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山下,兩隻軍隊怒目而視。一邊拿著白杆槍,一邊拿著黑杆槍。許人傑麾下的黑杆槍兵們看了看對方的武器,便知道自己碰上了正主兒了,當初朱元璋教他們黑杆槍的戰術時,便曾經告訴他們,這種戰術乃是習自川中白杆兵,如今看到對方的兵器,黑杆兵們就知道自已碰上了自己曾經效仿的對像。


    敵人的強大是無須置疑的,黑杆兵們隻感覺到整個人都進入了一種亢奮的狀態,他們真想用自己手裏的黑杆槍與對麵的白杆槍過上兩招,看看誰更厲害。


    而山頂上的白杆兵們看到黑槍兵的武器,卻有發點楞,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有一隻軍隊使用與自己一模一樣的武器,那槍尖下的彎勾與槍尾的圓環,簡直與他們手裏的白杆槍一模一樣,依閑惚之中,他們仿佛碰上多年失散的兄弟似的,滿腦袋都是問號。


    馬祥麟顯然也看到了許人傑麾下的士兵拿著什麽武器,他忍不住在山頂上冷笑了起來:“喲!這是李鬼上門了啊!咱們這個做李逵的隻好來一斧頭將你劈成兩半了。”


    這年頭《水滸傳》早已深入人心,真假李逵的故事可以說是人盡皆知,馬祥麟這句話顯然就是把許人傑給說成了李鬼那個小人,頗有嘲弄的意味。


    許人傑卻也不惱,他這人別的也許不行,但打嘴皮子架的水平一向都不輸旁人,便扯著嗓子笑道:“人家李逵外號黑旋風。自然是黑的,咱們兩邊的槍哪邊黑。哪邊就是李逵!”


    土家族是白杆兵,朱軍是黑杆兵,比黑當然是朱軍占優。這倒是應了一個“黑旋風”的喜氣,倒還真的有點把白杆兵弄成李鬼的意思。


    嶺上的馬祥麟楞住了,想了半天,居然沒想到什麽話來反擊。他是一名猛將,自古以來猛將的嘴巴好使的就不多,何況土家族人與大多數少數民族的人一樣。做事情比較直接,淳樸憨厚,肚子裏彎彎少,像這種抓著人家的話柄罵架的本事,他是完全沒有的。如果說揮拳頭打架他能打二十個許人傑,那麽動嘴皮子罵架,二十個馬祥麟加起來也罵不過一個許人傑。


    他在嶺頂上漲紅了臉。摳了半天腦袋,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氣得雙腳直跳。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你才是假的,咱們白杆兵享譽天下,怎麽可能是李鬼……隻不過是喜歡白色的槍杆罷了。”


    許人傑見他氣急。又笑道:“這倒是,《水滸傳》裏寫到李鬼時,也說他一身細皮白肉呢,哈哈哈哈。”


    “一派胡言!”馬祥麟氣得直跳。


    許人傑話風一轉,不再說這個問題。而是認認真真地問道:“李鬼,你怎麽知道我們要走陰平古道?”


    馬祥麟怒哼道:“這附近有我幾十個村的土家族鄉親居住。我土家族對這裏的地形了如指掌,母親大人知道你們有可能根據《三國演義》所述,取道青川縣,便令我在此地駐守多時,就等著你們自投羅網。”他說到這裏,才想起來許人傑稱唿他的時候用的是李鬼,而他這一迴答,就相當於自認是李鬼了,頓時心中一陣懊惱,又是氣得直跳。


    許人傑聽了他的話,心中一驚,原來秦良玉早就猜到他們可能取道這裏了,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名將,這份戰略眼光倒也非同小可。


    這時嶺頂上的馬祥麟繼續道:“滿清韃子最喜歡用《三國演義》來當兵書參照,咱們白杆兵與韃子血戰多次,像這種《三國演義》裏麵用爛的招式,切莫想用在咱的身上。”


    許人傑翻了翻白眼,心中一陣鬱悶,滿清那些野人,你們居然拿個《三國演義》當兵書看?太傻逼了吧?害得我偶爾借鑒一次《三國演義》居然也會被識破,可惡的韃子真害人。


    他抬頭觀看摩天嶺,隻見此山極陡峭,不愧是當年諸葛武候也關注的戰略要地,山勢之險,隻比劍門關差一點點,山上鎮守著的又是聞名天下的白杆兵,若想強攻上去,隻怕比做夢還要困難。


    他正搜腸刮肚呢,旁邊的王二和映山紅兩口子湊了過來,低聲道:“大元帥兄弟,這山隻怕難上,可有妙計?”


    許人傑攤了攤手:“無計可施!”


    王二揮了揮手上的鐵棍:“那我去衝一迴試試。”


    “別!”許人傑趕緊拉住他:“任你武藝通天,山上幾十塊石頭一起扔下來,你也活不了。別在這裏白白送了性命……我想想,既然李岩說得動羌族人,我也可以說得動土家族人,拿玉米什麽的試試,萬一他們就把我們放過去了呢。”


    王二見那摩天嶺實在陡峭,也不欲硬攻,便點頭道好。


    許人傑清了清嗓子,又向山上吼了起來:“馬將軍,其實我對秦將軍是非常仰慕的,對秦將軍抗擊韃子的事跡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我覺得我們兩軍不應該交戰,應該坐下來好好談談才是……說不定能成為朋友呢。”


    馬祥麟哼了一聲道:“我和賊人沒有任何話可談。”


    許人傑道:“別這麽堅持嘛,咱們談談又何妨?我軍有一種神奇的農作物,可以在貧瘠的土地上種出許多糧食,我聽說土家族的老家石柱,也是一個非常貧窮的地方,土家族人也經常吃不飽飯,咱們何不坐下來商議一下,我將新式農作物交給你們,你也收兵不和咱們作對,你看如何?”


    然後許人傑就開苦口婆心地講起玉米的好處來,他本來就是讀過書,有文化的人,口齒清晰,講起東西來條理分明,隻花了很少的時間,就把玉米的好處講得一清二楚。本以為土家族人會有點興趣,卻沒料到馬祥麟連聽都不想聽。沉著臉,也不答話。


    倒是他身後有一名小校官大聲道:“賊人休得花言巧語!你們這些惡賊,殺害了馬將軍的妻子馬鳳儀,現在居然還有臉來說和我們做朋友……土家族與你們這些惡族誓不兩立。”(注:馬鳳儀又叫張鳳儀,率領一隻白杆兵參與剿匪,於崇禎六年被三十六營殺死,見本書337章有記載


    許人傑依稀仿佛也聽說這件事,心中一驚。趕緊解釋道:“那可不是我們幹的,是三十六營的賊寇幹的,咱們朱軍與三十六營可不是一路貨,前不久我們還打過仗呢,就是我們將三十六營趕出四川的。”


    他又開始解釋朱軍與三十六營的不同,哇啦哇啦講了大半天,講得口幹舌燥。可惜馬祥麟依然不為所動,搖頭道:“你們和三十六營打仗,不過是狗咬狗,一嘴毛,說來說去都是一群賊寇……現在遼東韃子入侵,凡我大明朝的子民。不管什麽民族,都應該團結一心,共抗韃虜,但國家卻為了應付你們這些流寇,花費大量的人力與物力。你們是大明朝的駐蟲,趕緊下陰曹地府裏去吧。”


    談判到這個地步。可以算是崩了,許人傑差不多算是聽出來了,馬祥麟對流寇深惡痛絕,絕不可能像羌族那樣輕易妥協。而當初李岩用計將羌族引誘去搶玉米的計策,用在土家族身上也未必行得通,因為羌兵並沒有肩負起劍關門的防禦重任,隻是在劍門關旁邊的山上駐紮,他們才有可能到處亂跑去搶糧,因而中了李岩的計。但現在白杆兵守著摩天嶺,顯然不會輕易下來,就算下來,許人傑也沒法變出一個種玉米的村莊給馬祥麟看……


    這裏可是青川縣,是朱軍勢力都還延伸不到的地方,和劍關門的情況完全不同。


    許人傑心裏直發愁!


    結果黑杆兵不敢攻山,白杆兵也不下山來,就守在嶺上,兩軍就這麽相持了整整大半天,直到晚上,朱軍安營紮寨,許人傑還是沒有想到辦法,期間他又無數次翻嘴皮子想要說服馬祥麟,但都沒有用處。


    當夜,營地裏到處都點亮著火把,以防白杆兵下山來偷營,而山上的白杆兵也把整個摩天嶺都映亮在火光中,以防朱軍摸山……許人傑麾下的朱軍訓練有素,而白杆兵也是百戰之師,想要玩陰招下爛藥,幾乎沒戲,對付這種經驗豐富的敵人,除了硬拚實力之外,別想取巧。偏偏人家占了地利,想硬拚實力都沒機會。


    當夜許人傑一夜未晚,頭發都差點愁白了,到了天亮時,他鼓著一對黑眼圈走到營前,抬頭看山頂,隻見山頂上的白杆兵依然軍容整肅,不見絲毫破綻。


    “這可怎麽辦?”許人傑忍不住自言自語。


    旁邊走來王二,低聲道:“我看還是硬衝算了,由我衝頭陣。”


    許人傑正要答應,突然眼光越過王二的肩頭,落在後麵一個剛剛吹熄的火把上麵,火把的頂端燒得焦黑,正冉冉地冒著青煙。


    許人傑猛地一拍腦袋,計上心來,大喜道:“我有辦法了,可以把馬祥麟從山上弄下來打了。”


    王二見他喜形於色,不由得奇道:“你有何妙計?”


    許人傑笑道:“我們一路過來,不是碰上好些個土家族的村莊嗎?馬祥麟自己也說了,附近有許多土家族的村子。咱們去放火,燒了這些村子,我就不信馬祥麟不下來。”


    王二一聽,頓時滿頭大汗:“此舉不妥吧,咱們朱軍一向都不擾民,你若是用土家族的百姓們來威脅對方的軍隊,別說朱八哥知道了不會饒你,我也要拿缽盂大的拳頭揍死你丫的。”


    許人傑扁了嘴嘴:“我說二哥啊,你認識我都多少年了?我是那種拿百姓的生命不當一迴事兒的人嗎?咱們不是真的燒,就做個樣子,讓馬祥麟誤以為我們要燒村子就行了,隻要逼得他下了摩天嶺,到時候就看你能不能打得過了他了。”


    王二這才恍然,喜道:“好啊,那就這麽辦!”


    一個時辰之後,朱軍開始拔營,士兵們開始擺東西。把帳篷卷起,用繩子捆好負在背上。擺出了一幅要從這裏撤走的樣子。山上的馬祥麟聽到哨兵報告,趕緊到山崖邊上來看,果然,朱軍已經有兩千人開始向後走了,前麵的黑杆兵則沒有急著動,死死地盯著山上的白杆兵,防備他們突然從山上衝下來襲擊朱軍的尾巴。


    馬祥麟不由得暗想:這股賊兵果然不同於普通的賊兵,他們在撤軍的時候。還會專門安排一隻強力的軍隊殿後,不像別的賊兵那樣一哄而退,毫無章法可言。


    想雖然是這樣想的,但他嘴裏卻忍不住要嘲諷一下賊人,於是扯開嗓子對著山下的朱軍大聲嘲笑道:“哈哈哈,夾著尾巴逃了?不敢來攻我們把守的摩天嶺嗎?還說要和我分個李逵李鬼,結果你們逃走了算是什麽意思?”


    隻見賊軍陣尾開處。許人傑笑嘻嘻地走了出來,手裏居然拿著一把扇子,很討人厭地將扇子一甩,笑道:“馬將軍,昨天我和你苦口婆心說了一天,結果你一直不為所動。非要說我們是十惡不赦的惡賊,今兒個我就去做做惡賊最喜歡做的事……”


    見他笑得詭異,臉上表情一看就沒想好事,馬祥麟心裏沒來由地一驚,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裏升起。問道:“你要去做什麽壞事了?”


    許人傑道:“你們土家族壞了我們入川的大事,我現在心裏很不高興。得去屠幾個村子的土家族平民泄憤,再把那些村子燒成平地……哈哈哈!當然,長得水靈靈的土家族妹子我是不殺的,拿去做個填房小妾倒也不錯。嘖嘖!”


    他說著這幾句話的時候,手裏還在不停地搖著扇子,若是有個鳥籠提在手上,那就真的一幅典型的邪惡二世祖模樣,說不出來的討人厭,說到最後的土家族妹子時,他臉上居然還流露出一抹淫蕩的笑容,看了就讓人想給他迎麵一拳。


    旁邊的王二忍不住也搖了搖頭,心想:若是不知道他在演戲,就連我都忍不住出手揍他了,這家夥嬉皮笑臉起來,真的是惡心人。


    連王二這個知情者都被惡心得不行,山上的馬祥麟可想而知。他心中一陣大怒,刷地一下就跳了起來,大吼道:“你敢!”


    許人傑笑道:“我是賊,我連造反都敢,還有啥不敢?”


    馬祥麟怒道:“我土家族的百姓可沒這麽好抓,遠遠看到你的大軍,他們自然會躲入山洞之中,你別以為能傷到他們。”


    許人傑又笑了:“對付過路的軍隊,躲上山也許還有效,碰上我一心一意要抓他們,躲到哪裏去都沒用,我這裏有八千士兵,幾個小山頭還不是說圍就圍了,圍好之後,一個山洞一個山洞挨個兒找,找到的土家族妹子通通捆起來,剝光衣服,擺成十八般模樣,我看哪個的模樣兒俏,就把哪個帶迴帳篷玩點隻有男人和女人才能玩的事,哈哈哈哈……”


    旁邊的王二忍不住掩住了耳朵,他再聽下去,真要提起拳頭來揍人了。


    馬祥麟大怒。


    他身後的幾個副將趕緊將他拉住,急叫道:“將軍,不可中計,這是賊人的激將之法,他們想把我們騙下山去,讓我們失了地利。”


    馬祥麟怒道:“我當然知道這是激將之法,但是……這附近確實有許多本族的村落,平時裏賊軍過境,他們往山裏一躲自然沒事,但這賊人若是真要去圍山抓他們,他們也定然無路可逃,這可不是虛話。”


    幾名副將默默無語,他們都知道許人傑所言非虛,一隻軍隊如果鐵了心要抓一村子躲進山的百姓,那真是不要太簡單了,圍起山來挨著山洞找,一個都別想漏網。隻不過大多數軍隊沒有閑心去做這種破事罷了,正規的軍隊行軍打仗,都是有一定目的性的,但是賊兵卻沒有這樣的目的性,他們完全有可能跑到山裏抓百姓玩兒。


    幾名副將死死抱住馬祥麟道:“將軍,那幾村子的土家族兄弟若是因此遇難,隻能怨他們的命不好……咱們……小不忍亂大謀啊。”


    “放屁!通通放屁。”馬祥麟冷笑了一聲,舉起了自己的白杆槍,他的白杆槍與普通白杆兵的略有不同,槍杆上點綴著銀飾,顯得更加高貴和華麗。他高高舉著這柄有象征意味的槍,大聲道:“我馬祥麟在渾河,血戰於數萬韃子之中,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雖然中了韃子的流矢瞎了一隻左眼,仍然殺透千軍萬馬,斬敵如故……此時幾千區區賊兵,比之韃子如何?若是沒有地利,我就打不得了麽?”


    馬祥麟大聲下令道:“傳我命令,白杆兵準備下山,擊潰賊軍,不允許他們騷擾我土家族的村莊,誰也別來勸我,勸我者斬!”


    幾名副將一聽,頓時肅然起敬,一起給馬祥麟行了個禮道:“將軍威武,吾等不如,敢不從命!”


    山頂上的白杆兵們齊齊呐喊一聲,開始下山。(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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