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給一個土匪頭子講道理,這在李憲的經曆中還是第一次。


    讓李憲發生這個轉變,根源就在摧心掌黃裳留下的十個徒弟身上。


    真要說起來,太行陘、軹關陘這兩條交通要道上,過去數千年來就一直有土匪存在,從來沒有安寧過。


    諸葛武、段功荀等人多次說過,陶三春的豹頭寨占據了一個要害位置,所以他們日常的主要任務就是攔路收買路錢,並不以殺人為目的。


    李憲的靈魂來自後世,當然明白公路收費站的油水不少。


    二十一世紀的“路橋收費站”,一條路一年就收幾十億。那屬於奉旨當土匪,他們的山寨叫路橋總公司,大寨主叫總經理。說起來冠冕堂皇,本質上還是土匪。


    豹頭寨在軹關陘攔路設卡,肯定沒有拿到收費許可證。因為這條路是戰國時期修的,後來秦始皇嬴政同誌拿錢改造,豹頭寨並沒有出半分錢,所以他們是正規土匪。


    土匪當然是有罪的,不管在什麽年代都有罪。二十一世紀奉旨當土匪有罪,這個年代自願當土匪也有罪。


    李憲在河南經曆了新兵嘩變的慘痛,明白這個人吃人的年代不敢抗爭的人,實際上屬於沒救的人,也是不能指望的人。


    豹頭寨、硯山寨雖然都是土匪,但他們身上有一股血性,最起碼敢對自己惡劣的生存環境說不,敢提著自己的腦袋玩命。


    李憲覺得,隻要身上沒有人命血債,沒有主動禍害民女,參照二十一世紀的路政土匪標準,實際上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原諒。因為接下來的日子裏,民族的生死存亡才是主要矛盾。


    讓李憲決定和陶三春講道理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段功荀把他的鐵槍拿進來了,這是一種暗示。


    李憲命令段功荀把陶三春拖進來審問,並沒有說把他的兵器也拿進來。既然段功荀節外生枝,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李憲已經不是剛來這個時空的白癡,眼睛一掃就發現這杆鐵槍不簡單。


    沒有兩把刷子的人,不會用鐵槍當兵器。能夠使用四五十斤鐵槍的人,那就不是兩把刷子,而是有好幾把刷子。


    陶三春的這杆鐵槍,李憲目測就有四十斤以上,那真要幾把刷子才能在戰場上殺人。


    當然,讓李憲對陶三春和花子明有所期待的根本原因,還是入雲龍公孫勝、摧心掌黃裳。這兩位高人隻殺了三官寨的翼德,卻沒有除掉陶三春和花子明,說明應該有極大區別。


    李憲並沒有好言相詢,而是盯著陶三春譏諷道:“你們自稱好漢,還他媽的替天行道。居然欺負老弱婦孺,怎麽到現在還沒有一頭撞死呢?”


    陶三春眼睛一翻:“我設卡收錢是有的,而且明碼標價,官軍一個人五十文,一頭牲口一百文,一掛大車三百文。百姓路過一律減半,隻要交錢了,我豹頭寨就保護全程一百裏平安無事。道上都知道,誰說我欺負老弱婦孺?”


    “到是你追魂槍蠻橫霸道,既不報號,也不通名,根本沒把我豹頭寨放在眼裏。居然憑借武力亂闖,還殺了我三十多個兄弟。此仇不報,算什麽好漢?現在你贏了,我輸了。要殺就殺,哪來這麽多屁話?”


    李憲冷笑一聲:“你敢說沒有搶過百姓,山寨裏沒有搶過女人?”


    陶三春冷哼一聲:“哪個男人沒女人?你身邊還有上千女人呢。我山寨裏麵當然有女人,但也不是搶來的。”


    心裏基本有了點兒譜,李憲話頭一轉:“花子明又是怎麽迴事?你們和翼德、韓青之間為何發生衝突?”


    陶三春抗聲說道:“花子明和我是同門師兄弟,對外都是一樣的規矩。翼德和韓青兩個混帳開山立寨之後,對過往行商胡亂下手,把道上的規矩徹底敗壞了,讓我們顏麵掃地,無法立足,早就想除了他。”


    李憲沒有繼續問什麽,而是衝外麵大喝一聲:“段功荀,請韋止姑娘過來一趟!”


    眨眼的功夫,韋十娘就掀簾而進,臉上已經容光煥發:“追——公子,請問有何吩咐?”


    李憲擺擺手:“把他的穴道解了!”


    韋十娘聞言上前,提起右腳踢在陶三春的左側神門穴上。


    陶三春翻身站起,緊盯著韋十娘問道:“你姓韋,我聽那些娘兒們叫你觀主,你究竟是誰?”


    韋十娘眼神一凝:“你覺得我應該是誰?”


    陶三春臉上出現一絲迷茫:“我和花子明受人相邀,前不久見過落霞觀韋觀主一麵,但不是你!”


    韋十娘轉身走到李憲身後站定,這才冷哼一聲:“因為你見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落霞觀觀主!”


    陶三春使勁的搖搖頭:“不對,我們在靈都觀偏殿麵談,她自稱韋觀主,豈能有錯?”


    韋十娘看了李憲一眼才冷笑道:“前段時間我一直在東京汴梁城,奔雷劍楊春可以作證。至於你見到的那個韋觀主,我雖然知道是誰,卻沒有義務告訴你。而且我還知道,你們和那個韋觀主達成一項交易,就是送給你們兩百多名弟子雙修。”


    “哼哼,人算不如天算,你們的陰謀詭計行不通!知道準備交易給你們雙修的人是誰嗎?就是此前把你們製住的這些人。落霞觀裏麵有人想除掉她們,並且讓你和花子明出手。所以我就讓她們出麵製住你們,看看你們還敢不敢癡心妄想!”


    李憲渾身一震:韋十娘這番話並不是在迴答陶三春,而是從側麵告訴自己一些事情。


    李憲當初在靈都觀偏殿偷聽過,的確有一個女人自稱韋觀主。後來被人抓住之後,似乎又聽到一男一女說什麽非某人不可,而且不同意三換一。


    後來武元春曾經解釋過一番,說是韋觀主和豹頭寨、硯山寨沆瀣一氣,經常把女弟子送給土匪雙修。


    李憲心中有所判斷:韋十娘剛才進來臉帶喜色,看來應該是從那些女弟子口中,知道了更多的消息。


    想到這裏,李憲扭頭看著韋十娘:“既然他們被人蒙騙,韋止姑娘就把外麵的花子明,還有那些被製住的人,都給放了。”


    韋十娘閃身出去,陶三春這才看著李憲:“追魂槍,你把我們都放了,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我能有什麽意思?我沒意思。”李憲伸手一指帳外:“此前你們被製住,心裏肯定不服氣。除了馬匹以外,你的嘍囉都在外麵。聽說你們已經被童貫招安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帶上你的鐵槍出去整頓兵馬,我們再大殺一場就是了。”


    陶三春突然笑了:“追魂槍,沒想到你真夠陰險的,也足夠無恥的。是不是覺得殺幾個沒有反抗之力的人,會有損你的名頭,要變著花樣正大光明的殺了我們?”


    李憲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破口大罵:“你他娘的搞清楚了,是你們帶著兵馬過來打老子,老子什麽時候說要殺你們了?現在你是官軍,老子是土匪,你還不趕緊把兵馬集中起來剿匪,更待何時?”


    “招安有什麽不好?”陶三春依然笑著:“朝廷白給五萬兩銀子,每個人兩套衣裳,一件兵器。這種好事哪裏找去?不要白不要。剿匪?如果不是你的人殺了我三十多兄弟,傻子才會去剿匪。”


    李憲拍拍屁股往外就走:“老子給你機會了,剿不剿匪是你的事。老子還有要事在身,沒時間和你鬼扯。告辭了!”


    “站住!”陶三春右腳尖一勾,鐵槍就已經到了手中:“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追魂槍,你想得太簡單了!大小頭領都被你放倒一地,我們今後根本沒法做人,如何統領嘍囉們在道上行走?”


    李憲倒背雙手站在帳篷門口並沒有轉身:“陶三春,我讓你整兵再戰,是你自己不願意,難道要老子浪費時間在這裏陪你嗎?”


    陶三春把鐵槍往地上一頓:“追魂槍,你也是在道上混的,規矩應該明白。既然豹頭寨、硯山寨的大小頭領都栽倒你手裏了,這個大寨主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想走啊,哈哈,門兒都沒有!”


    李憲這才轉過身來盯著陶三春:“陶三春,張開你的驢耳朵聽仔細了,你他娘的什麽時候聽人叫過我大寨主?剛才那些姐妹們都叫我公子。土匪、劫匪這些個詞兒,都是朝廷安在老子頭上的,老子心裏從來沒當過土匪!”


    陶三春一對牛眼往上一翻:“我才不管你是公子還是大寨主,你先把門外的那些兄弟都要安排好了,否則你今天走不了!”


    李憲捏著雙拳衝到陶三春麵前,一張臉幾乎貼著他的鼻尖:“陶三春,枉你在江湖道上混了這麽些年,知不知道北麵蔚州發生的事情?老子是專門和金國女真韃子作對的,什麽時候當土匪了?”


    陶三春往前一拱,差點兒把李憲撞翻在地:“你現在是大寨主,今後這些人都該你給飯吃。你說殺人我就殺人,你說捉鬼我就捉鬼,那都是你大寨主的事情,想和誰作對關我屁事。”


    李憲冷笑一聲:“你給老子聽好了:軍中無戲言,老子手裏的軍令之刃不是擺著好看的!臨陣脫逃者斬,抗命不遵者斬,禍害百姓者斬,殘害女人者斬,出賣兄弟者斬!你現在出去和兄弟們說清楚,願意受約束的就留下來,不願意受約束的老子發路費滾蛋!”


    “遵命!”陶三春雙手抱槍一躬身,大步流星衝出了帳篷。


    恰在此時,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後就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出現在帳篷外,接著門簾一挑進來幾個人:薛沁兒、裴鸞嬌、韋十娘。


    李憲暗吃一驚:“沁兒,這麽晚過來幹什麽?”


    “公子,你這邊的情況,鸞嬌已經派人向雲娘稟報了。”薛沁兒從懷裏摸出一張紙遞過來:“你趕緊看看,童貫居然下戰書,約定在軹關陘東出口鬥將,明日正午等候我們答複,芸娘問你如何解決。”


    李憲微微一愣:“鬥將?童貫老賊為何不發起進攻,而是采用鬥將這種老掉牙的爭勝方式?”


    薛沁兒微微一笑:“傻兒子李奚骨首戰告捷立下奇功一件,童貫東出口南大營徹底崩潰,東出口北大營一千騎全軍覆沒!童貫還有何能為,當然希望通過鬥將扳迴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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