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冰寒刺骨。


    這是一個幾乎廢棄的關隘,西麵是白茫茫的山舞銀蛇景色。


    拖著斷腿躲在雪窩子裏的李憲,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過去一天一夜,李憲全想盡了一切辦法,總算沒有被凍僵。但又冷又餓的現實讓他注意力無法集中,隻記得手中用竹竿製作的一副簡陋弓箭。


    這是他前天花費一天時間用石頭砸、用牙齒咬,才勉強弄出來的簡陋工具。


    雪窩子距離關口隻有五米遠,從實戰的角度考慮,實在是非常危險的距離。


    可是沒辦法,他用竹梢製作箭矢,用山藤製作弓弦,殺傷距離隻能這麽遠。


    如果不是左腿受傷,他當然不會忍饑挨餓在這裏守株待兔,可以到山裏麵尋找果腹之物,肯定不會如此狼狽。


    即便是大雪封山,李憲也不認為會把自己餓死凍死,對於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有充分自信。


    和自己的兩名隊員分手還不到半個小時,竟然從南方沼澤地帶,來到了冰天雪地的群山之中。戰鬥場景一瞬間轉換,讓李憲措手不及。


    “我隻有三支箭,隻有一次出手的機會。但願老天爺發發善心,不要繼續和老子作對。”李憲一直在內心祈禱,雖然他從來不信鬼神。


    其實,今天早晨已經有人從這裏過關,但是李憲強忍著沒動手。


    過去的是五個人五匹馬,而且全身披掛,一看就是殺過不少人的彪悍騎兵,因為他們身上都帶殺氣。


    沒有下手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隻有三支竹箭,也不是因為左腿受傷。


    按照李憲的身手,別說偷襲五個騎兵,就算暗殺十個騎兵也不是難事。


    關鍵是衝過關口的五個騎兵,裝束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李憲當時就驚呆了。


    五個人的打扮差不多,都是頭戴尖頂瓜皮帽,身穿簡陋翻羊皮戰袍,外麵還有棉甲圍腰。馬鞍橋右邊挎著箭囊,左邊挎著弓套,背上背著一把單刀。


    五個家夥腦後拖著一條羊尾辮,分明是臭名昭著的女真韃子裝束,李憲腦海中頓時被幾百萬個為什麽填滿。


    “我的任務是伏擊對手獲取食物,然後和另外兩名隊員匯合,直奔終點完成比賽。可眼前根本不是國際偵察兵大比武設定的場景,這五個人也不是本次比賽的對手,因為他們身上沒有手槍和衝鋒槍,全部都是冷兵器。”


    酷熱難耐的非洲竟然會下雪,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能接受,李憲不知道過去兩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突擊步槍不見了,數字通信裝備也不見了。迷彩服變成了破爛不堪的羊皮襖,板寸頭變成了亂糟糟的長發,甚至還摔傷一條左腿。


    一切都不可思議,他懷疑自己陷入戰場迷霧,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幻覺。


    不過他很快就否定了戰場迷霧的判斷,因為左腿受傷真實存在,所以李憲心中疑惑不定:“難道這是清兵入關的時空嗎?”


    這一天的時間就在患得患失中溜走,整個狩獵過程半根毛都沒抓住,看來今天又要餓肚子。


    此時,李憲有些理解當初林衝上梁山,被逼著繳納投名狀的苦衷。要想無緣無故殺一個人,還真的很難做出決斷。


    嘚嘚嘚——一陣馬蹄踏著冰棱的聲音傳過來,終於讓李憲的思緒集中起來。


    三匹馬三個人從關口北麵過來,兩男一女現出身形的一瞬間,李憲的雙眼頓時開始發亮,右手抓起兩支竹箭,左手一托竹弓做好了戰鬥準備。


    兩個男人和前麵五個人打扮差不多,仍然是女真韃子,但當先一人背上插著一麵黃色三角形號旗。他們一前一後小跑過來,中間一匹馬背上很明顯是一個女人。


    讓李憲在心中給自己下達戰鬥命令,自然是有原因的。因為馬背上的那個女子竟然被綁著,還用一條布帶勒住嘴巴防止唿叫。


    “販賣婦女兒童本來就該死,兩個家夥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綁架婦女,該殺!”


    給自己找到一個殺人的理由,李憲再不猶豫,第一匹馬衝到身前的瞬間射出了第一支箭,目標是對方的咽喉。


    不管這一箭有沒有效果,李憲已經對著第三匹馬射出了第二支箭,然後又把最後一隻竹箭抓在手中。


    噗嗵——第一匹戰馬背上的家夥捂著咽喉摔下馬背,猩紅的血液終於噴射出來。


    噅——第三匹馬背上的家夥反應夠快,竟然在竹箭射到的瞬間一提韁繩,竹箭射進了戰馬的右眼。


    戰馬負痛,一聲長嘶向前猛躥,結果冰棱上打滑,連人帶馬甩了出去。


    扔掉手裏劣質弓箭,李憲雙手一撐地麵躍出雪窩,隨即一個側翻滾到了被自己射死的家夥身邊,把真正的弓箭抽了出來。


    後麵的那個家夥反應夠快,從雪地裏爬起來還沒有站直身子,就已經拔出背後的單刀,完全配得上百戰老兵的稱號。


    現在雙方的距離隻有不到十五米,李憲左腿不利索,當然不能讓揮舞單刀的家夥衝到身邊。所以他躺在地上略一瞄準就連環三箭,這是當偵察兵九年為叢林作戰練出來的真功夫。


    常在戰場漂,早遲要挨刀。


    那個家夥即便反應足夠快捷,但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他這一邊,單刀磕飛兩支狼牙箭已經到了極限,第三支狼牙箭穿透了他的咽喉。


    兩個敵人都被射死,生死存亡的問題暫時解除警報。


    李憲扔掉弓箭,從第一具屍體上拔出單刀,然後就地十八滾。


    眼睛受傷的戰馬正想站起來,可惜李憲已經奮力揮出一刀!


    刷的一聲,戰馬的脖子被削斷,馬血像標槍一樣射了出來。


    剛才的短促戰鬥令人眼花繚亂,而且整個過程也就兩個唿吸的時間,但是已經把李憲所有殘餘力量消耗一空。


    萬一後麵還有敵人,自己沒有戰鬥力就糟了。所以他扔掉單刀撲上去,大口喝著冒熱氣的馬血,根本不管還在拚命彈動的四個馬蹄。


    噗嗵,被綁在馬背上的婦女掙紮著從馬背上掉在地上,終於驚醒了李憲。


    打了一個飽嗝,又抓起雪團把嘴角上的馬血抹了一把,李憲才悶吼一聲:“你先別著急,我等會兒來救你,現在需要處理兩件事。”


    不怪李憲主次不分,因為現在冰天雪地,氣溫起碼在零下十度,身上殘破的羊皮襖實在擋不住寒氣。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兩具屍體身上的棉袍、棉衣、棉褲趕緊扒下來。不然的話,等到屍體僵硬就隻能幹瞪眼。


    有了馬血充饑,雖然左腿有些不得勁,但李憲覺得自己各方麵都不錯。不到兩分鍾的時間,兩具白花花的屍體已經到了第一匹戰馬背上。


    作為一個偵察兵,除了能夠追蹤偵察之外,另外一個特長就是反偵察。


    兩具屍體絕對不能放在大路上,所以李憲用戰馬馱出去掀進一座山穀的積雪裏麵,不到來年開春誰也找不到。


    嘴巴裏麵的布帶被解開,被綁架的婦女說了一句很生硬的話:“多謝壯士救命之恩!”


    李憲覺得這句話很生硬,仿佛是外國人說漢語那個調調,而且是一個單詞一個單詞蹦出來。


    解開婦女被綁著雙手,拂開她臉上的亂發,李憲頓時作聲不得。


    這是一個皮膚白皙,鼻梁堅挺略帶鷹鉤,雙瞳帶茶色的小女孩。


    小女孩兒長得美豔絕倫,但不是中原人。身上的衣服皺成一團,而且髒兮兮的,卻是非常名貴的雪白貂皮大衣。腰間纏著銀扣金絲帶,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羔羊皮描金線的高腰馬靴。


    李憲心中一突魯:這一身打扮要是放在“北上廣武”的精品店裏,標價起碼在一百八十萬。此女來曆不凡,絕對是一個大大的土豪,難怪會被綁架!


    看見李憲盯著自己的臉蛋發呆,小女孩臉色微微一紅:“小女子姓蕭,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李憲渾身一震,頓時清醒過來:“我姓李,你搞什麽搞,大白天也被人綁架?”


    小女孩雙眼一紅,又搖搖頭:“恩公,小女子是俘虜,不是被綁架。老賊完顏阿骨打命令這兩個賊子,把小女子送到雲中賞賜給鳥家奴那個狗賊。”


    鳥家奴?這三個字一出現,李憲終於變成了一尊石雕。


    鳥家奴在曆史上隻有一個人:完顏宗翰,本名黏沒喝,又名粘罕,鳥家奴是他的小名。


    李憲心中哀歎一聲:“這個時空竟然是北宋末年!老子堂堂解放軍戰略偵察兵連長,竟然稀裏糊塗來到北宋末年,真是豈有此理!”


    不管多麽震驚,現在都隻能扔到一邊去。


    “你現在身子活動一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需要換個地方過夜!”


    李憲抓起一把單刀站起身來,一步一拐來到被殺的戰馬旁邊,然後像劈柴一樣砍馬肉。


    隻能像劈柴一樣,因為就這個功夫,死馬已經徹底僵硬。好在不需要砍很多,四條腿砍下來一百多斤肉,已經足夠兩個人對付兩個月。


    把馬骨架扔進旁邊的山溝積雪裏,把馬肉綁在兩匹馬背上,又把所有的戰利品搜集起來,李憲這才扭頭問道:“你說你姓蕭?”


    小女孩雖然滿臉淒然之色,但還是點點頭:“小女子蕭姵。”


    李憲似乎想到了什麽,頓時眉頭一皺:“你在什麽地方被俘?”


    小女孩伸手一指身後的關口:“從這個白羊口出去,翻過前麵的大山再走二十裏,小女子就是在白水濼被俘的。”


    李憲恍然大悟:原來是大遼國蕭家的後人。


    成功的男人背後,必然有一個偉大的女人。


    建立契丹大遼王朝的耶律阿保機,身邊就有一個打遍天下無敵手,而又富有韜略的皇後。她叫蕭平,原名述律平,小名月理朵。


    耶律阿保機之所以能夠成功,一大半的功勞都在文武雙全的蕭平身上。


    大遼立國之後,耶律阿保機留下遺命:大遼國的皇後永遠是蕭家女子。


    想到眼前這個小女孩的真實身份,李憲知道自己無意之間惹了大麻煩。


    稀裏糊塗救了一個大遼國公主級別的女孩,不知道是福是禍:“原來你是皇族,難怪會被當成寶貝綁迴來。現在應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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