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家選定接班人,其重要程度不亞於朝廷立儲選太子。


    老族長夏崇儒還有一個兄弟夏崇誌,今年四十七歲。他的大兒子夏經緯,今年三十一歲。


    夏經緯有一個兒子叫夏恆宇,今年滿了十四歲,而且已經定下親事,來年就可以迎娶進門,可謂是後繼有人。


    幺房夏崇誌的兒孫都成人了,這一下可就把長房的夏崇儒逼到了絕境。


    雖然夏崇儒的兒子夏經綸才三十歲,正值壯年,但是如今卻沒有生下兒子。這樣的人在朝廷不能當太子,在大世家不能當族長繼承人。


    夏珠、夏玉這對雙胞胎女兒發奮圖強,不僅飽讀詩書,而且刻苦練武,比絕大多數男子還更厲害。


    但這對如花似玉的雙胞胎是女兒身,今後畢竟是別人家的人,生下的孩子也不姓夏。長房長子夏經綸,繼續作為大世家的族長繼承人就已經不合格。


    如此這般一來,老族長夏崇儒前幾天的五十大壽就直接變味,演變成了最後確認族長候選人的會議,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


    為了大世家的長遠未來,總要有人做出犧牲。老族長夏崇儒日前立下血書,族長一職傳給幺房的長子夏經緯,自己的兒子夏經綸從此退出夏家決策層。


    李憲恍然大悟:“按照你的說法,夏經綸已經變成了脫毛鳳凰,在整個夏家完全沒有地位了,對吧?既然如此,他今天請我過來幹什麽?”


    韋十娘冷哼一聲:“公子,世界上隻有兩個地方最齷齪,一個就是朝廷,一個就是大世家!知不知道朝廷裏麵為了爭奪太子之位,什麽父子兄弟都是六親不認的大仇人,經常會殺得屍山血海?夏家的事情,可比你想象的麻煩多了!”


    李憲點點頭:“不錯,你說的對,請繼續。”


    韋十娘接著說道:“根據夏珠、夏玉兩姐妹介紹,夏家的勢力分為兩個部分。商業的大本營就是平陽府,具體地點就是這裏。還有另外一個地方,就是列祖列宗所在地,太原府的榆次縣老家。”


    “根據夏家的族規,平陽府夏家是主業所在地,由族長親自坐鎮。幺房居住在榆次縣老家,確保香火不斷。作為三晉商賈巨子,夏家的榆次縣老家其實也不含糊,不僅有一座三千匹的馬場,還有半座縣城的生意,加上一萬多畝山地。”


    李憲點點頭:“夏家的財富,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韋十娘嗯了一聲:“夏珠說過,整個蔚州的各種收入加起來,還敢不上他們夏家的一半。既然夏經綸已經喪失了繼承族長之位的資格,他們一家就應該立即搬到榆次縣老家。幺房的夏崇儒、夏經緯父子一家,就要搬到平陽府。”


    李憲有些疑惑了:“搬家就搬家,怎麽老族長就被人刺殺了?”


    “這裏麵有什麽問題,我就不知道了。”韋十娘搖搖頭:“夏珠的說法是,她爺爺精神很好,族長之位暫時不可能有什麽問題。”


    說到這裏,韋十娘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眼角瞟了一眼門外的帶刀侍衛,這才對李憲說道:“公子,我有些倦了。這裏燭光太亮,陪我到裏側休息一下。”


    韋十娘說完就往東側裏間走去,李憲頓時明白過來,趕緊起身跟了過去。


    來到一個黑暗角落,韋十娘把附近仔細搜查了一遍才盤膝坐下,同時一拉李憲坐在地上,然後靠在李憲肩頭對著耳朵輕言細語。


    老族長夏崇儒覺得自己已經活不了多長時間,但是自己的兒子夏經綸還年輕,加上沒有生出男孩,今後就是一碗下賤飯。


    當然,老族長夏崇儒還沒死,財政大權還掌握在他手中。自己的兒子今後隻能終老榆次縣老家,當爹爹的總要有所謀劃。


    最忠心的義子夏安民,其實在十年前就接受了一道密令,那就是秘密重修郭壁鎮,變成夏家長房的另外一個秘密基地。


    但是,夏經綸一直沒有生出兒子,其實比所有人都著急。


    現在,雙胞胎姐妹花已經到了要說婆家的年齡。夏經綸擔心的是,自己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下半輩子如何度過?


    還有,別人嫁一個女兒就焦頭爛耳,自己失去了族長之位,一次嫁兩個女兒,那還不得傾家蕩產嗎?


    原來,大宋朝的婚姻攀比現象,已經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


    一般小門小戶生了女兒,如果不掛牌當妓女自己掙嫁妝,十有八九嫁不出去,除非你準備傾家蕩產。


    在大宋朝嫁一個女兒,先不談令人乍舌的嫁妝,僅僅是婚禮的酒宴費一項就價格不菲。


    此外,每到大比之年,“榜下捉婿”的盛行,造成了一個強勢的賣方市場,進士們紛紛“娶妻論財”。


    榜下捉婿,就是朝廷放進士榜的那一段日子,按照中進士的排名,從狀元開始往下,基本上都是明碼標價。誰能夠出得起相應的嫁妝,就可以讓皇帝賜婚招一個進士女婿。


    《鍘美案》這段故事,實際上是諷刺大宋朝的這一套。隻不過被改成了譏諷陳世美,成全包公包拯的美名而已。


    大宋朝一代名相呂端,被毛偉人稱讚為“大事不糊塗”,就因為女兒嫁娶的嫁妝問題,最後被逼無奈,隻好把自家的房子給賣了。一代名相尚且如此狼狽,更別提普通百姓了。


    淳熙年間,福州太學生黃左之與一王姓“土豪”交好,“土豪”承諾,如果黃左之順利登科,就把小女兒嫁給他。黃生後來果然中選,娶了王家女後得“奩具五百萬貫”。本是窮書生的黃左之,因為一場婚姻就徹底告別屌絲行列,足見當時風尚。


    大宋朝整個社會“以儉薄為恥”。生女兒的家長,隻要女孩一落地,就得開始辛勞十幾年,時時刻刻為她們的嫁妝操心。


    史書記載,“娶婦之家,必大集裏鄰親戚……仍分財帛銀錢”。“倘不如此,則鄉鄰訕笑,而男女皆懷不滿”,可見這事關乎主人麵子和家庭和諧。


    就連宋神宗的弟弟,楊王趙顥“有女數人,婚嫁及期,私用不足”,不得不向神宗預借俸料錢。


    作為不是皇親國戚的其他人,為了招到一個好女婿,很多都是舉債辦婚,真是富了一個女婿,窮了一幫丈人。


    對於宋朝家庭來說,不用娘家拿錢出來,就可以把女兒送出門,這積了八輩子德。李憲知道這些事情,所以才會大量招收女兵,成為百姓眼中的活菩薩。


    在大宋朝組建軍隊,兵源最豐富的就是少女。可是“理學”居然讓女人裹腳,讓女人不能幹活,更別提參軍打仗,完全變成男人的玩物,程頤、朱熹等人禍國殃民到了何種程度?


    唐朝雖然提出了“七出之條”,但是唐朝的女人可以提出離婚,自己的嫁妝可以帶走,讓居心叵測的男人啥都得不到,所以才會有盛唐之風。


    大宋朝卻倒行逆施,把“理學”淩駕到法律之上,嚴禁女人提出離婚,但是男人卻有隨時把女人趕出家門的權利。


    在大宋朝,你隻要把女人娶進門,得到大把財物之後,然後隨便找個由頭把女人趕出家門,所有嫁妝都是自己的。


    《宋會要輯稿》記載,福建路提舉茶司幹官葉嗣立,為了錢財目的而娶了浙江海鹽的寡婦,三個月不到就以七出之條,把這個寡婦掃地出門,然後“席卷其家財”,仁義道德喪盡。


    夏家作為三晉商界巨子,一次嫁出去兩個女兒,沒有數千萬貫的嫁妝,根本拿不出手。邀請相鄰喝喜酒,派發紅包還得千萬貫。


    自古常言:一個女婿半個兒。


    自己膝下無子,老來就沒有依靠。反正要拿出一大半的家財,所以夏經綸很早就存下了招婿的念頭——用一對雙胞胎姐妹花,給自己招一個可靠的女婿,這樣今後才不會被族長那邊欺負!


    毫無疑問,要想不被欺負,隻有三條路可走:一個是有權,一個是有錢,一個是有槍。


    夏經綸已經失去了族長候選人的資格,權當然沒有了。不能當族長,偌大的夏家財富就沒他的份,錢也沒有了。


    逼上梁山一條路:夏經綸決心招一個有槍的女婿,如果誰敢欺負自己,就立馬挑了他!


    韋十娘最後說道:“夏珠、夏玉這對姐妹花,要嫁給一個大英雄。‘寧當夏家女婿,不做朝廷太子’,這是平陽府的民間俚語。我看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非公子莫屬。既然如此,譚稹那廝憑什麽在公子麵前趾高氣揚?所以我給他一個下馬威。”


    李憲聽得暈頭轉向:“有你這麽胡攪蠻纏的嗎?夏家招倒插門女婿關老子屁事?”


    韋十娘一指自己身上:“怎麽會沒有關係?你知道卜轍的鐵槍營、我們女兵連的裝備是什麽?那是人家下的第一批聘禮!夏珠、夏玉僅僅從門縫看了公子一眼,當場決定給我們全部換裝,你以為人家吃飽撐的?”


    “來這裏之前,我看公子和夏安民有說有笑,還說什麽未來要如何如何,多少萬匹戰馬的事情。以為公子已經答應了這門婚事,我當然要站在人家夏家的立場上說話。你現在反過來怪我,根本毫無道理啊。”


    平時總念叨“世上沒有白來的財富”,結果在關鍵時刻就忘記了。女兵連的全套裝備都已經穿上身,卜轍的鐵槍營一千二百人已經換裝出發。


    全副裝備,再加上三千匹戰馬,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那都是人家下的聘禮,要把自己招成雙胞胎姊妹花的上門女婿。


    難怪夏安民對自己提出的所有條件都大包大攬,原來其中包藏禍心,設了一個圈套讓自己鑽。


    難怪此前夏經綸讓自己坐在主人的板凳上,原來夏經綸居然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


    現在老族長遇刺,自己居然是人家“孫女婿”的身份,應該怎麽辦?


    嗡的一聲,李憲的腦袋大三圈:“上當了,老子上了夏安民的老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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