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是紅的,他的眼睛是紅的。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紅的。


    他說,不管怎麽走,永遠隻會留在原地。


    “聞不到活人的氣味了呢,看來這波攻擊應該到此為止了吧。”


    沖田似笑非笑地看著神樂,然後非常平靜地向她揚了一下下巴。


    “喂,我覺得我沒有找到和你相處的正確模式。”


    他脫下外套,甩起,單手搭在肩膀上。


    “但是我是不會去想的。”


    神樂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沒有開口。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架在身邊的ju一文字滴著稠膩的紅色液體,在地上留下行走的軌跡。


    他的眼眸在黑暗中泛著柔軟的光,仿佛剛剛的殺戮隻是一場夢魘。


    神樂有的時候非常討厭他這樣的眼神。猶如赤色的,平靜的海麵,沒有任何起伏。


    那樣死寂的海麵,隻是因為經歷過太多太多的洶湧波濤。


    “或許等到土方先生憎惡蛋黃醬,老闆不吃紅豆飯,或者近藤先生追到阿妙小姐……”


    他搖了搖頭,占了紅色的劉海散亂地遮在額頭上,投落的陰影讓他的表情看上去模糊不清。


    “不對,或許等我死了的時候,我會去想想看。”


    神樂拿起地上的一根鐵棍向他扔了過去,後者很快就在空中碎成了很多半,“啪啪啪啪”地掉在地上,滾向四處。


    “你都死了我們還相處什麽啊混蛋!!!”


    停下來,停下來。


    腦海的聲音隨著他前進的“噠噠噠”節拍一直在響,並且越來越快。


    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


    她第一次因為他的靠近而退縮,就好像他就要宣布某些她所不想知道的東西,即將落幕。


    一直到他站在麵前,偏過頭,倒向一邊的劉海遮住了一隻眼睛。照在他臉上的陰暗光線將他的臉切割成打破了的玻璃碎片。


    他鎮靜的表情決絕地讓人喘不過氣。


    “怪力女,我的意思是,我永遠都不會去想。”


    他走到她身後,突然甩起外套蓋住了她的頭。


    她無法動彈。空氣中窒息的壓抑感把她牢牢地定格在原地。


    “因為我是不會死的。”


    混雜著稠厚血腥味和幹淨青糙香的氣息從西麵八方席捲而來。


    神樂的腦海一片空白。


    “不要再跟過來了。記住了。以後也不要再跟過來。”他俯身在她的耳邊說。


    然後他搭住她的肩,將她往後用力地一推。


    什麽叫死前想一下。


    什麽叫不要跟過來。


    ——你搞什麽,死亡預告麽。


    ——死前會想一下的話那你現在就去死啊,混蛋。


    ……


    “我愛你”這三個字,在我死前或許我會說說看。


    浩三臨別前對淺川說的話。


    結果他死前確實說了,隻是女主角沒有聽到。


    她也聽不到。


    擦肩而過轉身即逝的遺憾,攤在血淋淋現實麵前遲到的溫情,利刃般尖利的劇烈反差。


    一人已逝,將別人剩餘的絢麗人生無情地拖入死寂的黑白童話,留下心中永遠填不上的缺口,迴憶化成殘影,昔日溫馨刻為永遠抹不掉的烙印。


    ——來造就曠世悲傷的美麗,哽咽到無力的抽痛。


    八點檔的慣用煽情絕招。


    嘁。


    那個時候神樂嚼著醋昆布,一邊不屑地悶哼。


    連未來都給不了的人,還說什麽我愛你。


    但是口中酸酸的感覺卻鋪天蓋地地滿溢了出來。


    就算知道了套路又如何。有些東西就算看過很多遍,卻還是依然感動。


    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明明對於漩渦深處的真實了解得比誰都清楚,卻還是情不自禁地一頭栽了進去。


    並且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轍。


    沖田說,在死之前我會去想一下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如同臨終前遲到的告白,都是最好不過的逃避方式。


    神樂從來沒有把沖田的話和“我愛你”聯繫到一起,可是那一刻,她確實是這樣想到了。


    或許兩者之間並不存在什麽聯繫,隻是八點檔的毒荼和少女情懷的作祟。


    ——誰知道。


    薛丁格的貓,不打開箱子,你又何從知道結果。


    ……


    她在後仰的時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的皮膚冷得沒有溫度。


    “喂,沖田總悟。”她一字一頓地叫著他的名字,手指下滑錮住了他的手腕。


    “如果你要留在原地,那麽我會把你的‘原地’也一起改變掉。”


    她沒有掀開他的外套,她說的時候咬緊牙關,就好像是在發一種毒誓。


    然後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把她的手拽開,使得她眉頭擰緊,下意識地握住了拳。


    她以為他會再次把她推開,或者嗤笑一聲,或者冷言冷語,或者一言不發的離開。


    ——我不在乎悲劇的重蹈覆轍。


    但是他隻是舉起手,隔著衣服拍了拍她的頭。


    她看不見他上揚的嘴角。她看不見他眼眸裏的溫柔。


    他說,“你哪裏來的底氣說這樣的話。”


    她聽不出他語調裏的任何感情。


    他單手撐起欄杆,反身越入黑暗。追擊剩餘的殘黨。


    她滑坐在原地,因為過度緊張而指尖蒼涼。


    她的懷裏是他黑色的外套,印在上麵幹掉的血跡如同花瓣邊緣的枯萎紋路。


    她仿佛看到玫瑰色的花瓣散開在黑色的空中,飄落如雨。


    熟悉的香味,慘澹而濃烈,轉瞬悠然消散,流落一地的荒寂。


    ——他眼瞳的顏色。他眼瞳裏破碎掉的顏色。


    身後有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轉過頭看見持著木刀的銀時,表情好似午睡剛醒。


    “迴去吧,八點檔的新劇要開始了啊,你最喜歡的那個死掉了的浩三在等著你啊。”


    天然卷的男人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來。


    “可是……”


    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放在嘴邊吹了吹。


    “嘛,平亂是他的工作,過度幹涉會讓這些稅金小偷丟掉飯碗的啊。”


    “可是……”


    身前的人突然停住腳步,神樂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的背。


    他轉過頭來的表情因為太過嚴肅而顯得與本人極為不協調——讓人覺得好笑。


    “神樂喲,一個人最好還是不要強行地去改變別人命運的軌跡。”


    他把木刀別迴腰間,手放入衣袖。


    “不過,如果是兩個人一起的話……”


    他微微眯起眼,眼中流動的色澤逐漸深邃。


    但是很快,那幅漫不經心的散漫表情又爬迴了他的臉上。


    “走吧。”


    ……


    已快成廢墟的建築物門口停了一排排真選組的警車,似乎對這次的動亂有備而來。


    街角轉彎,拐入通往萬事屋的小巷。


    他們撐著傘,一個走在前麵,一個跟在後麵。


    神樂低著頭,踩著路燈下自己的影子,一邊聽著銀時的碎碎念。


    “不是告訴你了萬事屋沒錄像機麽?錯過了沒看到又要跟我囉囉嗦嗦囉囉嗦嗦的。”


    “啊啊啊,為了找你連jump都忘記買了。”


    “「愛情演習了」之後是「戀愛預演」,再之後是不是要叫「排練愛情」啊?”


    “真是沒有創意啊,假扮的情侶永遠會變成真,就跟喝醉了酒的男主角永遠會讓別的女角色懷孕一樣是真理啊!“


    “所以說銀桑我跟你們這些腦子空空的小鬼有代溝啊,快去看看jump來拯救你們貧瘠的內涵吧!”


    她停下了腳步,他也隨之停了下來。


    “吶,銀醬。”


    “啊?”他拖長了尾音地轉過頭。手放在耳邊呈聽筒狀。


    “我對他,對那個笨蛋的過去,真的了解得很少呢,這樣的我,真的可以改變什麽嗎?”


    銀時伸手抓了抓頭髮。


    “嘛……我突然想到一句話,一句八點檔的台詞,叫什麽來著的,好像是——”


    雨勢逐漸緩弱,細小的水珠沿著傘的邊緣“滴滴答答”地掉下來。


    “我給你未來。”


    神樂詫異地愣住了。


    她順著傘沿看向銀時的臉,他望著天空,不知道透過這個方向,看的究竟是什麽。


    銀時厚實的手掌覆上了神樂的頭頂。


    “雨停了喲,kagura醬。”


    他的視線依然還是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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