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偵察任務的一連長淳於皓,次日上午突然快馬返迴山穀:“大姊,韓雲山第三營已經朝這邊退過來了,看來完顏宗翰的前鋒昨天夜裏沒有休息啊。”


    蕭芸娘聽說敵人來得如此之快,臉色也是一變:“命令承擔哨探任務的兄弟隱蔽好,絕對不能暴露目標,快去!”


    淳於皓翻身離去,蕭焯也緊張起來:“大姊,你乃千金之軀,公子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冒險,你還是趕緊走吧。觀敵了陣這種事情,我留下就行了。”


    “你再想想,我們現在能動嗎?”蕭芸娘反手一指山穀深處:“我們現在三百五十多人,還有七百多匹戰馬,一旦動起來那還不得驚天動地啊?明白公子的顧慮沒有?”


    蕭焯對大局不了解,聞言隻能茫然的搖搖頭,沒有作聲。


    蕭芸娘對眼前這位勇猛的家將很看重,所以語重心長解釋李憲的戰略方針:“草原萬裏,的確足夠遼闊。公子說得好,有利就有弊,有長就有短。正是因為草原遼闊,在敵強我弱的時候,就是一個死亡陷阱。”


    “你仔細想想看,要想在草原上生存下去,你不僅要養活你自己,至少需要養活一匹,對吧?戰馬有了草料可以勉強生存,但是要想把你自己養活,至少需要五十隻羊,對吧?”


    “如果要養活一萬軍隊,至少需要養活一萬匹戰馬。這樣一來,你仔細算算需要多少牲口?羊群能夠快速移動嗎?不能!知道完顏阿骨打為什麽能夠用兩萬人打敗我們十七萬人嗎?”


    “天祚帝從來沒有在南京、西京駐留超過三個月時間,他滿腦子就是草原,最喜歡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羊群和牛群,認為那就是他最大的財富。殊不知,整個大遼國的前途和命運,就葬送正在一眼望不到邊的羊群身上!”


    “完顏阿骨打剛開始造反的時候什麽都沒有,女真賊子每個人隻有兩匹馬和一把戰刀。他們打到哪裏就搶到那裏,天祚帝的數百萬頭牲口,不僅是完顏阿骨打追逐的目標,而且是女真賊子的食物。”


    “天祚帝視財如命,至死都沒有醒悟自己的戰略錯誤,一直把所有主力部隊集中在草原上,唯一的目標就是保護羊群和牛群。結果被完顏阿骨打從外圍突破,內地五京先後陷落。然後給天祚帝的大軍層層剝皮,最後徹底崩潰。”


    “試想一下,如果天祚帝把他最後的十八萬軍隊集中在南京、西京,而不是把兵力擺在望雲、柔遠一線,憑借契丹勇士的戰鬥力,憑借堅城固守,怎麽可能一戰全部崩潰,害得耶律家、蕭家婦孺全部被俘?”


    “公子眼光獨到,知道金國女真賊子已經成了氣候,在廣袤的草原上絕對不是對手。他選擇山區作為立足點,我們的戰馬固然會喪失一部分戰鬥力,靠馬背打天下的女真賊子進入山區,就被廢了一大半武功。一進一出之間,公子才是最大的贏家。”


    這種戰略層麵的問題,三言兩語也說不明白,蕭焯聽得似懂非懂,看來也沒準備去弄懂,因為他最關心的就是蕭芸娘的安全。


    “大姊,韓雲山的三營、契丹效死營已經退過來,我們究竟應該如何處置?按照完顏宗翰前鋒部隊的速度,一個時辰之後就會從山前通過。你在這裏實在是太危險了。”


    蕭芸娘搖搖頭沒有作聲,而是雙手托腮望著山穀口方向。


    完顏宗翰的前鋒部隊來得太快,蕭芸娘實際上已經騎虎難下,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賭一把。


    賭博是沒有把握的事情,勝負隻有五五之數,所以蕭芸娘不會做解釋,免得動搖軍心。


    好在現在的壓力不是很大,牟長霞的內衛營姑娘們已經提前一夜南下,不可能被完顏宗翰前鋒部隊追上。


    韓雲山所部第三營同樣是一人雙馬,加上契丹效死營一共一千七百人,而且不用交戰,撤退自保應該沒有問題。


    蕭芸娘昨天夜裏當然也可以走,韓雲山的意思就是讓她立即退走。


    可是蕭家女子自幼家教養成的脾氣秉性,讓蕭芸娘絕對不可能率先退走。


    蕭家女子能夠在曆史上長河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經過兩百年曆久如新,就是因為她們能夠看淡個人生死,關鍵時刻能夠身先士卒,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正午時分,整個山穀開始顫抖起來,淳於皓滿頭大汗狂奔進來:“大姊,韓雲山的第三營正在全速後撤,西麵已經能夠看見漫天煙塵遮天蔽日,完顏宗翰的前鋒部隊馬上就到!”


    “緊張什麽?”蕭芸娘背靠大樹坐在石頭上紋絲不動:“命令下麵把所有的戰馬全部集中到山穀最裏麵的密林之中,山穀口潛伏的兄弟一定要做好偽裝!”


    蕭焯把手裏拄著的長槍也靠在大樹上,身上的棉甲也脫下來扔在地上,僅僅留了一口腰刀:“既然大姊堅決不走,我親自到穀口組織潛伏。”


    蕭芸娘的臉色終於嚴肅起來:“記住:就算敵人的馬蹄踏到鼻子上,潛伏的人也不準動,否則軍法從事!淳於皓留在穀中,帶領兄弟們看好馬匹,絕對不能發出聲音。”


    所有人都離開忙自己的去了,蕭芸娘才從衣袖裏麵摸出一把三棱刺。這是匠作營根據李憲的配方,最新打造的貼身格鬥兵器,近衛軍每人一把。


    蕭芸娘輕輕撫摸著啞暗無光卻寒氣逼人的三棱刺,臉上突然出現一種不正常的紅色,口中喃喃自語:“屈辱隻能一次,我絕不可能第二次被俘。”


    蕭芸娘所在的地方有十幾棵大樹,是一個不顯眼的製高點,距離穀口隻有三裏遠。雖然看不見外麵的情況,但是能夠感覺到。


    大地的震動越來越強,戰馬的嘶鳴聲已經隱約可聞。整座山穀一片死寂,仿佛天空中有死氣籠罩一般。


    蕭芸娘原本酡紅的臉色趨於平靜,慢慢變成白裏透紅的正常膚色,然後一挺身站起來。


    沒想到從半夜一直坐到現在導致雙腿麻木,蕭芸娘差點兒摔倒在地,幸虧及時扶住樹幹。


    扶著大樹深吸了一口氣,又活動了一下雙腿,蕭芸娘苦笑著埋怨自己:“看來我想太多都忘記了時辰,如果這個時候遇到敵人來攻可就糟了。大敵當前如此走神,實在不應該啊。”


    仿佛地震一樣的動靜整整持續了半個時辰,終於慢慢安靜下來,蕭焯仿佛從地下冒出來一樣:“完顏宗翰的前鋒部隊四千八百人,近萬匹戰馬已經全部通過。不過——”


    蕭芸娘臉色不虞:“怎麽迴事?”


    蕭焯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他們在山穀東麵五裏的開闊地帶停了下來,看樣子要紮下大營。果真如此的話,我們還是不敢輕舉妄動。”


    蕭芸娘扳著手指頭算了一下,頓時點點頭:“他們臨時停下來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再往前走就是平遠堡隘口。按照正常套路,至少應該停下來派人到前麵去看看。這也是持重的態度,可以理解。”


    說到這裏,蕭芸娘突然臉色大變:“不好!”


    蕭焯也是一驚:“大姊,怎麽啦?”


    蕭芸娘的氣息開始粗壯起來,胸口也急速起伏:“平遠堡易守難攻,我擔心韓雲山故態複萌,會在平遠堡設伏!韓雲山現在手裏可有一千七百人,如果平遠堡一旦打起來,搞得不好就會被完顏宗翰的前鋒察覺南下通道,那就糟了!”


    “大姊的擔心很有道理!”蕭焯既然能夠擔任飛狐第一營的營長,基本戰術眼光還是有的:“內衛營已經撤退了,韓雲山又沒有看見我們,如果他認為所有人都已經撤到安全地帶,利用平遠堡發起一次反擊再走,可能性極大。換做是我,也有可能這麽幹。”


    蕭芸娘點點頭:“問題就在這裏,都怪我事先沒有交代清楚,所以留下了這個一個巨大隱患。剛才看清楚沒有,完顏宗翰這次派誰打頭陣?”


    蕭焯神情凝重:“這次的前鋒部隊一共有兩員大將,完顏婁室的兒子完顏活女、完顏銀術可的兄弟完顏拔離速。”


    蕭芸娘有些猶豫:“完顏活女十七歲一戰成名,眨眼之間過去三年。這家夥固然勇猛,但不足慮。完顏拔離速勇猛不失沉穩,比較難纏。吩咐下去,不能暴露自己的目標。嚴密監視敵人的動靜,查明他們究竟想幹什麽。”


    日頭偏西的時候,蕭焯再一次帶來消息:“完顏亮派出來的一千六百人到了,現在敵人已經接近七千人。不過,完顏亮過來的人裏麵,有一千二百人都是我們契丹降軍,真是氣死我了!”


    蕭芸娘冷笑一聲:“大廈將傾,各攀高枝。俗話說人各有誌,勉強不來的,有什麽好生氣的?我此前首先麵對的就是契丹效死營,如果不是把他們逼到絕路上,也不會反戈一擊。這個機會不能放過,或許能夠另有妙用。”


    “你趕緊下去讓原來衛隊的兄弟換成效死營的衣服,天黑之後混進完顏亮的效死營,然後把我的大旗掛在他們營地裏麵。這一招渾水摸魚雖然不一定能夠逼反他們,至少可以給敵人製造混亂,讓完顏拔離速摸不著頭腦。”


    “此計大妙!”蕭焯滿臉興奮:“大遼蕭芸娘的大旗往他們營門口一掛,女真賊子肯定懷疑契丹效死營裏麵有奸細,短時間內肯定不能派上用場,甚至還需要派兵看守。這或許是我們趁亂取利的大好機會,我馬上去辦!”


    “不錯,這就是最後的勝負處!”蕭芸娘冷笑道:“我即便要走,也要給女真賊子留下陰魂不散的影子,讓他們永遠不要忘記蕭芸娘就在身邊,隨時都有可能取了他們的狗命!隻要蕭家的大旗永在,女真韃子就不敢說大遼國已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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