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一吹,讓李憲醺醺然的感覺清醒不少。終於想起來應該辨認道路,而不是讓寶馬自己亂闖。


    原來,李憲一刀殺了呂長庚,終於徹底震住了其他蠢蠢欲動之人。


    比如說大夏國曾經就有一個家夥想站出來挑戰,隻不過被呂長庚搶先一步。呂長庚一招被殺,那家夥一直到最後都沒有抬起頭來。


    呂長庚的屍體由大金國特使衛隊自行抬出去,大內總管李彥吩咐內侍把大殿清洗幹淨,宋徽宗趙佶一聲令下,宴會終於正式開始。


    菜上三味,鍾鳴九響,內外大臣舉杯向皇帝賀壽。司禮太監傳旨,樂工鼓樂齊鳴,宋徽宗趙佶舉杯答謝眾位大臣。然後舞姬來一段歌舞,群臣三賀聖皇。


    宮廷宴會的繁雜禮儀讓李憲如坐針氈,渾身不得勁,恨不得轉身跑掉,如果不是三位小公主過來敬酒的話。


    三位小公主一動,其他的人也紛紛效仿,李憲頓時應接不暇。


    “先生為我朝爭光,下官敬你一杯!”


    原本對他不感冒的秦檜竟然也從旁邊走過來敬酒,讓李憲大感意外,不由得抬起頭來深深打量了對方一眼。


    秦檜頭戴青色儒巾,身穿一件紫色直綴。臉上略泛白色,雙頰消瘦。雙眉深皺,眼神犀利,鼻梁堅挺,薄唇微撇。


    現如今的秦檜,正在為人師表,什麽壞事都還沒做,是一個努力向上爬,卻因為時運不濟還沒爬上去的好青年。


    先知先覺的神通不一定就是好事,李憲知道帶著有色眼鏡看人有失偏頗,人家秦檜目前並不是大奸臣。沒有辦法,他隻能勉為其難幹了一杯。


    沒想到秦檜迴到自己座位的時候,在李憲耳邊低語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先生禮讓吐蕃國武士,實屬大仁大義之舉,雖古之君子不過如此。此後鋒芒畢露,有失中庸之道。無端結怨於大金國,或許不是好事。”


    這是對李憲今日之事的總結,此乃金玉良言。所謂誨人不倦,秦檜果然是個好老師。


    秦檜這句話似乎意有所指,李憲卻想不出個所以然。此後一直渾渾噩噩,直到離開瓊林苑也沒有徹底清醒。


    李憲騎的這一匹大白馬,就是前不久從蔡攸府邸搶迴來的。


    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其他原因,他在馬背上暈暈乎乎,根本就沒有控製韁繩,最徹底的信馬由韁。既然主人不管自己,大白馬隻能自己找路走。


    從瓊林苑出來右拐就是外城新鄭門,這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名字叫鄭門大街,直通內城舊鄭門。然後抵達大內南北向禦道,在天漢橋頭交匯就可以進入皇城。


    李憲當然不能進內城,而是應該在進入新鄭門之後右拐,沿著城牆內門臉向南走,然後在丁字路口左拐進入宜男大街才能迴到清風樓,因為清風樓就在宜男橋的西橋頭。


    蔡攸府邸就在內城舊鄭門西門外南側,緊貼著護龍河西岸(後世所說的護城河)。上一次李憲進入蔡攸府邸,就是從內城牆上迂迴過去的。


    俗話說:老馬識途。大白馬當然也識途,它知道沿著鄭門大街就可以直接迴家——老家是蔡攸府邸。


    李憲被深夜的涼風一吹,渾身打了個激靈頓時清醒許多,才發現大白馬已經踢踢踏踏越過街北的白鶴觀,來到了鄭門大街和西大街的十字路口,再往東走四條街巷就到了蔡攸府邸。


    抬頭看看天色,現在已經接近四更天,整個西大街上空無一人,隻有無數大紅燈籠裏麵的燭光閃爍,展現出新年的氣氛。


    李憲心道:“倒也沒走什麽冤枉路,沿著西大街向南走到宜男大街左拐,同樣可以迴家。”


    撥轉馬頭走了不遠,荊王金銀鋪高大的門臉彩樓赫然在目。門口兩個家丁本來拄著哨棒在打瞌睡,現在被馬蹄聲給驚醒了,頓時抓起哨棒緊盯著李憲這個不速之客。


    尷尬的一笑,李憲沒敢繼續停留,而是策馬疾馳而過。


    西大街兩側的店鋪一家緊挨一家,燈籠彩旗密密麻麻,在寒風中唿啦作響。李憲騎在馬背上,已經無法看清街道兩側房屋的情況。


    李憲心頭再次打了個激靈,猛然升起一種很不好的感覺。說不出絲毫由來,就是感到頭皮發緊。


    唿——噗嗵!


    一個黑影突然從天而降,然後結結實實摔在李憲馬前五丈左右的街道上,還彈了兩下。


    李憲是偵察兵出身,眼神出類拔萃。他的目光一凝,很快就利用昏暗的燭光看清楚了。


    一個人!不對,確切地說,應該是一個人的屍體被扔到了街道上。而且這具屍體已經是硬邦邦的,所以落到街道上還彈了兩下。


    “這是要栽贓陷害嗎?”李憲的酒意一掃而空,此刻已經徹底清醒,卻不能確定這具屍體究竟從何而來。


    刷的一聲,李憲溜下了馬背,然後貼地一滾,已經躲在街道右邊牆角下的陰影之中。遇到不明危險,首先選擇防禦,這是職業軍人的本能。


    李憲從來不相信真會詐屍,所以屍體是不會走路的。


    毫無疑問,僵硬的屍體肯定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說明這附近有人在行動,而且是衝著自己來的。


    藏在陰影之中一動不動,李憲心頭開始急速運轉起來,疑問也凸顯出來。


    如果敵人要偷襲自己,這具屍體就應該直接砸向馬背才對,為何要扔在自己前麵的街道上?


    如果不是要偷襲自己,對方弄來一具屍體扔到街道上,而且是一具僵硬的屍體,是什麽意思?


    不對!李憲很快否定了自己察覺的兩個疑點。


    如果敵人預謀偷襲自己,肯定事先就有萬全的準備。不可能事到臨頭,再辛辛苦苦製造一具屍體當兵器。


    由此可見,這具屍體並不是用來做兵器的,而是另有用意。


    暗中的兇手至少已經殺了一人,他究竟是誰?想幹什麽?


    李憲腦海中飛快的把自己敵人翻了一遍:蔡攸、蔡京、習魯、完顏京。


    這四個人都有殺自己的理由,而且都參加了今晚的宴會,也是同時離開瓊林苑的。


    蔡京一輩子都是文官,而且已經快八十歲了,走路都成問題,不可能親自出手。


    蔡攸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雖然練過一些三腳貓的功夫,但畢竟是文人出身,而且剛從瓊林苑出來就殺掉一人,這是不可能的。


    女真韃子習魯、完顏京都有殺人的本事,而且完顏京更是殺人的高手。可他們和自己一起離開瓊林苑,怎麽可能跑到自己前麵殺人,而且在靠近內城的西大街殺人?


    即便這四個人的護衛家丁出手殺人,無論是時間、地點都不合理。因為李憲走這條路迴家,完全是陰差陽錯。按照迴家最近的路程,根本不可能走這裏。


    由此可以推斷,肯定有另外的兇手!


    要想推測另外的兇手是誰,被扔在大街上的那具屍體,就是唯一的線索。


    想到這裏,李憲開始利用陰影掩護,慢慢向前麵的那具屍體靠過去。希望能夠通過檢查屍體,查清楚兇手殺人的手法,還有那個人被殺的大體時間。


    “不好!”


    李憲向屍體方向移動了兩丈多遠,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一個思維慣性造成的錯誤!


    按照正常情況,一個人遇到突發事故,首先就會推測事情的由來,希望能夠搞清楚為什麽。


    時間!人世間什麽都可以補救,唯有時間無法挽留,一去不複返。


    腦海中推演各種變故、各種因果關係的來龍去脈,是需要時間的!


    當李憲隱約聽到夜行人衣袂破空之聲的時候,他隻能在內心深處痛罵自己:“終日打雁,今天竟然被啄了眼睛!老子兩世為人,而且還是老資格的偵察兵,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栽跟頭!”


    衣袂的破空之聲從西麵傳來,而且不是一個人,李憲頓時明白了這具屍體的用途。


    第一,敵人想在半路上伏擊暗算自己,而且在西麵的城垣大道設伏。隻可惜自己誤打誤撞來到西大街,繞開了敵人的伏擊地點。


    第二,自己出現在西大街,讓敵人措手不及,所以他們利用一具屍體製造思維陷阱,讓自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為伏擊人員趕過來爭取時間。


    李憲知道,逃逸的最佳時機已經錯過,一場為了自己死中求活的大戰不可避免。


    嗖的一聲,李憲閃身來到屍體邊上一看,不由得怒氣填膺,渾身的殺氣頓時彌漫開來。


    孔三槐,血手黨裏麵很少說話的那個小孩子,今年才十五歲。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竟然是被人用鎖喉手一把捏死的,導致眼珠突出,死不瞑目!


    這一個發現,讓李憲心中對裴鸞嬌、安九娘、張廷飆等人擔心起來。


    現在事情慢慢清晰起來,所有人都知道宋徽宗趙佶要在瓊林苑宴請外國使臣,隻有李憲這個草民是臨時被邀請參加的,事先並不知道宴會地點。


    敵人事先知道宴會地點,也推測出李憲迴家之路,可以事先埋伏。


    李憲的身份非同小可,加上在宋徽宗趙佶身邊,蕭芸娘和牟長霞等人雖然不能安排人貼身保護,所以暗中有血手黨成員秘密跟隨。


    李憲雖然是一個人在外應酬,但他的一舉一動能夠很快傳迴清風樓,蕭芸娘和牟長霞坐鎮指揮,可以隨時采取救援行動。


    孔三槐突然被殺,很可能他已經察覺敵人的陰謀。隻不過江湖經驗不足,加上偷襲的人武功太高,最終沒有逃過敵人的毒手。


    “兄弟安息吧!”李憲給孔三槐合上眼瞼,然後緩緩站起身來沉聲說道:“不管害你的人是誰,老子一定把他們殺得雞犬不留,給你報仇雪恨!”


    李憲話音未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了過來:“死到臨頭還在這裏胡冒大氣,好孽障,拿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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