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潔瓊趴到關牆上,對著高迎祥大聲道:“你騙人,你欺瞎子沒見過太陽,哄傻子去跳懸崖……鬼才要信你的話。”


    小姑娘一臉天真浪漫,這幾聲一吼出來,頓時就吼得高迎祥滿臉通紅。要知道吼這話的若是個別的義軍首領,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大家相視一笑,也就抹過去了。梟雄和政客說話,三分真七分假,大家都是有城府的人,自然不會為了這種明顯的謊話而嘲笑對方。


    但是小姑娘就不一樣了,她這種小嫩臉,一看就是沒城府的家夥,居然也能聽出高迎祥的謊話,還大聲頂了迴來,這就顯得高迎祥的謊話說得太過頭了,連未知人事的小姑娘也聽懂了。


    李潔瓊繼續道:“你有十幾萬大軍,一進了關來,摸出刀子往我姐姐的脖子上一架,咱們就隻能任你為所欲為,我們若是男人還好點,大不了一死,但我們是女人也,要是落你手裏,不知道下場有多慘。”


    高迎祥大怒:“喂,你這話說得,難道我是那種奸淫婦女,無惡不作的惡賊不成?”


    他這話吼出來,身後有無數個腦袋低了下去,顯然“奸淫婦女、無惡不作”這八個字,他們當得起,既然當得起這八個字,就當不起小姑娘那雙置疑的眼了,趕緊低頭,低調。


    李潔瓊哼哼地笑了兩聲,也不反駁高迎祥的話,隻是拿眼珠子在他後麵掃來掃去,眼光所到之處。群賊都不敢直視。隻有臉皮極厚的,像闖將李自成、西營八大王張獻忠這種人。才能抬著頭不在意地看著小姑娘笑。


    高迎祥初時不覺得,過了好幾息時間,才順著小姑娘的眼光迴頭過去看,隻見自己的屬下不爭氣地低頭了一片。他好不尷尬,隻好幹咳了兩聲道:“就算我的兄弟們平時做事有點過火,但是他們總不至於向自已人下手,侄兒隻管放心。”


    “實在沒法放心。”李潔瓊幫著薛紅旗把難說出口的話全說了,哼哼了兩聲。


    高迎祥那邊見到一個小姑娘代替薛紅旗出來專說難聽的話。便也依樣畫葫蘆,找個人出來幫高迎祥說惡言惡語,這任務自然落在了西營八大王張獻忠的頭上,他從陣中放馬慢行出來,身穿著魚鱗甲,頭上戴著一個紅色的軟布帽,相貌兇惡。對著城頭上的薛紅旗冷哼道:“闖王大哥和你客客氣氣說話,你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趕緊開關放我們進去,便一切好說好商量,若是不然,破了你這小小關隘,不過是舉手之勞。”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上萬賊兵一起大吼,聲勢頗有點驚人。


    “嚇唬人麽?我也會!”李潔瓊對著關牆上的士兵們揮了手道:“大夥兒也來吼給他們聽。”


    士兵們哪會聽她的命令,全都拿眼光瞅著薛紅旗,以及暫時還沒露頭的朱元璋。


    朱元璋做了一個讓他們照辦的手勢,於是關牆上的守兵也一起高聲大吼。這邊也是一萬多人,吼聲也不小。聲音傳出關牆去,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等人一聽,頓時臉上變色,這分明是一萬多士兵在齊吼,中氣十足,可不是老弱婦嬬的混數之軍。


    高迎祥低聲對著背後的李自成道:“她哪來這麽多兵?”


    李自成低聲道:“朱八與她一向共同行動,肯定是朱八的兵也在。”


    高迎祥心中暗驚,若是朱八也來插一手,這關牆可就真的不好進了。此時的朱八已經名滿天下,連敗大小曹和洪承疇的戰績,使得朱八成為了天下當之無愧的最強義軍。高迎祥哪有和朱八硬掐的膽量,他連洪承疇的都掐不過,更莫說朱八了。


    不過李自成和張獻忠兩人卻和高迎祥不同,這兩人一向天不怕來地不怕,就算對手是朱八,他倆也有掐一掐的勇氣,李自成低聲道:“高叔,管他朱八不朱八,咱們若要和他硬拚,他也未必就敢出手……七萬官兵傾刻即至,如果他敢和我們打硬仗,絕對接不下官兵的攻勢,他們不敢打,咱們隻要厲聲要挾,他們終歸得開關放我們進去。”


    高迎祥心中一喜,便道:“是這個道理,你讓八大王再兇一點。”


    李自成便悄悄走向西營八大王張獻忠,想暗中授意他談判的時候再兇狠一點。


    沒想到他還沒移到張獻忠身邊,就聽到城頭上的小姑娘大聲道:“你們不敢打的!七萬官兵傾刻即至,如果你們敢和我們打硬仗,咱們隻需死死扼住潼關,讓你們取之不下,官兵從背後壓過來,你們腹背受死,死無葬身之地。”


    “絲!”城下幾個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小姑娘如此厲害?他們卻不知道,李潔瓊說的話全是朱元璋教她的,連一個字都沒改動。


    親情牌打失敗了,惡語威脅看樣子又要泡湯。


    卻見陣中走出老迴迴馬守應以及曹操羅汝才,這兩個人就和李自成、張獻忠等渾人不同了,他們兩個都是顧全大局,一心想讓所有的義軍都能站穩腳根之人。羅汝才笑嘻嘻的正要開口,薛紅旗搶先道:“你別說話,我不嫁你!”


    “哄!”關內關外,幾萬人一起笑了起來。


    羅汝才抹了一把汗,原本一句“嫁給我吧”已到喉嚨,吞時咽了迴去。


    老迴迴尷尬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抱了抱拳,對著關牆上麵大聲道:“白水朱八大哥可在關上?若是您也在,便請出來說說話吧。”


    朱八知道藏不住了,其實也沒必要再藏下去,於是站到關牆之上,對著老迴迴抱了抱拳:“老迴迴大哥有話請說。”


    他這一亮相,賊軍中腦子笨點的人才總算明白了,關牆上可不止薛紅旗一家,連鼎鼎大名的白水朱八也在,想硬攻的就得掂一掂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了。


    老迴迴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道:“請朱八大哥看在大家同屬義軍一脈的份上,開關放咱們進去,某以項上人頭做保,不在您的地盤上擅損一草一木。”


    朱元璋搖了搖頭:“咱們在滎陽大會分兵定向,原是定好了各自的地盤,當時西路有洪承疇,是天下最難啃的硬骨頭,誰也不想走,是我朱某人一肩擔起,用東路的條子向西營八大王換取西路的條子,天下英雄有目共睹,當時,我可有半句怨言?”


    老迴迴道:“不曾有!”


    朱元璋哼道:“你們到東路、北路、南路欺負軟柿子,一個個賺得盤滿缽滿,看到我啃了最硬的骨頭,便又想到我這裏來混吃混喝,豈不是太不守滎陽大會的規矩了?若早知如此,我何必要硬吃洪承疇?開什麽滎陽大會?你們都當滎陽大會是個屁不成?”


    老迴迴滿臉尷尬之色,不好意思地道:“朱八大哥教訓得極是,分兵定向之後,這關中的地盤咱們誰也沒資格和您爭,是您的就該是您的,但是這次情況實在特殊,官兵自東而來,撒開大網向西梳理,咱們全都立足不穩,隻得向陝*西撤退,畢竟陝*西是軟地,隻有迴了老家,咱們才能繼續和官兵周旋。”


    他不打親情牌,也不打威脅牌,而是誠懇地道:“還請您從天下大局出來發考量,若是我們這幾路人馬覆滅,朝廷就會騰出手來,集全國之兵圍剿陝*西,到時候就算您有三頭六臂也難抵擋,置此危機存亡之刻,請您仗義援手……這不光是為了我們,也是為了您自己。”


    話說到這個份上,果然比較有用,朱元璋低頭“沉思”了起來。當然,他是在假裝沉思,老迴迴說的這幾話,朱元璋怎麽可能沒想過?三十六營這次的危機,他是必須出手相助的,否則七萬官兵壓過來,他自己也不好受……


    他們就像元末時的劉福通、韓林兒一樣,雖然朱元璋明知道他們也是自己奪取天下的敵人,但當劉福通、韓林兒遇到危險時,卻得傾力救援,這就是顧全大局,同時賺取名望的手段。若是自私自利,搞壞了自己在江湖中的名聲,倒黴的隻會是自己。


    朱元璋“沉思”了好一會兒之後,這才認真地道:“老迴迴大哥,兄弟我有個提議,不知道你們覺得是否可行?”


    老迴迴道:“但說無妨!”


    朱元璋便道:“我這點地盤得來不易,實在不敢放各位入關。”眾人臉上色變。


    朱元璋繼續道:“但是我也不能坐視各位遇險,貴軍被官兵窮追不舍,卻無法甩脫官兵,關鍵便在於老弱婦嬬拖累了行軍速度,何不把老弱婦嬬交給我,讓我代你們照顧,然後以輕捷迅猛之兵,多路出擊,靈活地四出打擊官兵,擊潰官兵自東向西布下的大網。”


    他這提議,便是曾經向混十萬提過的一次的那招,混十萬麵對這樣的陽謀,無力反抗,隻得乖乖交出家眷,但是李自成、張獻忠等人是何等梟雄,豈肯接受這樣的方案,一聽之下,頓時臉上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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