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吳邪斬釘截鐵的說出那句話,張海客很輕的挑了下眉梢。


    其餘張家人臉上的表情各自都有些奇怪,吳邪的話並沒有觸及到他們的禁忌,他們這樣的反應更像是……那是一件連他們自己都無法完全的、確認真相的事情。


    作為話題中心又藏在第一現場聽到這個話題的人,張杌尋的神情出現了瞬間的空白,在眾人發覺之前又很快垂眸掩飾過去。


    半年前,他在雪山中遭到它的傀儡最嚴重的一次圍殺,當時受到青銅門後隕玉的幹擾,係統能量枯竭被迫沉睡。


    從一開始他主動的設伏屠殺,到後來它的隊伍整合反撲,張杌尋堵在他們與那扇青銅門之間,經曆了接連數十次的反剿殺與追擊後,他的全身上下如淩遲一般全是大大小小的傷口,血幾乎要流幹了。


    滿目的猩紅將青銅門前的雪染成了大片大片盛開的木棉花,火一樣濃豔。


    張杌尋拚著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瘋狂殺戮,終於將最後一個敵人解決幹淨,之後便徹底昏死過去。


    後來發生了什麽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是突然出現在山崖上祭司閻王的寺廟中,被前來巡視的丹和族人們發現。


    老仁戈拉哇拚盡全力,用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極端古蠱術才護住他最後的一縷心脈,將當時虛弱得隻剩一把白骨的他從茫茫雪山中帶迴了康巴洛,之後又用了很多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草藥,才終於吊活了那口氣。


    康巴洛人從他身上失控的赤焰紋路上瞧出端倪,老仁戈拉哇認定他就是祖訓祭圖上記載的——於雪山神祭之地歸來的阿烏赤仂。


    可以帶領整個康巴洛族脫離閻王騎屍與魯神石的禁錮,他從昏睡中醒來的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康巴洛的少族長,被委以重任。


    因著解決閻王騎屍和自己的目的並無衝突,而且還能得到康巴洛人全族的擁護支持,張杌尋便沒有拒絕這個新鮮出爐的身份。


    那段時日裏,張杌尋完全被當成了超級超級瀕危的稀有物種來養著,也幸好係統從康巴洛族的古祭祀器皿上收集到了一點能量蘇醒了過來,讓張杌尋在眼睛完全失明的那半年裏不至於太難過。


    同張海客的相遇可以說是偶然,這家夥點兒背,三個月前他來雪山聯係康巴洛人時讓狼群尾隨,被前去給溫布貢嘎湖裏的迦樓羅打獵物的丹他們碰上,然後出手救了。


    之後便是很長時間的互相試探,最終張杌尋和張海客他們達成合作,兩方分頭行動。


    張杌尋從未對張隆半他們暴露過自己也是張家人這一身份,也就是說,目前隻有老仁戈和丹清楚他芯子裏是誰。


    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是這個時空的海外張家人,但看張隆半他們的態度,似乎在這個時空,也有一個為他們所熟知的“張杌尋”存在?


    張杌尋的心裏難得的有些微妙和滑稽,假如這裏真的也有一個海外張家的“自己”,那他在外麵活動了許久的時間,為什麽那個“張杌尋”沒有找到他麵前來呢。


    又或者,張家古樓是一個什麽神奇的穿越據點,當時他明明是在不同時期的另一個時空,卻在死亡的瞬間與這個時空的“張杌尋”身上產生了某種共鳴。


    或許真的有一種可能,他現在用的這具身體,實際是屬於這個時空的“張杌尋”的。


    他們原本是位於兩個時空不同時期的,一模一樣的人!


    假設他方才的推測都是真的,那為什麽吳解霍三家發動所有暗線,都查不到“張杌尋”之前存在過的痕跡?


    張杌尋眼底暗了暗,所以不是不存在,而是被係統刻意抹除了。


    屬於那個“張杌尋”的一切都被封閉在了盒子裏,隻等他到來,命運的齒輪才重新運轉起來。


    他在腦海中唿喚了幾聲係統,不知是心虛還是怎麽,係統一直沒有迴應。


    行吧,張杌尋在心裏默默記了一筆,這些目前還隻是推測,具體是否是真的還另說。


    那就再看看,看看張隆半他們會怎麽說。


    另一邊,張隆半有些為難的皺了下眉毛,卻還是同意了,“行吧,假如你能通過考驗,我會告訴你關於他的一些事情。”


    “不過真相很可能會讓你覺得難以接受,你得做好準備。”


    “具體的事情我會在分辨完你們之後,再告訴你們中真正的那個吳邪。”張隆半一擺手道,“現在,開始吧。”


    張海圓他們各自捧著一個人頭舉到吳邪二人麵前,說道:“隻有一個問題——你們分別仔細看這些人頭,找出裏麵最像自己的那一個。”


    七顆腦袋的臉皮青白透黃,麵容安詳,麵皮其實是有些扭曲的,畢竟為了保存它們肯定加了很多東西特殊處理過。


    吳邪想象不到他們臨死前的模樣,不過這也同他沒有多大的關係,現在的關鍵是,他要如何才能判斷出來哪個人頭是保命的正確答案。


    到底像不像自己,這完全是見仁見智的,而且這些人頭都是“吳邪”的臉,光看著就讓人頭暈目眩,根本無法判斷。


    吳邪和邊上的張海客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出了凝重。


    而且他明明知道對方是假的,但為什麽自己的心裏反倒是沒底氣更多一些。


    “隻要按照感覺分辨就可以了。”張隆半道,“判斷權在我。”


    吳邪覺得自己的腦袋更疼了,七個人頭仿佛炸彈的引線一樣將他包圍,猜的話,隻有七分之一的機會,吳邪半點不敢小瞧自己的黴運,九成的可能會選中錯誤的。


    怎麽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心裏不由得開始焦急起來。


    張海客盯著那些人頭看了半晌,又看了看眾張家人的臉色,轉頭對吳邪道:“你不要上當,這是無論如何也分辨不出來的,我們隻有都拒絕,才有一起活命的機會。”


    張海杏笑吟吟道:“其實並不是這樣,對於我們來說,如果實在分辨不出來,我們隻好挑斷你們的手腳筋,把你們和這些人頭一起關在這個地下室裏,等你們都老死了。”


    “我不相信你們會這樣做。”吳邪反駁道,“我們無冤無仇,而且我知道你們必須找出一個真正的吳邪,你們進雪山需要他。”


    得益於張家人一直以來表現出的急迫,吳邪還是有一點小底氣在的。


    張杌尋點頭,“沒錯,確實是如你說的這樣,但假如你們兩個同時負隅頑抗、消極對待的話,其實也可以用一種非常極端的法子折磨你們,讓你們吐出真話。”


    “康巴洛族自古以來傳承下來的對付俘虜的古怪法子有很多。”張杌尋淡淡道,“但我想你們應該都不會想要試一試。”


    吳邪立即從他的話裏意識到,他們的確是需要吳邪,但全須全尾的吳邪,和缺胳膊斷腿的吳邪,在他們看來是沒有太大的區別的,頂多是行動的時候麻煩了一點。


    他們不是沒有更極端的法子,隻是不想用而已。


    這下吳邪的心都涼透了。


    張隆半看了眼手表,出聲提醒道:“你們還有十分鍾的時間。”


    邊上的張海客突然出聲,“我已經選好了!”


    吳邪嚇了一跳,吃驚的瞪著他,大罵道:“你他媽的,說話像放屁一樣!”


    張海客翻了個白眼,“因為我相信再磨蹭下去,時間一到,他們絕對會對我們采取非人的措施,我才剛活出一點人的滋味,早死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你最好也快點吧。”


    說罷他抬了抬下巴,“給我紙筆,我寫下來。”


    吳邪滿心的髒話無處發泄,氣得冒煙,媽的到底哪個更像他啊?那假貨選的是哪個來著?


    他想轉頭瞄一眼答案,但張家人早有準備,已經把解開手銬的張海客壓到一邊去了,他這才發現地下室靠牆的架子後麵還有一扇門。


    “你到底選不選?”張海杏不耐煩的催促,“早死早投胎,快點兒的。”


    吳邪都要氣死了,“選錯了又不是你的頭被曬成梅幹菜,能讓我為我的腦袋好好負一迴責嗎?”


    “行,那就讓你好好琢磨。”張海杏覺得有些好笑,“不過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你還能調笑,也算是個爺們兒,你要是錯了,我會讓你死個痛快的。”


    說著她看向張杌尋,挑眉,“之前那些大部分都是你結果的,不如這個頭就讓給我?怎麽樣。”


    吳邪看她語氣輕鬆的好像是要領什麽獎品似的蠻期待,心裏更恨了。


    娘的,沒想到有一天他的腦袋還能成為收藏品,還特娘的成套。


    張杌尋似乎是在發呆,迴過神來看了吳邪一眼,語氣淡淡的,瞧不出一點情緒,“隨便你。”


    吳邪使勁盯著他看,試圖從這張臉上找到一點提示,哪怕是一丁點兒也行啊。


    可是沒有,這人和他的表情一樣冷酷無情,之前那點對他與眾不同的微妙感果然是他的錯覺。


    怎麽才能讓自己的腦袋不被變成套盒裏的第八個呢?


    吳邪絞盡腦汁去分辨七顆人頭上的不同,臉皮都脫水幹巴過,翻來覆去怎麽看,每個都好像。


    他甚至試圖目測它們的眉毛長短,然後無力吐槽,這特娘的到底是誰?是誰給這些腦袋專門修理了眉毛,閑得蛋疼你去屋頂跑圈兒打太極啊!


    他拚命逼自己在腦子裏整理思路,白慈之前說每一年都會有“吳邪”試圖進入雪山,這些人頭仔細看上去還是有點新舊區別的,所以最像的那個肯定是近段時間才砍下來的。


    但他麵前有兩個頭都味兒比較重,到底是哪一個呢?


    “還有兩分鍾了哦。”張海杏慢吞吞的開始整理拴在手腕上的薄鋼絲。


    吳邪沒注意到她的動作,煩躁道:“別催,你一催我,我就煩!”


    他死死盯著那兩顆頭,一滴汗珠順著眼角流進了右眼裏,他條件反射閉了一下眼睛。


    恍惚間,眨眼緩解磨痛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其中一顆頭的眼睛也跟著他眨了一下。


    他一下僵住,使勁擠了擠眼睛緩解掉不適,盯著那顆人頭,沒錯,那顆人頭的眼睛不是緊閉的,而是半眯著的。


    “讓我過去!”他兩腳蹬地往前撲騰,“快讓我過去,把那兩個人頭的眼皮給我扒拉開。”


    張隆半看了看他說的那兩個頭,“看樣子你已經選好了?”


    “沒有沒有,快點,我要看他們的眼睛。”吳邪心急如焚,他跟著黑瞎子學習過一定易容,知道一個人不管怎麽偽裝,他的眼珠都是無法易容的。


    而且隻要瞳孔相似,眼珠的細節隻有離得很近才能觀察到,除非你戴美瞳,他就不信有人會閑得蛋疼給死人戴美瞳!


    (美瞳最早出現於1987年,真正意義上於1999年上市,2004年強生美瞳進入我國視光市場)


    “沒用的。”張隆半直接潑他冷水,“防腐處理沒法處理到眼球,他們的眼球都是樹脂的,而且你沒有多餘的時間了,趕快做決定吧。”


    眼見張海杏已經滿臉興奮,宛如反社會人格一樣靠了過來,吳邪心裏敲鼓的石頭突然就落了地。


    在這種十萬火急的關頭,腦子裏的雜念都被死亡的恐懼驅逐,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等一等。”他對張隆半道,“你們就沒有想過,因為你們這樣莽撞的篩選行為,真正的吳邪肯定會由於自己的性格弱點,在驚恐下做出錯誤的選擇,最終你們可能錯誤的殺害了我。”


    “我們不在乎。”張隆半並沒有因為他的話產生絲毫遲疑,“我們對你們做選擇這件事,絕對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等等……張隆半的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們不在乎。”


    這是張隆半說的話。


    不在乎,卻又對他的選擇有百分百的信心。


    為什麽?真正的吳邪隻有一個,他們不可能不在乎啊。


    明明之前白慈和張海杏都表現出了非要他選一個不可的堅定意思。


    難道,他們的側重點根本就不在自己對七個人頭的挑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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