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下，紅霞似血。
山間霧氣漸漸升騰，站在這一處山巔之上向醫仙穀中望去，位於花海中的那一處湖泊波光粼粼，陸寒淵和崔道衾立在山巔之上，頗有些相忘江湖的味道。
“世人常言，虎毒不食子，我原先以為這隻是妄言，卻不成想今日親眼見到這般景象。”
崔道衾站在一處小小的土包前，感歎道。
“山林之間的虎自然不會傷人，可人心的虎，誰又說的準呢。”陸寒淵淡淡的道。
“對了，早就聽聞陸捕頭崛起於塞外大漠，來曆成謎，不知道可否透露一二。”崔道衾剛開口，瞥見陸寒淵臉上浮現的一抹黯然，自覺失言，忙道歉道：
“若是不便的話……”
“沒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自記事以來便是孤身一人，從未見過此身父母。”說這話時，陸寒淵臉上依舊是一臉淡然，仿佛是在說著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抱歉。”崔道衾小聲的道。
“不說這些了，這隻虎崽，還有剛剛那隻幼猴，你打算怎麽辦？”陸寒淵目光掃過趴在雌虎墓前一動不動的虎崽，看向崔道衾，眼中透露出疑問。
“就我養著吧。”自知陸寒淵不想在那個問題上討論太多，崔道衾也就沒再繼續下去，順著他的目光看著那隻一動不動，顯得頗為憂傷的幼虎，眼中流露出一絲暖意。
“之前還在和阿黎爭論那隻小猴子誰養著，現在也不用跟她搶了。而且它和我遭遇頗為相似，想該會相處得很好才對。”
說到後麵，崔道衾似乎想起了什麽往事，眼眶似乎都有些微紅。
陸寒淵立在她身後，隻看了她垂下的眼簾一眼，便將目光收了迴去，轉身看著夕陽，沒再說話。靜靜地等著崔道衾情緒恢複正常。
半晌，直到陸寒淵都覺得晚霞有些刺眼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崔道衾還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
“好了。”
陸寒淵轉身，看著她，心中一動。
眼前的崔道衾依舊是山神廟那夜穿著的一身白裙，不過和那夜不同的是，掩蓋身份的麵紗並沒有戴上，俏臉就這樣暴露在傍晚的微風之中，雖未施粉黛，但在這如火的晚霞之下，卻更顯美豔絕倫，再加上眼角未去的淚痕，在她周身的平和溫婉的氣質之外，更添幾分柔弱的氣息。任誰見了，都不由得心中一顫。
陸寒淵的理智告訴自己，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下山，然後迴到屋中，好好的睡上一覺，等到明天早上，太陽再度升起之際，此刻的一切都會隨風般消散。但是就在他剛剛想開口的刹那，他卻看見了崔道衾的那雙眼睛。
那一雙眼睛包含著很多，擔心，憂愁，彷徨，還有一絲不甘，仿佛是世間所有女子的情緒的集合一般，讓人一見便再也忍不住移開眼睛，渾然忘了麵前的女子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不過是一團數據的集合體。
陸寒淵看著那雙眼睛，臉上沒有表情的變化，隻是一直放在背後的手突然握成拳頭，不住的顫抖著。
“若是有什麽話，不妨說出來，也許我不會安慰人，但是，我會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腦中還未反應過來，嘴就不由自主的張開，說出了這句話。聲音低沉，和平常陸寒淵的聲音別無不同，隻是語氣中，卻莫名多了幾分溫柔。
崔道衾抬頭看著陸寒淵，見他沒有任何變化的臉，驚愕的發現，自己心中不僅沒有一絲拒絕的意思，甚至還有著幾分將心中的苦痛全都傾訴出來的欲望。
“我是楚國公楊素的外孫女，也是清河崔氏本代家主崔無哀的唯一嫡女……”崔道衾開口道：
“也是他最寵愛的子嗣之一，當然，這是在我母親逝去之前。”
或許是因為剛剛已經平複了一段時間，現在提起這些，崔道衾的語氣並沒有多少起伏。
“大業九年，母親難產逝世，而後六月，舅父兵敗自殺。而後，雖然對外依舊掛著嫡女之名，在府中的待遇也沒有任何變化，但是我能感覺得到，府中幾乎所有人的態度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明麵上恭敬非常，但是暗地裏，所有人都把我看做是一個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拿出去和親鞏固家族勢力的棋子。所以從那以後，府中的事物，我再也沒有碰過。之後的事情，你也應該猜出來了，家父為了幫李家，也為了家族在亂世之後的地位，看上了巴蜀這塊無主之地，而後，我便被派了過來。再後來的事，之前也跟你說了。”
說完這些，崔道衾的沒有繼續說話，而是緩緩低下身子，將已然睡著的幼虎抱了起來，直直的看著陸寒淵，似乎在等待著他的迴答。
陸寒淵歎了口氣。
他早知道，崔道衾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清河崔氏的大小姐，因為沒有哪一個世家的大小姐，會在各方諸侯群起逐鹿之時，被派到一個極為偏遠，沒有絲毫希望爭奪天下的地方處和一個困居一地，還漸漸傾頹的家族聯姻。但是之前崔道衾不說，他也就沒有多問。
而到了此時，二人雖然相識不久，但是這一路實在是太過精彩，短短的數日，兩人之間已有了一種難言的默契和信任，是以當崔道衾說出這些的時候，她隻覺得心中一陣輕鬆，就好像是心中的包袱突然全都卸下了一般。
“你恨你的父親麽？”陸寒淵問道。
“不恨。”崔道衾毫不猶豫的搖頭道：
“我自小就明白，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就連普通的升鬥小民都是自私的，更何況崔家的家主？”
她身後理了理懷中的幼虎的絨毛，淡淡的道：
“可是我理解他，我不恨他，卻並不代表我會服從他。”
“所以若不是見到薑子安，你就會一直隱瞞你自己已經恢複記憶的事實？裝作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和曳雨一起進入醉玉穀？”陸寒淵問道。
“不錯。”崔道衾道。
“隻可惜，最後你還是碰見了薑子安，而且，還有那一堆黑衣刺客。”陸寒淵接過他的話道。
“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有機會的。”崔道衾看著陸寒淵，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什麽機會？”陸寒淵好奇的問道。
“很簡單……”崔道衾眯起雙眼，笑道：
“嫁給你就好了啊。”
“什麽？”陸寒淵大驚失色，不由叫出聲來。
崔道衾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盯著陸寒淵，臉上掛著笑容，卻讓人捉摸不透她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麽。
晚霞漸漸隱沒，落日的餘暉掠過大地，在山巔之上投射出兩道巨大的人影。
亦真，亦幻。
山間霧氣漸漸升騰，站在這一處山巔之上向醫仙穀中望去，位於花海中的那一處湖泊波光粼粼，陸寒淵和崔道衾立在山巔之上，頗有些相忘江湖的味道。
“世人常言，虎毒不食子，我原先以為這隻是妄言，卻不成想今日親眼見到這般景象。”
崔道衾站在一處小小的土包前，感歎道。
“山林之間的虎自然不會傷人，可人心的虎，誰又說的準呢。”陸寒淵淡淡的道。
“對了，早就聽聞陸捕頭崛起於塞外大漠，來曆成謎，不知道可否透露一二。”崔道衾剛開口，瞥見陸寒淵臉上浮現的一抹黯然，自覺失言，忙道歉道：
“若是不便的話……”
“沒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自記事以來便是孤身一人，從未見過此身父母。”說這話時，陸寒淵臉上依舊是一臉淡然，仿佛是在說著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抱歉。”崔道衾小聲的道。
“不說這些了，這隻虎崽，還有剛剛那隻幼猴，你打算怎麽辦？”陸寒淵目光掃過趴在雌虎墓前一動不動的虎崽，看向崔道衾，眼中透露出疑問。
“就我養著吧。”自知陸寒淵不想在那個問題上討論太多，崔道衾也就沒再繼續下去，順著他的目光看著那隻一動不動，顯得頗為憂傷的幼虎，眼中流露出一絲暖意。
“之前還在和阿黎爭論那隻小猴子誰養著，現在也不用跟她搶了。而且它和我遭遇頗為相似，想該會相處得很好才對。”
說到後麵，崔道衾似乎想起了什麽往事，眼眶似乎都有些微紅。
陸寒淵立在她身後，隻看了她垂下的眼簾一眼，便將目光收了迴去，轉身看著夕陽，沒再說話。靜靜地等著崔道衾情緒恢複正常。
半晌，直到陸寒淵都覺得晚霞有些刺眼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崔道衾還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
“好了。”
陸寒淵轉身，看著她，心中一動。
眼前的崔道衾依舊是山神廟那夜穿著的一身白裙，不過和那夜不同的是，掩蓋身份的麵紗並沒有戴上，俏臉就這樣暴露在傍晚的微風之中，雖未施粉黛，但在這如火的晚霞之下，卻更顯美豔絕倫，再加上眼角未去的淚痕，在她周身的平和溫婉的氣質之外，更添幾分柔弱的氣息。任誰見了，都不由得心中一顫。
陸寒淵的理智告訴自己，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下山，然後迴到屋中，好好的睡上一覺，等到明天早上，太陽再度升起之際，此刻的一切都會隨風般消散。但是就在他剛剛想開口的刹那，他卻看見了崔道衾的那雙眼睛。
那一雙眼睛包含著很多，擔心，憂愁，彷徨，還有一絲不甘，仿佛是世間所有女子的情緒的集合一般，讓人一見便再也忍不住移開眼睛，渾然忘了麵前的女子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不過是一團數據的集合體。
陸寒淵看著那雙眼睛，臉上沒有表情的變化，隻是一直放在背後的手突然握成拳頭，不住的顫抖著。
“若是有什麽話，不妨說出來，也許我不會安慰人，但是，我會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腦中還未反應過來，嘴就不由自主的張開，說出了這句話。聲音低沉，和平常陸寒淵的聲音別無不同，隻是語氣中，卻莫名多了幾分溫柔。
崔道衾抬頭看著陸寒淵，見他沒有任何變化的臉，驚愕的發現，自己心中不僅沒有一絲拒絕的意思，甚至還有著幾分將心中的苦痛全都傾訴出來的欲望。
“我是楚國公楊素的外孫女，也是清河崔氏本代家主崔無哀的唯一嫡女……”崔道衾開口道：
“也是他最寵愛的子嗣之一，當然，這是在我母親逝去之前。”
或許是因為剛剛已經平複了一段時間，現在提起這些，崔道衾的語氣並沒有多少起伏。
“大業九年，母親難產逝世，而後六月，舅父兵敗自殺。而後，雖然對外依舊掛著嫡女之名，在府中的待遇也沒有任何變化，但是我能感覺得到，府中幾乎所有人的態度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明麵上恭敬非常，但是暗地裏，所有人都把我看做是一個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拿出去和親鞏固家族勢力的棋子。所以從那以後，府中的事物，我再也沒有碰過。之後的事情，你也應該猜出來了，家父為了幫李家，也為了家族在亂世之後的地位，看上了巴蜀這塊無主之地，而後，我便被派了過來。再後來的事，之前也跟你說了。”
說完這些，崔道衾的沒有繼續說話，而是緩緩低下身子，將已然睡著的幼虎抱了起來，直直的看著陸寒淵，似乎在等待著他的迴答。
陸寒淵歎了口氣。
他早知道，崔道衾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清河崔氏的大小姐，因為沒有哪一個世家的大小姐，會在各方諸侯群起逐鹿之時，被派到一個極為偏遠，沒有絲毫希望爭奪天下的地方處和一個困居一地，還漸漸傾頹的家族聯姻。但是之前崔道衾不說，他也就沒有多問。
而到了此時，二人雖然相識不久，但是這一路實在是太過精彩，短短的數日，兩人之間已有了一種難言的默契和信任，是以當崔道衾說出這些的時候，她隻覺得心中一陣輕鬆，就好像是心中的包袱突然全都卸下了一般。
“你恨你的父親麽？”陸寒淵問道。
“不恨。”崔道衾毫不猶豫的搖頭道：
“我自小就明白，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就連普通的升鬥小民都是自私的，更何況崔家的家主？”
她身後理了理懷中的幼虎的絨毛，淡淡的道：
“可是我理解他，我不恨他，卻並不代表我會服從他。”
“所以若不是見到薑子安，你就會一直隱瞞你自己已經恢複記憶的事實？裝作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和曳雨一起進入醉玉穀？”陸寒淵問道。
“不錯。”崔道衾道。
“隻可惜，最後你還是碰見了薑子安，而且，還有那一堆黑衣刺客。”陸寒淵接過他的話道。
“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有機會的。”崔道衾看著陸寒淵，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什麽機會？”陸寒淵好奇的問道。
“很簡單……”崔道衾眯起雙眼，笑道：
“嫁給你就好了啊。”
“什麽？”陸寒淵大驚失色，不由叫出聲來。
崔道衾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盯著陸寒淵，臉上掛著笑容，卻讓人捉摸不透她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麽。
晚霞漸漸隱沒，落日的餘暉掠過大地，在山巔之上投射出兩道巨大的人影。
亦真，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