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騅的信,居然比夏澤還要早到一步青神鎮,這家夥莫非從始至終就關注著點蒼山的局勢,按兵不動?


    淩秀臉色有些難看,他上下打量著這個搶了他風頭的少年,想來是一路風餐露宿,那破破爛爛的衣衫,黝黑的臉色,怎麽看都像個窮鄉僻壤出來討生活的窮小子,能引來這陣仗?


    不過那身旁的女子,身姿豐腴,某處風景堪稱一絕,難不成是他眷侶?真是豔福不淺。


    那圓臉官差放低姿態,笑道:“還請夏公子稍稍挪步,隨我們進城,我們在城內酒館備好了酒席和雅居,若是怠慢了公子,怕是會被吳山神降罪啊。”


    夏澤上前,向那官差拱了拱手還禮,輕聲道:“有勞各位了,隻是我有要事在身,這酒席就免了吧......”


    夏澤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這麽說,是不是不太給人麵子啊。


    正想著怎麽說些好話找補,卻聽那圓臉漢子非但沒有生氣,反倒點頭笑道:“吳山神給我們的書信中就說到,夏公子喜靜不喜動,也好,夏公子進城後盡管挑一間心儀的客棧,這城中大小的店麵都打過招唿了,一定不會怠慢了公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夏澤自然也就沒有拒絕的餘地,於是他轉頭說道:“盧前輩、徐大哥、楹蘿姐姐,我們一起進去吧。”


    淩秀心中有了主意,這少年看著不咋的,現在看來也是可以結交攀附的權貴,他趁著這個間歇,翻身下馬,然後幾步向前,笑道“:“這位公子,相逢即是緣分,我看公子還沒有找到住處,不如到我家寒舍住下,讓小可略備酒菜,交個朋友如何?”


    夏澤隻是看著他的眼眸,不說話。


    淩秀被他看的心中有些膽怯,這鄉野泥腿子,眼神還挺瘮人?他隻得看向顏楹蘿,那女子見了他,不情不願的站出來說了句:“表哥......”


    “夏澤、何煦還有盧前輩,徐大哥都是我的朋友,這一路同甘共苦,頗為不易,讓他們都在祖母那住下吧。”


    女子說這話時,用手挽著徐修竹的手臂,這一幕在淩秀看來,十分的礙眼。


    可總歸不好在夏澤麵前發怒,於是稍稍收起難看臉色道:“好吧,既然是楹蘿的朋友,那邊快些進城,我讓下人盡快備好客房。”


    “師傅我......”徐修竹受不得這等氣,剛要開口說要另尋客棧,卻見顏楹蘿緊緊挽著他的手臂。


    “修竹哥,稍安勿躁,咱不跟他一般見識。”顏楹蘿全然一副小女人模樣,輕聲說道。


    “好,既然如此,那就有勞淩公子了。”夏澤忽然開口說道。


    淩秀頓時有些驚喜,忙說道:“哪裏話,夏公子能夠賞臉光臨寒舍,淩府簡直是蓬蓽生輝啊。”


    一行人即刻動身進城,淩秀在前頭帶著路,周圍是敲鑼打鼓招搖過市的人。


    顏楹蘿迫不得已躲進了轎子內,但是時不時會掀起簾子和徐修竹說話。


    夏澤看著心事重重的何煦,笑著問道:“怎麽悶悶不樂的?第一次去大戶人家家裏,心裏沒底?”


    何煦點點頭,有些不開心,抬頭問道:“夏澤,我們就不能自己找個客棧住嗎,你要是缺錢,我有啊,都給你。我怕我沒見過世麵,又給你闖禍。”


    夏澤捏了捏這小家夥臉頰,寬慰道:“別怕,有我,至於我為什麽答應要住他家裏,待會你就知道了。”


    正說著,那身騎白馬的淩秀,忽然拉住馬的韁繩,放慢步子,一直等到徐修竹經過身邊,他別有用心的笑著說道:“徐修竹,楹蘿和我定了娃娃親,你是知道的吧?等到大婚之日,你可要多喝幾杯啊?”


    一塊飛石,悄然從某處飛出,不偏不倚的砸在他的腦門。他慘叫一聲,然後整個人直挺挺從馬上倒了下去。


    徐修竹盧衣巷都知道是怎麽迴事,表麵上裝的若無其事。何煦捂著嘴,好不容易忍下那山洪海嘯般的笑意,反觀阿玉和小白驢就沒有這種顧慮,小毛驢笑聲有些喜感,阿玉笑得肩膀都在抖,引得路人為之流連忘返。


    這一石子的始作俑者,搓了搓沾灰的手指頭,嘴角微挑。這一飛石雖然疼,但是是留了力的,他不得不承認,這一番操作夾帶了個人恩怨。


    他從看到淩秀那一刻,這死皮賴臉的樣子,像極了魏魚寒,不,或許比魏魚寒下作多了。


    淩秀站起身,滿臉通紅,但還是強裝無事。


    不出一會,便到了淩府,夏澤和何煦覺得有些新鮮,他們來自雲溪鎮的牛蹄巷子,每逢陰雨天氣,巷子裏的爛泥,每走一步,便會濺起泥水,要足足等上三五天,巷子裏那股酸腐味才會散盡。


    點蒼山乃至青神鎮,一年四季都雨水充沛,但顯然就不會有這樣的顧慮,這裏的每一處落腳處,都鋪上了整齊大氣的青石板,雨過之後,石板的孔洞處,會留下小小的積水,在日光照射下,光彩旖旎。


    淩府處於青神鎮東南角,正好與繁華的集市,失之交臂,或許大戶人家都喜歡僻靜吧。


    相反,若是讓夏澤和何煦在此地買下一處宅子,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在鬧市區,然後每日打開院門便可融入這車水馬龍的集市,吃夠玩夠。


    大宅門上有一塊牌匾用小篆寫著淩府兩個金色大字。


    左邊對聯寫著:“春風拂檻溫如玉。”


    右邊對聯寫著:“好日當窗刻似金。”


    有了牌匾在,再貼橫批有些不妥當,就省去了。


    夏澤眼前一亮,整個人的心思都撲在上邊,趕巧這幾個字都認識,這一副對聯極簡,但寓意兆頭是好的,都是好日子。等以後有了銀子,又有了學問,一定要在自己府邸門口也弄上一副氣派的春聯。


    說到學問,自己自從出了雲溪鎮,一路上一直惦記著要買幾本書學著認字,結果這一路,都沒看到哪裏有書齋。不能再耽誤了,明日就上街逛逛,順便買幾本書。


    進了院門,便有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婆婆,滿頭白發,華冠高髻,相當講究,身穿一件袖有牡丹的鳳紋大衣。一左一右,各有兩位豆蔻年華的侍女攙扶著。


    一見著顏楹蘿,雙目通紅,哇的一聲,緊緊抱著顏楹蘿,淚眼蹣跚道:“我苦命的娃啊,你受苦了。”


    “祖母......”顏楹蘿抱著自家祖母林老祖宗,一時間也是泣不成聲。


    “喲,我瞧瞧是誰來了。”不遠處有個嬌滴滴的女子聲音響起,夏澤定睛一看,是個身穿紅衫,披著蹙金繡雲霞孔雀紋霞帔的美婦,約莫三十來歲。


    隻是這婦人的演技,有些浮誇了,見著顏楹蘿,臉色大變,淚流滿麵,幾步上前,抱著顏楹蘿,哭道:“我可憐的外甥女喲,你可真是受苦了,老天爺,你沒長眼啊,怎麽這麽早就讓她沒了爹娘......”


    林老祖宗見狀,口頭上免不了埋怨幾句,說這夫人這等潑辣,好不容易才哄好了楹蘿,又叫你惹哭了。


    怎料這婦人口舌也是相當圓滑,幾句話就哄的老祖宗喜笑顏開。


    “娘。”淩秀畢恭畢敬叫了聲。


    那女子瞥了一眼夏澤還有何煦,頓時心生不喜,隨即道:“還等什麽,快帶客人去歇息,可別怠慢著客人。”


    “是,孩兒這就安排。”


    爺孫倆久別重逢,一時之間有些情難自已,暫時顧不上招待客人,那婦人又屬於看人下菜碟的主,自然不想把時間花費在這群人身上,有些送客的意思了。


    二人繞過好幾道院牆,終於分到了三家客房,夏澤和何煦一家,盧衣巷師徒一間,阿玉則自己一間。


    那淩秀告退之時,還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阿玉,見那極美女子沒有發怒,頓時心花怒放。


    “怎麽,心底委屈?”盧衣巷放下長槍,沒好氣問道。


    徐修竹搖了搖頭,臉上不再有任何焦躁:“夏澤兄弟都替我出手了,我要是再這樣沉不住氣,就別嚷嚷著要娶楹蘿了。”


    盧衣巷有些欣慰:“知道就好。”


    客房內,夏澤將行李放下,立即盤腿坐下,打坐運氣,卻看見何煦悶悶不樂的坐在一旁。


    方才經過庭院,那亭子中央,有一方水池,鋪著閃閃發亮的鵝卵石,鮮豔的荷花在水池中盛放,不時有金色的鯉魚從水池中探出頭。


    小孩心性,自然是想要探過頭看看,但他記得不要給夏澤闖禍的初衷,便沒有像平時那樣伸手去摸,隻不過轉過頭時,讓淩秀好生白了一眼,像是打心底就瞧不上他,他就覺得難過極了。


    “放心,今晚過後咱們就搬出去。”夏澤放下那三本書籍,轉身柔聲說道。


    “夏澤,你說真的?”何煦聽到他這麽說,頓時有些意外。


    夏澤咧嘴一笑:“嗯,知道你不喜歡這裏,我也不喜歡這裏,不過是為了幫徐大哥出氣,才住進來的。”


    他細細打量著何煦的深情,說道:“聽說青神鎮晚上沒有宵禁,今晚偷偷溜出去,帶你轉轉?”


    “好!太棒了!”何煦抑鬱心情一掃而空。


    夏澤重新坐定,心念一動,眼眸金光亮起,對麵桌子上,有個樣貌衣著與他如出一轍的少年,盤腿坐定。


    “可惜啊,就是暫時不知道陰神的修煉方法。”他喃喃道。


    等等,難不成?他恍然大悟,然後將桌上的兩本書籍,拋給陰神。


    陰神接過,化成那道金光重新飛迴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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