混成第一連連長曹莽提前率部趕到會合地點,李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曹莽有些驚慌,沒有下馬就已經開口:“公子,襄陵城東大街茂源客棧說,欒城客人呂大官人前天下午就離開了。我帶領兄弟們繞著襄陵城搜了一圈,沒有發現絲毫蹤跡,所以趕緊迴來稟報。”


    原來,李憲設定的會合地點在和川縣西南角,位於臨汾城東北二十裏。


    預定計劃是逆沁水而上,向北越過沁源縣,然後翻越胡甲山在南關設伏,給完顏京一個迎頭痛擊,徹底甩掉尾巴。


    這條路比較難走,是李憲從豹頭寨出來之前,和蕭芸娘秘密協商的基本行軍路線。


    其目的是突然出現在榆次縣東麵的麓台山一線,暗中監視晉陽的折家軍、壽陽的冀璟所部河東兵,策應蕭芸娘解救耶律餘裏衍的戰鬥。


    北上太原的大路當然是走汾州的平遙縣,可是李憲卻不想多生事端。


    現如今的汾州知州叫張確,通判叫韓琥,這兩個文官不怕死,是北宋末年難得的兩個忠臣。


    對於張確、韓琥這樣的人,李憲一向退避三舍,敬而遠之。


    神仙都會犯錯誤,李憲也會犯錯誤,而且是一個巨大的錯誤。他忘記了一個最基本的因素:時間!


    他在臨汾城昏天黑地忙了三天三夜,雖然處理所有事情都是快刀斬亂麻,但時間卻在無情地悄悄溜走。


    平陽夏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出現了如此之大的變故,普通人雖然害怕遭惹是非表麵上沒說,但暗地裏八卦速度基本接近光速。


    夏府發生變故之後,李憲也知道非同小可,所以命令韋十娘化明為暗監視重要對象,其中就發現一個扯不清的人——武元春。


    武元春為什麽一定要和完顏京糾纏不清,李憲不得而知。但命令韋十娘實施緊急抓捕的時候,武元春突然消失了。


    後來處置夏崇誌和夏經緯父子發動的叛亂,李憲發現王思卓(嵬名思卓)兩兄弟不見了,結果整個注意力被轉移。


    如何才能應付劍衛可能出現的更大亂子,成為李憲首要考慮的問題,結果忽視了武元春突然失蹤這個重大線索。


    作為一個戰略偵察兵,李憲不是一個粗枝大葉的人。突然掉進夏府的巨大漩渦,那是他兩世為人都沒有遇到過的陣勢,所以有些措手不及。


    關鍵是一切都來得太突然,沒有時間讓他推敲利害得失,更不可能提前做好應變計劃,隻能順水推舟,借力行船,思考問題當然不夠周密。


    陰魂不散的完顏京居然失蹤了?這一個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當時就把李憲震在當場半晌做聲不得。


    畢竟見過大風大浪,李憲目瞪口呆的時間隻有三秒鍾,頓時想到一個更加緊迫的問題。


    “蔣賢,帶領你的混成第二連立即出發,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姑射山北麓,命令嵬名巫達的獨立營立即過來匯合,越快越好!”


    韋十娘也被這個消息驚呆了:“公子,難道你懷疑鳩魔鐵也帶人離開了嗎?或許完顏京察覺到危險,跑到姑射山北仙洞和大部隊會合也說不定。”


    “事情不是這樣的!”李憲擺擺手:“你沒有真正和完顏京打過交道,不知道這個混蛋有多難纏。這都是我的過錯,和你們無關。命令大家立即加強警戒,我要好好想一下應變措施。”


    李憲在心裏暗暗責備自己,當然是有道理的。


    自從離開汴梁城以來,雖然在各方勢力的聯手打擊下跌跌撞撞,但每次都能夠化險為夷,所以他對自己的判斷過於自信,忘記了換位思考這個基本原理。


    大宋君臣出爾反爾,設置了一個又一個陷阱,甚至讓已經免職迴家養老的種師道給自己寫一份信,而且讓兩河宣撫使譚稹親自送過來,不外乎就是要得到火藥配方。


    完顏京窮追不舍,主要目標是自己手裏的重狙和火藥配方,這是毫無疑問的。


    李憲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現在目標沒有完成,完顏京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究竟又想搞什麽陰謀詭計呢?


    完顏京一向眼高於頂,自認為是天之驕子。雖然在李憲手中連續吃癟,但完顏京認為李憲是走了狗屎運,加上神妙莫測的火器才會如此。


    完顏京不認為李憲比自己厲害多少,心裏自然就不服氣,一定要給對方一點兒顏色看看,當然有陰謀詭計。


    既然要搞陰謀詭計,完顏京不可能預先通知李憲,所以李憲瞬間有些茫然無措的感覺也很正常。


    但是李憲相信,按照完顏京的性格,絕對不是那種遇到困難就繞道走的人,否則也不會甘冒萬險潛入大宋腹地,化名呂驥潛伏在欒城組建什麽呂家寨發展勢力。


    不知道完顏京這一下突然變陣的目的是什麽,任何戰術設計都不能做,也就拿不出應變措施。


    但有一點李憲很有自信,完顏京絕對不會就這麽放過自己。不管他想幹什麽,距離自己絕對不會太遠。


    既然不知道如何應付,李憲隻能想辦法尋找蛛絲馬跡:“沈骨,曹莽的混成第一連人困馬乏需要休整一下。你的混成第三連以排位單位散開,立即對方圓十裏展開搜查,發現任何線索都立即上報。”


    晚了!


    沈骨給李憲抱拳行了一禮,剛要轉身帶隊出發,女兵副連長韋冬寧已經帶著夏安民匆匆趕過來。


    曹莽、郭瑾、蔣賢、沈骨和夏安民略一見禮,五個人就一起看著李憲。


    夏安民額頭上全都是汗,也來不及擦:“少族長,大事不好!”


    李憲心頭一緊,一種極為不安的情緒湧上心頭:“天塌不下來,有事慢慢說。”


    “完顏京突然包圍了郭壁鎮!”夏安民深吸了一口氣:“夏守拙的三千八百人離開之後,郭壁鎮隻有三百六十名護衛據城死守,目前已經戰死近百人,隨時都有可能崩潰。我已經讓塔布野增援過去,專程過來和少族長知會一聲。”


    終日打雁,到頭來卻被大雁啄了眼睛,這是李憲此刻的心情寫照。


    此前所有的布局都是圍繞完顏京展開的,到頭來卻被完顏京金蟬脫殼,並且在另外一個薄弱點上給自己致命一擊。


    自以為下了一步好棋,結果剛好掉進敵人設置的陷阱,李憲內心的自責情緒越來越重。


    塔布野率領的一千六百人,都是從昭古牙、耶律九斤殘部整編而來,騎射功夫雖然極為厲害,但是戰陣攻防能力並不強。夏安民病急亂投醫,用他們增援郭壁鎮並非最好的選擇。


    如果塔布野的一千六百人遭到重創,自己在太原府以南的嫡係力量就會崩潰,此前所有的計劃都會付諸東流。


    擺擺手阻止了所有人的疑問,李憲倒背雙手開始原地踱步。


    有事不可膽小,這是基本常識。現在危在旦夕,李憲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必必須把手頭的力量仔細推敲一下。


    第一,塔布野的一千六百人是自己的一支拳頭力量,為了未來的大局,絕對不能就這麽放棄。


    第二,剛剛整編的契丹獨立營不知道根底,戰鬥力究竟如何是個未知數,而且目前還在姑射山北仙洞一線,不知道蔣賢什麽時候能夠找到。


    第三,身邊比較靠得住的是第四女兵連,三個混成連都是一幫少年契丹兵,加上兩百四十名夏府家丁混編而成。


    夏府?想到二百四十名夏府家丁,李憲突然聯想到夏府,一個巨大的疑團頓時升上心頭。


    塔布野和他的一千六百人,是李憲為了盡快穩定臨汾夏府的混亂局麵,專門從王節的商團裏麵抽調過來的。


    郭壁鎮遭到完顏京的圍攻,夏安民居然毫不猶豫就把塔布野調了出來,說明臨汾城夏府大院裏麵已經沒有一兵一卒。


    臨汾城夏府大院是夏家的大本營,或者叫做老巢,夏安民就不擔心夏府遭到攻擊嗎?


    如此巨大的疑問擺在麵前,李憲瞬間想到另外一個疑問,頓時停住腳步,一雙眼睛宛如利劍盯著夏安民,卻沒有問話的意思。


    夏安民,飽經風霜的臉龐看起來四十出頭年紀,有西北漢子的典型特征。被李憲一雙眼睛盯著,額頭上很快就見汗了。


    “我想等到大局穩定之後再說,看來終於瞞不住了。”


    夏安民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說話的嗓音都有些發緊。但李憲就這麽盯著,始終不發一言。


    夏安民被逼無奈,隻能硬著頭皮說下去:“義父夏崇儒因為命根子被人射斷,知道自己很可能沒有後代了,就更加嫉妒兄弟夏崇誌有兒子,也不想把族長之位傳給兄弟,所以開始重新布局,對原有的各部門勢力進行了一次大清洗。”


    “十年前,義父夏崇儒不僅把夏安熙、夏安鼎、夏安邦和我提拔起來,而且另外收養了四個孤兒,也就是曹莽、郭瑾、蔣賢、沈骨。為了培養一批實力強大的護院,義父夏崇儒不惜重金聘請教頭,傳授曹莽他們四人的武藝。”


    “義父夏崇儒當年受重傷,是我背著他殺出重圍的,他曾經說在適當的時候讓我接替族長之位。義父夏崇儒的這番舉動在族內造成了巨大影響,兄弟夏崇誌最不滿意,所以他們兩個人一見麵就爭吵不休,好幾次都到了拔刀相向的程度。”


    聽到這裏,李憲終於有些明白了,原來這個夏安民對義父夏崇儒有救命之恩,也是爭奪族長的重要勢力。


    “因為我沒有根基,”夏安民接著說道:“義父夏崇儒就命我尋找一處基地,把夏府的資金轉過去秘密發展,這就是現在的郭壁鎮。義父夏崇儒背後的支撐力量是黨項族,夏崇誌為了能夠抗衡,所以尋找女真族做外援。”


    “義父夏崇儒後來已經有所察覺,射斷他的命根子,很可能就是嵬名訛兀派人幹的,目的就是讓他沒有後代。嵬名訛兀把自己的小女兒嫁進來,此後不久嵬名思卓帶領第二、第三批劍衛過來,說明黨項人其實居心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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