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馗得到了明確答複,立即轉身離去,但是李憲心中卻無法平靜。


    河北四大寇隻有三個人在曆史上留下一筆,第四大寇在曆史上就沒有出現名字,一共隻有五個字:“宗望擊走之”。


    走者,跑也。說明完顏宗望曾經把一股土匪給打跑了,因為事情不大,所以一筆帶過。


    但是李憲目前涉身其間,親身經曆了這件事情,才明白曆史事實和史書根本是兩碼事。


    《金史》采用春秋筆法略過了徐成所部的反叛,其實要迴避一個事實:幽雲十六州並不是所有人都夾道歡迎金國這支“正義之師”,還有一大批漢民抗拒金兵進入。


    萬毒手徐成聯合五幫暗中發難,最終結果肯定是失敗了,這是沒有疑問的。


    現在五虎寨放棄戰略要點,實際上就已經注定了未來的結局,這也應該是發生過的曆史事實。


    李憲心中猶豫不決的是:自己的出現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麽,徐成的香爐寨肯定保不住,必然要丟掉的。


    別人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李憲卻絕對不會忘記。


    當年西北軍第二十九軍,張自忠所部、趙登禹所部,分別有一個旅在這裏駐紮,目的就是扼守北麵的野狐嶺,防止小鬼子從北麵打進華北。


    野狐嶺地勢極為險要,兩側山梁上隻要分別駐紮一千人,根本不需要兵器,直接用石頭就可以把進入野狐嶺夾壁道的三萬騎兵徹底埋葬。


    金兵南下華北這基本上沒有什麽異議,完顏宗望想畢其功於一役,就是想徹底掃清野狐嶺周邊的犄角旮旯。看起來是一次很平淡的剿匪,卻屬於深謀遠慮的戰略行動。


    戰略行動決定國運,一旦出手就不會半途而廢。一支主力部隊的戰略行動,絕對不是一般小打小鬧就可以破解的。


    也就是說,憑借李憲目前的實力,就算拚掉老命也不能遏製金兵南下。由此可知,香爐峰根本不可守,也守不住,除非能夠一口吞掉完顏宗望的六萬鐵騎。


    李憲做夢都想把完顏宗望、完顏宗翰手下的十二萬鐵騎一口吞掉,可惜那屬於東方玄幻小說裏麵才能發生的故事,事實上他毫無辦法做到。


    曆史都有巨大的慣性,也有自己獨有的運行規律。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要想阻擋曆史的車輪幾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再給老子三年時間,能夠提前發明五寸口徑的火炮,射程超過四公裏,而且至少需要三百六十門大炮,老子才能和完顏宗望的六萬大軍抗衡。在此之前,老子就和一隻老實本分的小耗子差不多少,該躲起來的時候絕對不能冒頭。”


    任重而道遠,眼前很危險。


    李憲僅僅命令閻方讓開正麵,放羅謙進攻淖水泡,但是他沒有說金兵在營區外麵挖出了壕溝,更沒有說壕溝裏麵有古怪。


    毫無疑問,羅謙如果蠻幹的話,必定損失慘重。


    舍不得婆娘,抓不住流氓。舍不得孩子,打不死豺狼。


    李憲當然不希望看見和金兵對抗的人承受巨大損失,但是五大幫裏麵都是土匪性質,徹底收編根本不可能形成戰鬥力,反而會給自己帶來巨大的麻煩。


    可是,五虎寨的大旗山位置特殊,控製著桑幹河北側,剛好是李憲未來戰略規劃的重要一個環節,屬於未來根據地的三極之一,也是李憲對抗山西完顏宗翰的戰略要點。


    根據閻方提供的消息,五虎寨裏麵烏七八糟的人數加起來,竟然超過了七千人,實在是個龐然大物。


    直接收編是肯定不行的,這些土匪都希望自己能夠當王爺,甚至妄想當皇上。在沒有遭到滅頂之災之前,他們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姿態,根本不可能臣服於人。


    讓五虎寨這次碰得鼻青臉腫,給自己占領大旗山奠定基礎,這才是李憲此前命令的本質所在。


    李憲原本是想通過施展李代桃僵之計,給敵人製造混亂,然後渾水摸魚占便宜。


    現在五虎寨幾乎傾巢而出,把敵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李代桃僵肯定是搞不成。反而有可能變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不管心中如何生氣,幹看著肯定是不行,在適當時的時候當救世主,才是目前的主要任務,也是給自己立牌坊的重要步驟。


    想到這裏,李憲一躍而起:“張彥,蕭焯的人過來沒有?”


    張彥在外麵答道:“正在清點營地裏麵的東西,兄弟們在整理自己的兵器弓箭,蕭焯的人等會兒才能接防,我手下的人正在準備早餐。”


    李憲把自己身上收拾整齊,然後來到外麵給踏雪無痕備好馬鞍。這一次是出去裝逼的,黑不溜秋的血月寶馬不夠氣派,必須是白馬、銀鞍、金槍樣樣俱全,才能夠顯得自己高大上。


    “老子隻能給你一刻鍾的時間,把肉煮熟了帶在馬背上吃,接下來還要跑二十裏路!”


    李憲在這裏按部就班做準備,大胡子鍾馗一騎絕塵直奔淖水泡,終於在日上三竿的時候返迴。


    “杏花溝已經被拿下,竟然沒有折損一人,真是神奇。公子有令,我部讓開進攻通道,把注意力放到西南的天成縣方向,防止完顏亮出兵偷襲我們的後路。我看公子的意思,應該是想趁此機會把身邊的那些累贅送迴家。”


    鍾馗采用咬耳朵的方式把命令說完,然後看了看南方三百米開外的羅謙一夥人。


    “公子妙算,神鬼難之。他究竟想幹什麽,豈是我們能夠揣摩的?”閻方神情肅穆:“現在香爐寨的八寶樓要地丟了,萬毒手徐成迴旋的餘地越來越小。隻怕接下來真的非常麻煩,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整頓部隊,我們走!”


    把自己的事情交代清楚,閻方飛身上馬高唿一聲:“羅謙,實話告訴你,我家公子已經拿下杏花溝,全殲裏麵一百多金狗,自己沒有折損一人一騎。有飯大家吃,有酒一起喝。淖水泡就交給你了,我們當看客!”


    這就是江湖人的毛病,眼裏不揉沙子,有氣就要出來,連口頭上都不願意吃虧。結果好事做了,最後還當惡人。


    如果李憲在這裏,肯定要把閻方臭罵一頓:簡直吃飽撐的,連做人都不會。為何要畫蛇添足說兩句得罪人的話?


    淖水泡兵營和杏花溝兵營結構一模一樣,應該是同一個人設計出來的。


    區別有兩個:第一,裏麵的金兵不是一百二十人,而是一百八十人。第二,李憲對杏花溝是在黎明之前智取,羅謙現在是大白天強攻。


    這一進一出之間得細微變化,放在具體戰鬥過程中,那就是生死兩重天。


    閻方和鍾馗把自己的三個排全部收迴來,放棄了外圍的包圍圈,然後命令兩個排分別往平遠堡和鶴鳴灘方向警戒。


    他們兩個人帶著剩下的一個排,跟在羅謙的六百人身後看熱鬧,或者文雅一點叫做戰場觀摩。


    其實閻方和鍾馗已經商量過很多次,最後也沒有找到一條好辦法。要麽攻破兵營的大門奪取吊橋,然後長驅直入。要麽從四麵一擁而上,越過幹溝推倒柵欄,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羅謙的六百人裏麵騎兵和步兵對半,用了一個小時靠近到兵營大門五百米左右,望樓上突然傳來一聲鑼響,敵人被徹底驚動。


    閻方和鍾馗帶著七十人隱藏在兵營東南方向的密林之中,這裏距離兵營大概兩百米,剛好能夠完整看見兵營大門和東側的戰況。


    雖然口頭互不買賬,閻方和鍾馗並沒有往心裏去,他們留下一個排隱藏在這裏,實際上是一個極為關鍵的所在,剛好處於淖水泡和渡口堡之間的必由之路上。


    也就是說,閻方和鍾馗擋住了渡口堡完顏烏達補的增援通,一旦發現敵人增援,他們就可以提前大喝一聲“風緊,扯唿”逃之夭夭。


    這都是土匪的老套路,也就是江湖義氣,幾千年都沒啥變化。


    但是,閻方和鍾馗想到了可能來自外界的威脅,卻沒有想到真正的威脅是在上在羅謙他們的腳下。


    羅謙希望一錘定音,畢竟他有三倍於敵人的兵力。


    他把自己的部隊分成三個攻擊小組,每個小組都是一百騎兵打頭陣,一百步兵隨後跟進,從兵營大門和兩側三個方向同時發起進攻。


    這是最典型的正麵進攻,而且聲勢浩大,災難就在進攻發起的一瞬間出現。


    五六十厘米深、七米多寬的幹溝,的確就是一道死亡封鎖線。


    三個小組的三百匹戰馬飛躍而下,悲劇就已經注定了,因為沒有一匹馬還能站著,全部在地上打滾做最後的掙紮。


    戰馬被鐵蒺藜刺傷摔倒,馬背上的三百騎兵自然也被甩出去,然後同樣被鐵蒺藜刺出了無數傷口。


    僅僅一個照麵,三百騎兵全軍覆沒,整個過程兩個唿吸的時間而已。


    衝到幹溝邊沿的三百步兵雖然沒有衝進幹溝底部,但是巨大的傷亡也不是他們能夠承受的。


    木板!李憲昨天夜裏發現柵欄後麵的木板絕對有問題,今天用血的事實驗證了他的判斷。


    木板後麵竟然隱藏著連弩,隨著木板上的小方格被撐開,頓時萬弩齊發,衝在最前麵的步兵全部被射成了刺蝟。


    此前大言不慚的五虎寨羅謙,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震呆了,已經變成了半傻狀態。


    江湖中人最珍惜自己的麵子,羅謙當然也珍惜自己的麵子。自己帶出來的兄弟啥都沒幹,就因為自己的固執送掉了性命,他當然不能原諒自己。


    江湖中人並不怕死,而且各種各樣的死法都見過。像眼前這樣一眨眼就死了四百多人,實在是不能讓人接受。


    羅謙也不怕死,也敢於死,所以他要陪兄弟們一起死,免得活在世上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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