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興師動眾搞出這麽大排場,不僅僅是要除掉一個隱患這麽簡單,當然還有更深層次的考慮。


    紮普合帶過來的六百人,裏麵一共有兩個百夫長,六個伍拾長,這是今天“公平處置”的對象。


    除了紮普合由祁三郎對付之外,預定出場挑戰百夫長和伍拾長的人,就是警衛連裏麵的四個排長、四個副排長。


    通過挑戰賽,把這支隊伍裏麵的大小頭目全部變成自己人,從而徹底控製這支隊伍為自己做事,才是根本目的。


    這是後世八路軍瓦解偽軍的老套路,百試不爽,屢戰屢勝。讓小日本鬼子暈頭轉向,根本不敢相信身邊的“皇協軍”,於是就會產生大量的內耗。


    既然已經有現成的經驗,李憲幾乎不用傷腦筋,直接生搬硬套就行。這個年代的人絕對都想不到,世界上還有如此膽大包天的構思,所以才讓“契丹偽軍”打垮了整個北宋軍隊。


    這是早就“暗箱操作”的內幕,李憲和蕭芸娘隱身在人群之後,靜觀事態發展。


    “放肆!”紮普合果然不是好相與:“蔡廣田,你算什麽東西?暗中下毒構陷大金勇士,你該當何罪?隱私舞弊,欺上瞞下,這是你們漢人慣用的卑鄙伎倆。一旦被完顏亮大人知道事實真相,必定將你誅滅九族,碎屍萬段!”


    “大金勇士?我呸!”蔡廣田借題發揮,進一步激怒紮普合:“紮普合,知道什麽叫勇士嗎?上報效朝廷,為社稷盡忠;下保護族人,做臣子守節。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一息尚存,戰鬥到底,那才叫勇士!”


    “你不過是卑賤的契丹人,為了苟延殘喘而屈膝投降的契丹敗類。現在是仰人鼻息的奴才,是主人唿來喝去的一條癩皮狗而已。紮普合,你竟敢在老子的地盤上狐假虎威,大言不慚自稱勇士?”


    蔡廣田最後的落腳點放在“老子的地盤”上,把今天這個事件變成單純的個人行為,好像屬於爭權奪利的意氣之爭,進一步擾亂對方的視線。


    這也順理成章說得通,因為這個地方此前就是蔡廣田說了算,現在你紮普合喧賓奪主算怎麽迴事?今後到底誰聽誰的?


    投降的人底氣不足,講道理純粹自取其辱,這個基本常識紮普合還是明白的。他雖然氣得暴跳如雷,但沒有反唇相譏。


    現在唯一能夠扭轉頹勢的辦法,就是用武力找迴自己的尊嚴。天下大亂之際,實力決定一切,用自己的鐵拳打服所有的挑戰者,同樣還能威震一方。


    “蔡廣田,光耍嘴皮子有何用處?”紮普合冷笑一聲:“你不是說要挑戰嗎?看樣子你想我這個千夫長的位置,有種的話就把我的兵器戰馬還給我。隻要你能在我手底下三招不死,這個千夫長就讓給你了,如何?”


    這番話說得氣吞山河,果然被紮普合扭轉了一些局麵,身後的六百人開始竊竊私語。


    蔡廣田故作神秘:“你這個千夫長肯定當不成了,但不是我。究竟誰才夠資格,隻能手底下見真章。紮普合,你盡管放心,一定讓你死得公平公正。從現在開始,誰被挑戰就把誰的戰馬兵器還給他!”


    蔡廣田話音剛落,圓圈之外已經飛馬衝入一人,一揚手中的鐵槍:“小的韋常德,向伍拾長晝離琿挑戰,還請蔡大人恩準!”


    蔡廣田沉聲喝道:“同意挑戰,把晝離琿的戰馬兵器送進校場!”


    蕭芸娘笑道:“這家夥是警衛連一排副排長,他選用的兵器是中級將校鐵槍,重量二十四斤,此戰必勝。”


    李憲臉色很緊張:“雲娘,你怎麽知道這些副排長以上的小家夥能夠戰勝對手?”


    蕭芸娘低聲說道:“契丹軍隊裏麵,隻有百夫長以上才有自己獨家兵器,其他人都是單刀。當初在新兵營我專門傳授槍法棍法和錘法,公子離開飛狐縣之後,我督促得更緊,對警衛連每個人知根知底。”


    “根據報上來的名單來看,晝離琿,契丹迭剌部血統,耶律家族的嫡係一脈,屬於南院大王的部屬,耶律餘睹的親信部從。我根據每個對手的特點,提前安排好了挑戰順序。知己知彼,不會出問題的。”


    兩個人在這裏竊竊私語,晝離琿已經把自己的戰馬裝好馬鞍飛身而上,右手果然提著一把鬼頭單刀。


    這一下李憲終於放心了,因為兩個人的兵器相差太多。


    當初李憲為了確定部隊的製式兵器,專門和蕭姵、蕭芸娘商討過,然後才對棍、槍、斧、錘定下兩個標準:


    普通製式:班長以下使用的兵器,重量分為九斤、十二斤、十五斤三個等級。


    將校製式:班長以上使用的兵器,重量分為十八斤、二十四斤、三十斤三個等級。


    這體現了冷兵器作戰的用人標準:連長(相當於宋朝都頭、軍使級別)以下錄用標準,個人武力為標準,能上能下。


    李憲剛開始還根據二十一世紀的條條框框,準備了好多條件、標準,結果蕭芸娘一句話就全盤否決了。


    “公子,我當然知道德才兼備的重要性,也希望每個將士都德才兼備,可事實上不能這麽死板。兩軍對決的話,營、連、排長就是每次衝鋒的小方陣箭頭,如果他們不能破開敵陣,這個連必然被對手包圍,最後全軍覆沒!”


    蕭芸娘語重心長的一席話,讓李憲渾身驚出一身冷汗。


    剛開始組建第一個新兵營,李憲曾經發出狂言:要組建一支標準軍隊。他所說的標準軍隊,就是二十一世紀的特戰隊級別。


    可是蕭芸娘一盆冷水潑下來,李憲終於明白了:這個年代的大規模戰鬥,最後必然演變成敵我雙方麵對麵的肉搏,也是每次大型戰鬥唯一的結束方式。


    除了有限的弓箭手之外,連手榴彈都沒有,根本沒有什麽火力配係的講究。至於唿叫遠程火炮、武裝直升機增援,說來都沒人相信。


    這個年代唯一的標準:老子能夠一棍子砸死你,老子就是規則!


    當然,大宋朝的軍隊,如果也算軍隊的話,那就別提了。人家都是大善人,軍隊裏麵的一把手全部都是文官或者太監,專門用毛筆殺人的,如果能夠殺死敵人的話。


    就像現在,副排長韋常德根本就把手裏的鐵槍當鐵棍,直接劈頭蓋臉砸過去,嘴巴裏麵還不歇著:


    “聽說你他娘的瞧不起我們漢民,那就接老子一槍試試,看看能不能把你砸成肉泥!一幫屈膝投降的怕死鬼,還敢看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老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你,給老子死去吧!”


    啪嚓——晝離琿單刀被砸飛,二十四斤的鐵槍去勢不衰,直接落到了晝離琿的頭上,仿佛一個熟透的西瓜炸裂開來,紅的白的四處飛濺,無頭屍體栽落馬下。


    雙方戰馬兩個盤旋,韋常德兩合斬晝離琿於馬下,第一場挑戰分出勝負。不對,應該是分出生死,活下來的就是最新的一個伍拾長,死了的自然去球。


    走馬燈似的,剩下五個伍拾長全部被殺,最厲害的一個家夥也就抵擋了三個迴合,結果被一槍從背後紮穿。


    六個伍拾長被殺,真的很公平嗎?雖然看起來很公平,其實一點兒也不公平。


    如果是決生死的話,就應該是各展所長,憑真本事才算公平。


    遼兵也好,金兵也罷,他們最厲害的功夫叫“騎射”,而不是“騎刀”、“騎槍”、“騎棍”啥的。


    如果真到了戰場上,已經橫屍就地的六個伍拾長,絕對不可能在三合之內全部被被對手所殺。真要比試騎射功夫,別說李憲沒信心,蕭芸娘也沒半點兒信心。


    騎射功夫最需要時間,沒有一年半載你就別想成為神射手。再說了,如果你沒那個天賦,就算給你十年八載,也不一定就變成神射手。


    曆史長河數千年,叫得上字號的射手沒幾個,可見騎射功夫才是真正的功夫,那真需要功夫,如果你不信的話。


    可是俗話說了:我的地盤我做主。


    我說先比試刀槍劍戟,然後再比試弓箭。一定要分門別類,不能亂七八糟一起來。到了老子的地盤上,你就得聽我的規則。


    分開比試,也馬馬虎虎說得過去,因為考武狀元也是如此這本按規定的,所以剛開始沒有引起足夠重視。本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原則,大家捏著鼻子認了。


    六個人一口氣被殺,問題就大條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那六百契丹兵全部臉色蠟黃,現場變得鴉雀無聲。


    世界上沒有不怕死的人,草原民族雖然勇猛,是因為他們原來擁有兩百年的巨大心理優勢,所以才會狂妄。


    現在自己的伍拾長在漢民麵前就像紙糊的一樣,輕輕一戳就破了,這種巨大的反差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


    尤其是這些契丹兵前不久剛剛向金兵投降,自尊心已經受到了一次嚴重的侮辱,自信心已經出現裂痕。


    契丹兵心裏唯一的安慰就是能夠戰勝漢民,有兩百年保持不敗的驕人戰績,算是有一絲自傲的本錢。


    現在連這一點也不存在了,第二次屈辱突然降臨,最後的精神支柱轟然坍塌,靈魂也就失去了依托。


    李憲自然發現了場內的變化,而且也看到了巴赫魯所部一千七百人的變化,他們臉上同樣變得蠟黃。


    總之,在場的兩千契丹兵,基本上是同樣的心思,自然遭到了同樣的打擊,這也是李憲命令巴赫魯所部必須過來觀戰的目的所在。


    讓所有的契丹兵親眼見證:老子的漢民士兵公平挑戰,你們契丹兵從上到下根本不值一提——這才是李憲要實現的目標,為今後整編成自己的軍隊奠定基礎。


    看見自己手下連死六人,根本沒有絲毫還手之力,千夫長紮普合終於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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