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灰頭土臉迴到三官寨山腳大門,已經是天色大亮的時候。


    裴鸞嬌一個人在大門外來迴踱步,不停搓手掩蓋自己心中的焦躁。


    “你這一晚上到哪裏去了,讓幾百人心驚肉跳的?”李憲一冒頭,裴鸞嬌就已經衝了過來大發嬌嗔:“你看看你,啊?從頭到腳亂七八糟,這還有個人樣嗎?”


    過去的事情還真沒法說,李憲隻能尷尬的一笑:“這不是新到一個地方嗎?我心裏不踏實,就是出給你們看大門去了。這一晚上躲在草叢裏,可不就變成這樣了嗎?”


    “你胡說什麽?”裴鸞嬌一指李憲腰間:“子母雙鐧呢?看守大門也能把雙鐧丟了麽?”


    李憲一拍腦門:“哎呀,我趴在地上覺得礙事,就抽出來放草叢裏,結果急著迴來就給忘記了。”


    話還沒說完,李憲轉身就跑。


    昨天晚上接而連三丟人,李憲兩世為人都沒有如此狼狽過,從而讓他對這個年代的各色人等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在此之前,李憲覺得憑借自己領先一千年的巨大優勢,完全可以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沒想到在汴梁城裏麵連續吃癟,離開汴梁城之後更是在刀尖上跳舞,好幾次都是死裏逃生。


    隨著形勢越來越危險,局麵越來越複雜,李憲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巨大懷疑,也對自己原來製定的戰略計劃產生了動搖。


    白衣女子被師姐帶走之後,李憲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路上都是患得患失,顯得失魂落魄,早就忘記了子母雙鐧這迴事兒。


    其實,目前這種狀態也很好理解。


    李憲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結果被他利用先知先覺的偉大神通,在各方勢力之間如魚得水,連續撈了幾大把,都肥腫了。


    自古常言:人怕出名豬怕壯,時辰一到全敗光。


    追魂槍李憲這五個字名動大河南北,自然引起了各方勢力的關注和研究。不僅如此,各方勢力在部署自己計劃的時候,“追魂槍李憲”就成為必須考慮的因素之一。


    李憲前一世不過是連長級別,擅長的戰術設計,對於戰略方麵就弱很多。雖然能夠利用先知先覺的優勢進行彌補,但是他麵對的敵人,都是在曆史上留下過一筆的人。


    你先別管他們究竟是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能夠讓自己的名字載入史冊,那都屬於億分之幾的佼佼者。這是不爭的事實,你想否認都不行。


    李憲還沉浸在此前大占便宜的心理狀態,結果被各方勢力一番算計,連續被打了幾個措手不及,從而扳迴一局。


    剛開始是李憲突然出現,把這個時空的所有人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現在是一報還一報,別人利用他的自信心理,連續給了幾次當頭棒喝。


    幸虧李憲兩世為人,職業偵察兵對未知危險有一種超越常人的敏感,否則的話,後果還真難說。


    現在的情況是,李憲的反彈力量越大,危害程度越厲害,各方勢力的重視程度就越高,他的敵人就越來越多,未來的路就越難走。


    就拿這個年代所謂的大宋忠臣來說,他們忠誠的是大宋趙家,而不是大宋百姓。隻要李憲遊離於朝廷之外,全國上下都是他的死敵,必欲除之而後快。


    蔡京、王黼、高俅、李綱、種師道、宗澤,等等等等,無論是奸臣還是忠臣,都把李憲視為眼中釘,絕對沒有一個盟友,更不可能有半個朋友。


    李憲這一路踉踉蹌蹌走迴來,腦海之中除了那個白衣女子的身影,就全是最近所發生的一切變故。


    當他發現自己的朋友越來越少,已經變成全民公敵這個不可更改的事實,心裏的失落越來越大。


    比如說在汴梁城,李憲有三次想靠近李綱,但是李綱都提前避開了,好像躲避瘟疫一樣。


    李憲想接近李綱,就是因為在真實曆史上,李綱打退了完顏宗望的第一次進攻,保住了汴梁城。


    但李綱在第二次保衛戰之中的表現,就是徹底失敗,宋欽宗趙桓讓他出去帶兵拯救太原,他都不敢接旨。


    後來李綱被貶出朝廷,從此遠離政治中心,不僅僅是什麽奸臣禍國的問題,李綱本人能力上的巨大缺陷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李憲想接近李綱,就是想提前透露一些東西,讓太原保衛戰不要敗得那麽慘,結果完全是一廂情願,別人躲猶不及,誰和他套近乎啊?


    僅僅是朝廷中對自己施展陰謀詭計也就罷了,現如今的江湖上也對自己虎視眈眈,讓李憲既生氣又難過:


    “憑老子的先知先覺,還有偵察兵練就的一身本事,隨便搶幾把大的,娶一萬個老婆都可以活得非常滋潤。結果搞來搞去,現在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娘的,老子圖的是什麽呢?”


    抱著雄心壯誌遠走東京汴梁城,結果最後弄得灰頭土臉,成為李憲穿越過來之後,第一次遭到的巨大失敗。


    這個失敗,不是以死人多少計算,而是對李憲心靈上產生的巨大影響來衡量。


    如果李憲從此一蹶不振,那就徹底失敗了,最後的結局就是滅亡。


    但是,看見裴鸞嬌在山寨門外急得來迴亂竄,分明一夜沒有睡覺。這一刹那,李憲就清醒過來。


    “管那麽多幹什麽?忠臣也好,奸臣也罷,和老子有什麽關係?他們忠誠大宋趙家,老子當我的追魂槍。不為別的,就算是為了那些在乎我的人,老子不蒸饅頭也要爭口氣!誰他娘的敢對老子身邊人不利,全部斬盡殺絕!”


    擰著子母雙鐧重新出現在裴鸞嬌身前,李憲就已經換了一個人,重新變得意氣風發,因為他徹底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忠臣隻有死了才是忠臣,才能激勵後人,活著永遠不是。


    既然如此,該死的人就應該按照固有曆史死掉,然後才能激勵更多的血性漢子站起來,這個民族才有救。


    就這一個刹那,李憲徹底想清楚了未來的處世態度:“民族的自我救贖,必須建立在民族的整體覺醒基礎之上。隻能因勢利導,不能越俎代庖!改變曆史走向是錯誤的,彌補曆史遺憾才是重點。”


    看見李憲前後判若兩人,裴鸞嬌頓時大感驚奇:“咦,我怎麽發現你突然變了很多?還有,你笑什麽?”


    李憲擺擺手:“沒什麽,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原來,李憲作出決定之後,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一部湖南花鼓戲《打銅鑼補鍋》,著名女高音歌唱家李穀一主演。


    “老子今後應該當好一個補鍋匠,而不是當一個狗屁不通的造鍋匠!”


    把一段曆史看成一口無所不容的大鐵鍋,這才是李憲發笑的緣故。


    裴鸞嬌幫李憲把頭發上的雜草摘幹淨,又把發髻整理好,這才低聲說道:“說了你可別生氣,段功荀昨夜的大清洗已經結束了,結果很不好。你看他們師兄弟都沒出來,現在都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


    李憲心裏早就有了定論,所以顯得很隨意:“說說看吧,我有心理準備,絕對不會生氣。”


    裴鸞嬌低聲說道:“我和那些女人談過話,動過那些女人的並不多。因為女人問題被抓起來的隻有十九人,一百多人嘩變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幸虧你讓我趕到了山上大寨,我在半山腰擋住了他們的衝擊,才沒有造成惡劣後果。”


    “平息這場叛亂也導致兩百多人死傷。就目前來看,最後剩下來四百六十五人才是值得信任的。八百多人幾乎去了一半,我和段功荀等人商量之後,命令侯三兒、江泰、唐泓年三人連夜出發,提醒諸葛武等人就地執行大清洗。”


    李憲點點頭:“才去掉一半嗎,比我預料的好很多了。有緊急情況需要落實,我就不進去了,命令段功荀立即過來見我。”


    看見李憲的神情嚴肅,裴鸞嬌不敢怠慢,趕緊到大門裏麵兵營把段功荀叫了出來。


    李憲直奔主題:“你們在這裏生活多年,對附近的綠林勢力知道多少?比如說豹頭寨、硯山寨、落霞觀。”


    段功荀聞言一驚:“師叔如何想問這個問題?”


    “我需要的是答案,不是你的問題。”李憲臉色一垮:“既然跟著我,那就是軍人。問什麽說什麽,不準節外生枝說廢話。”


    段功荀脖子一縮:“三官寨在軹關陘東麵,豹頭寨處於軹關陘和鐵荊關之間,手下大概有七百多嘍囉。硯山寨在中條山北側,位於鐵荊關西側,大概有一千多嘍囉。至於落霞觀,裏麵隻有兩百多個女道士,並非綠林勢力。”


    李憲沉吟了一下才說道:“如果我告訴你,嘩變的一百多人,其實就是豹頭寨的奸細,你有什麽想法?”


    沒想到段功荀咧嘴一笑:“三官寨、豹頭寨、硯山寨、虎頭山莊,這四股勢力交疊在一起,彼此之間都想吞並對方。三官寨有豹頭寨的人,那邊同樣會有三官寨的人,而且也有硯山寨、虎頭山莊的人,一點都不奇怪。”


    李憲點點頭:“可問題在於,據我掌握的實際情況,豹頭寨、硯山寨居然和落霞觀聯起手來,這兩天就要對三官寨發起進攻,還要一舉剿滅,你是什麽看法?”


    段功荀頓時大吃一驚:“豹頭寨和硯山寨現在來進攻都在情理之中,可是落霞觀都是女流之輩,而且是出家人,怎麽會和綠林攪在一起?我聽師傅和公孫師伯說起過,落霞觀觀主叫韋十娘,道號洞明師太,武功極為高強。”


    “洞明師太收徒極為嚴苛,不僅要聰慧伶俐,還要容貌過人。六年前收了一位關門弟子,道號慧敏。還不到十七歲,長得花容月貌,江湖人稱淩波仙姑,多少人垂涎三尺。我就不明白了,洞明師太不知道她在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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