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大院果然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李憲長身而起,準備越過街道翻牆進入史家大院,然後看看裏麵究竟是什麽樣的熱鬧,結果又來了新熱鬧。


    隨著三支鳴鏑箭帶著淒厲的嘯叫聲射向夜空,就已經不是史家大院很熱鬧,而是整個繁峙縣城都熱鬧起來。


    幾乎在鳴鏑箭響起的同一時間,附近所有街道都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李憲知道今天不想看熱鬧都不行了,因為馬蹄聲越來越近,自己已經落入包圍圈。


    變故一個接一個,完全偏離了原來的計劃。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李憲隻能哀歎今天不是好日子:“今天肯定諸事不宜,所以動輒得咎。他娘的,看來今後出門之前一定要先燒三炷香,然後好好看看黃曆。”


    李憲穿著藏青色緊身衣,在五更天的時候看起來就是一身黑衣,而且身上隻有一把三棱刺,並沒有礙事的長兵器,所以他並不著急。


    對於偵察兵來說,越混亂的場合就越是如魚得水。場麵混亂,說明摻乎進來的人就很多,就能夠發現更多的信息。


    能夠徹底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總是好的,所以李憲雖然覺得有些氣悶,但是心裏反而更興奮。


    原本想進入史家大院看熱鬧,既然現在外麵更熱鬧,李憲決定一動不如一靜。反正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熱鬧,也不一定要進入史家大院。


    要想把熱鬧看清楚,趕緊藏起來才是正經。所以李憲沒有絲毫猶豫,順著廊柱就爬了上去,然後在屋簷下找到一個小空間把身體塞進去。


    現在居高臨下,李憲總算可以看熱鬧了,而且映入眼簾的第一個熱鬧,就是史家大院的天井。


    耶律寶索的描述沒有錯,史家大院的規模真的不大,大概是一個邊長七十米的正方形結構,裏麵的建築古色古香,迴廊曲橋應有盡有,全都是雕梁畫棟。僅僅是前院和後院之間的天井,就不知道有多少個籃球場了。


    “我操!占地五千平方米,這還叫規模不是很大?”李憲心裏憤憤然:“這要放在二十一世紀,足夠開發成一個高檔住宅小區了。耶律寶索那個混蛋肯定不識數,究竟知不知道什麽叫規模很大?”


    其實呢,人家耶律寶索是在大同府城裏麵長大的,參照係自然就是大同府城。史家大院固然不小,但是和大同府城比起來,的確不是很大。


    嫉妒也好,生氣也罷,這都無關緊要,因為李憲的主要目的是看熱鬧,而且史家大院裏麵真的很熱鬧。


    黑衣蒙麵女子果然就在史家大院裏麵,而且此刻就站在西花廳浮屠頂上,宛如一個黑色幽靈隨風搖曳。


    僅僅一個黑色幽靈肯定不會熱鬧,熱鬧的是西花廳四周圍著上百人,而且還刀槍並舉,大唿小叫,那比唱戲熱鬧多了。


    一旦沉下心來看熱鬧,李憲頓時心無旁騖,很快就看出了門道。


    真正的熱鬧還不是那些揮舞刀槍呐喊之輩,而是西花廳四周的地麵上,至少躺著不下四十人。李憲發現那些躺在地上人都沒死,應該是被點了穴道。


    一眨眼的功夫就製住了四十多人,讓李憲心中對蒙麵女子的評價,瞬間又翻了幾百倍,同時也小心了一萬倍。


    此刻,蒙麵女子的右腳站在浮屠頂上,左腳尖落地但處於虛提狀態,腦後秀發隨風飛舞,有些飄飄欲仙的模樣。她的雙臂自然下垂,身後背著一把長劍。一把沒有劍穗的長劍,這才是真正的殺人劍。


    “史長庚,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就憑這些蝦兵蟹將,你以為能夠攔住本使者嗎?”


    什麽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蒙麵女子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李憲大吃一驚,差點兒從屋簷下一頭栽下來。


    李憲心中驚駭不已:“我操,原來是個小娘兒們,聽聲音宛若出穀鶯鸝,絕對是個小丫頭片子!怪哉,這是哪家的小丫頭,簡直膽大包天,竟然孤身一人獨闖史家大院,何異於龍潭虎穴?”


    其實,李憲雖然震驚於對方的年齡幼小,而且膽大包天,但真正吃驚的是另外一個問題:使者!


    小丫頭竟然是一個使者,那就說明她屬於某一個組織。但是她夜入民宅,這不像官府的所作所為。


    李憲百思不得其解:一個莫名奇妙的使者突如其來,還是一個小丫頭片子,而且聽話音是要和什麽史長庚過不去,這他娘的是什麽節奏?


    “史長庚,你違背祖上血誓倒行逆施,可曾想過今日之禍否?本使者不想多殺無辜,所以給你三息時間考慮。不要以為勾結折家軍就能躲避此禍,如果折可存胡亂出手,本使者就新賬舊賬一起算,立即斬下他的狗頭。”


    蒙麵女子第二次開口,讓李憲吃驚之後繼續吃驚。


    首先,蒙麵女子口中的史長庚,就是繁峙丐幫的幫主史老大,應該沒有疑問。


    其次,史長庚違背了祖上血誓,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所以招來這個使者的懲戒。


    第三,蒙麵使者年紀不大,口氣不小,竟然不怕折家軍,甚至要把折可存斬首。


    第四,蒙麵使者不僅要找史長庚的麻煩,而且和折可存之間還有舊怨。


    李憲不得不承認,隻要用心看熱鬧,果然就會越來越熱鬧。


    史長庚違背了祖上的血誓,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誓言?蒙麵使者和折可存之間還有什麽糾葛嗎?


    歸根結底一句話:眼前的蒙麵女子究竟是誰,或者說她代表誰。


    不用李憲傷腦筋,史家大院裏麵突然傳來一個沙啞的嗓音,同時問出了他心中的疑問:“你究竟是誰?史某遵從祖訓蝸居一隅,從來不到外麵走動,和你素未謀麵,可謂無怨無仇,為何突然欺上門來?”


    蒙麵女子冷哼一聲:“本使者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違背祖上血誓,已經犯了必殺之罪。如果你自絕於人世,本使者不會牽連無辜。如果你冥頑不靈,一味頑抗到底,本使者也不在乎徹底鏟除史家大院,讓史大奈一脈徹底絕後。”


    史大奈?


    李憲聽到這個名字,腦海裏麵頓時高速運轉起來,把一千年前的所有記憶翻了個遍,結果還真被他想起一個人來。


    曆史上隻有一個史大奈,本是突厥阿史那氏。原為西突厥特勒,跟隨處羅可汗入大隋朝,積功晉升到金紫光祿大夫。


    李淵在太原起兵造反,史大奈率部歸順。後跟從李淵平定長安,居功至偉,堪稱隋末唐初的一員猛將,賜姓史氏。


    後來跟隨秦王李世民征討薛舉、王世充、竇建德、劉黑闥,史大奈再一次立下無數汗馬功勞。


    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殺光兄弟即位後,史大奈晉升為為右武衛大將軍、檢校豐州都督,封竇國公。


    李憲想到這些史實,頓時頭暈腦脹起來:“繁峙丐幫幫主史長庚,竟然是史大奈的後人?史家自盛唐以來就是一個大世家,為何他的後人變成了丐幫幫主,而且還立下了什麽血誓?”


    恰在此時,一隊騎兵從西南角衝過來,率先趕到史家大院門前占領了南大街,隨即傳來一聲斷喝:“大膽妖女,好大的口氣!”


    李憲扭頭一看,這隊騎兵大概一百二十人,頭戴範陽帽,手持木柄花槍。領頭的是一員小校,身穿銀盔銀甲,騎著一匹白馬,手中倒提一把長柄大刀。


    幾乎在同一時間,東麵、北麵同時衝過來兩隊騎兵,每一隊都是一百二十人,裝備一模一樣,三百多騎兵把史家大院徹底包圍。


    從東麵衝過來的騎兵,剛好停在就在李憲藏身的這個街道拐角處,隔開了他和史家大院之間的聯係,讓他變成真正看熱鬧的人。


    蒙麵女子似乎沒有聽見那員小校的喝聲,仍然在自說自話:“史長庚,三息時間已到,那就別怪本使者心狠手辣了。”


    李憲不知道蒙麵女子要如何動作,史家大院後院房頂上突然冒出一條大漢,手裏擰著一根黑魆魆的長棍:“慢著!”


    蒙麵女子反手緩緩抽出背後的長劍,口中的語氣沒有絲毫變化:“史長庚,你終於現身了。”


    李憲這才明白那條大漢就是史長庚,可惜距離太遠,加上又是晚上,看不清對方的容貌。


    史長庚趕緊一擺手:“這位女俠不肯說明來曆,史某也不敢強求。但是你所說的什麽血誓,史某一無所知。”


    “狡辯!”蒙麵女子長劍向前一指:“如果沒有你祖上那份血誓,史家在兩百八十年前就已經化為灰燼!”


    史長庚突然驚唿一聲:“你、你是魔教使者!”


    “你終於想起來了?那就自裁吧,這樣可以保住你三個兒子的性命。”蒙麵女子冷哼一聲:“難道指望院外那些土雞瓦狗保住你的性命?”


    史長庚把手中的長棍一橫,同時悲憤的怒吼一聲:“沒想到你們真是陰魂不散,快三百年了,竟然還記得我史家!”


    “自古常言: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蒙麵女子語氣平淡,情緒幾乎沒有絲毫波動:“當年你祖上權欲熏心,蛇蠍心性。為了一己之私,竟然屠殺三千無辜之人,這筆血債萬世難消,必將遺禍子孫!”


    史長庚狀似瘋狂,不斷揮舞著長棍哇哇亂叫:“可是我並沒有當官,根本沒有違背誓言,你為何殺上門來?”


    蒙麵女子冷笑一聲:“你勾結折家軍李翼、知縣徐倡廉等人,圖謀取牛清而代之。繁峙縣兵馬副統製這個職位,難道不是官職嗎?人在做,天在看。你竟敢違背祖上遺訓,那就是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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