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數天不眠不休,饒是趙禹內功再如何精湛都覺得吃不消,迴到客棧中便撲到床上。現在不須再刻意裝扮成旁人,趙禹自然不必與楊青荻同處一室,雖覺有些失望,但過不片刻便酣然入睡。


    這一覺,足足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時。篤篤敲門聲將趙禹吵醒,他起身去開門,隻見道士打扮的劉伯溫正站在門外,有些羞赧的請其入房來。


    劉伯溫見趙禹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開口道:“趙公子真是好膽色,今日之事竟絲毫不能擾亂你的心境。想起多年前我進京趕考,激動地整夜睡不著,遠不及趙公子的豁達。”


    趙禹喚店小二打來清水,洗過臉後才笑道:“事到臨頭,多想何益?這幾天來我也著實有些疲累。劉先生來此,可不是隻為了喚我起床吧?”


    劉伯溫捋須微笑,從袖中抽出一張折起的紙遞給趙禹,說道:“平遙縣丞是我同年,昨天我特意去拜會他,見到一份即將呈送大都的公文有趣,便默寫了一份來給趙公子瞧一瞧。”


    趙禹將公文接過來快速讀了一遍,不由失笑道:“這梁家當真有十拿九穩的信心,戰都未戰便將捷報擬出。不過,這捷報中所言匪首瑛七七是哪一個?”


    劉伯溫迴答道:“年初暴民抗稅衝擊縣衙,那瑛七七正是其中一個首領,被斬殺在衙前。隻是平遙城加稅未報備上峰,此事便被匿瞞下來,此番當作作亂被剿的義軍報上去,梁家所為將天衣無縫。公文中還有薦舉那河間雙煞為官的字條,怪不得這兩老漢如此賣力。”


    聽到這種欺上瞞下的行為,趙禹都覺大開眼界。


    劉伯溫又說道:“此次統領官兵剿殺江湖人士的名叫粱承嗣,官居太原府招討使,雖然年輕但卻頗知兵法。昨夜入夜之後,梁家軍隊已經出堡設伏在十字坡數裏外的桑園中。周顛前輩想要去查探,卻因粱承嗣廣布斥候而作罷。可惜五行旗眾位兄弟來得倉促,不曾攜帶火油等物,否則火攻桑園倒不必再聲東擊西那樣麻煩。”


    他又叮囑道:“稍後趙公子都不必真正與那河間雙煞交手,隻要直接公布他們的陰謀,大軍近在咫尺,不愁那些江湖人士不相信。而後趙公子可從西南突圍而出,唐旗使自帶幾名兄弟在那一處接應。”


    趙禹點頭道:“屆時我自會隨機應變。唐旗使他們這般做,梁官堡那裏人手可夠?”


    劉伯溫笑言道:“梁家這一戰勢在一網打盡,堡中精銳盡數調出。眼下梁官堡中隻得老弱留守,全不設防,不須憂心。待午時一到,五行旗眾位兄弟便會火燒梁官堡,那粱承嗣必定首尾難顧,兵勢自然大亂。”


    聽到一切都已安排妥當,趙禹放下心來,劉伯溫便起身告辭。


    送走了劉伯溫,趙禹到楊青荻房前叩門,門內傳來楊青荻悅耳的聲音:“進來吧。”


    走進門去,趙禹見楊青荻早已梳洗停當,仍是一身男裝白衫,明眸皓齒卻不加修飾,秀美不乏英氣,望去倍覺賞心悅目。


    事到臨頭,趙禹還是忍不住說一聲:“明教那裏都安排妥了,青荻姐姐實在不必陪我以身涉險。”


    “廢話。我這番去,隻為給丐幫討個說法。”


    楊青荻說了一聲,突然將手拍向趙禹。趙禹下意識躲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將肩膀聳起來。原本以為要挨一巴掌,誰知楊青荻柔荑隻在他肩上撣了撣,拍去灰塵。原本隻是一個尋常動作,趙禹心中卻如落進石子的水麵,驟起漣漪,苦笑道:“完了,今天走這一遭隻怕不妙。”


    “怎麽?”楊青荻瞪大眼急聲問道。


    趙禹低聲道:“隻看姐姐一眼,我心裏就一片安寧,哪還有心思去生死搏殺?”


    楊青荻俏臉驀地浮起一層血色,眉梢一挑輕嗔道:“作怪!”


    說罷,她背過身徑直往門外走去,嘴角抖了抖終究還是揚起了幾分。


    趙禹連忙跟上去,落後楊青荻一步。他極不願與這美女並肩而行,原因隻是眼下身量還未長足,比起楊青荻來都矮了幾分,這也是讓他倍覺苦惱的事情。


    眼下距離午時尚早,兩人都不急躁,吃過早飯才出發。


    在客棧中還未覺得如何,走上大街才覺出今天平遙城頗有人去城空之感,原本遊蕩在街麵上的江湖人士都不見了蹤跡。就連許多城中本地人也按捺不住好奇出城去看熱鬧,以蒙古人居多。在這年歲裏,漢人謀生都成難題,哪還有那等閑心。


    十字坡位於城東十餘裏外,原本是一片圈起來的馬場,極開闊的一個緩坡。北邊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桑園,此時遠望去,桑園上方飛舞著成群的鳥雀,盤旋不敢落下,似乎下方有極恐怖的東西。


    趙禹原本打算騎馬來,眾目睽睽之下一騎狂飆才夠江湖人的氣勢。隻是楊青荻卻否決了這個建議,說道:“稍後會有大亂,未必能保住馬兒。一匹馬的價錢都夠小棠幾個月的花銷,何必那麽浪費。”


    趙禹見楊青荻竟露出精打細算的一麵,才記起她收容許多孤寡女子,想來日常的花銷應是一筆極大的開支。他心中一動,說道:“那些俠客們想來囊中頗豐,這次我們都算救他們一命,他們應該不會吝惜些許銀錢損失。稍後我手腳快些順幾個包裹,交給姐姐貼補家用。”


    楊青荻白他一眼,笑斥道:“你都已經是名動江湖的小魔君,有點誌氣好不好?怎麽能整天念叨偷雞摸狗的小伎倆!”


    河間雙煞別有用心,將一幹江湖人士約束在十字坡,倒省了趙禹和楊青荻趕路的麻煩。他們安步當車,走了小半個時辰才靠近十字坡。遠遠望見將近四五百名江湖人士候在十字坡,加上許多平遙城的蒙古人,聲勢煞是雄壯。


    看到這場麵,趙禹輕鬆的心情也嚴肅起來,與楊青荻對望一眼,一起提氣輕身雙雙施展輕功飛掠過去。


    “小魔君來啦!”


    有人高喊了一聲,原本或坐或臥的眾人紛紛躍起身來望向疾馳而來的趙禹和楊青荻。他們當中,大多數都未見過所謂的小魔君,隻是從旁人口中得知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心中難免有些輕視。待看到兩人輕功如此不凡,紛紛驚唿出聲。


    那河間雙煞分開眾人,氣定神閑的等著趙禹過來。而丁敏君則壓抑不住恨意,早抽出劍來氣勢洶洶迎上來。首先看到的自然是趙禹這可恨的小魔君,她表情猙獰,握劍的手都因太過用力發白起來。待看到男裝打扮的楊青荻,她卻忽然一陣失神,隻因從未見過這般俊美的郎君。


    一時間,丁敏君心中的恨意竟削減許多,又記起趙禹在方家堡那一通話,便猜這俊美年輕人是趙禹口中對自己癡戀的兄長。雖知這小子滿嘴胡話,可是丁敏君還是忍不住亂想起來,一雙眼緊緊盯著楊青荻俊美無匹的麵容,心中有羞澀又有竊喜,竟忘了原本衝上來的目的。直到趙禹那可恨的聲音響起,才將她拉迴現實。


    “數月不見,丁女俠風采依舊!可惜我那兄長還在家中苦戀不已,每夜對月惆悵!”趙禹順口又賣了一次二哥,才在數丈外收住身形。


    丁敏君聽到這話,臉色頓時鐵青,眼睛仍還忍不住望向楊青荻,卻發現這俊美郎君竟無喉結,登時醒悟過來,劍指趙禹尖吼道:“趙無傷你這小賊終於落在我手裏,定叫你不得好死!”


    一邊喊著,她一邊退到人群中,大叫道:“這兩個便是魔教小妖人趙無傷和他的同黨妖女,大家並肩上啊!”


    得了丁敏君提醒,眾人才看出楊青荻竟是女扮男裝,隻在心裏暗道原來如此,忍不住仔細打量卻無人響應丁敏君的號召。


    河間雙煞中的卜泰邁步走出,看了趙禹兩人一眼,說道:“小魔君趙無傷,你很好,竟敢殺我兒子!你的同黨呢?一並叫出來,今日便要你們魔教血債血償!”


    趙禹遙遙對卜泰拱手笑道:“失敬失敬,原來是大元忠武校尉卜泰卜前輩,你身後那位應該就是忠顯校尉郝密前輩了吧?兩位大人要傳召小子,何用這般大的陣仗?”


    卜泰老臉驀地一變,疾吼道:“你胡說甚麽!”


    “大哥,先殺了這小子!”郝密也衝上前,一雙眼幾欲噴火。


    “咦?你們兩個還不知道?還是我把官位喊錯了?”趙禹故作詫異道,同時抽出一張白紙來掃一眼才說道:“沒錯哎,梁大將軍舉薦你們的文書上就是這個官位!”


    楊青荻見趙禹還在作怪,忍不住抿嘴低笑。


    眾人聽這番話感覺莫名其妙,隻有熟知內情的河間雙煞臉色劇變,尤其那性情急躁的郝密更是忍不住暴喝道:“你胡說!明明是正四品的宣威將軍,怎麽會是校……”


    卜泰猛地一拉他胳膊,郝密如夢初醒,看見趙禹一臉促狹笑意,怒喝道:“混小子,你耍我!”


    不待趙禹答話,卜泰大聲道:“這魔崽子狡詐無比,詭計多端!大家不要聽他胡說,先將他圍起來,不怕逼不出他的同黨!”同時他的手指在袖中輕輕一勾,一枚信箭落在手心裏,隻要甩上天空,早已埋伏在附近的梁家大軍即刻便會殺出!


    眾人正聽得頭腦模糊,聽到卜泰的喊話,本能的擴散開圍成一個大圓,將趙禹與楊青荻圈在當中。


    趙禹目示楊青荻,同時擎出劍來,高喝道:“你們這群人頭豬腦,還不知自己已被這兩個韃奴走狗出賣換官位!此時不四散逃命,真要大軍殺來才會覺悟?”


    “小雜種,你活膩了!”


    卜泰將信箭甩上空中,同時暴喝一聲,與郝密一起撲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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