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庭怔怔和人對視,感覺手腳一陣陣發涼。既害怕又舍不得逃開,他靠過去,一手拂過傅聞的臉頰,把人拉近,唇瓣相貼,嘴裏不是水果糖膩人的甜味,而是苦澀的煙草,唇是薄的冷的,毫無熱度。


    “傅聞,”他纏綿而痛苦地親了親男人的唇瓣,又伸出牙齒重重地咬了咬,“我很想你。你知道沒有?”


    男人沒有迴答,隻是抬手捧住了他的臉頰,迴吻他,舌頭強勢地擠進他的口腔,是熟悉的力道。


    觸碰他的手也是冷的,帶著濕漉漉的水漬,身上有腥鹹的海水味。


    沈良庭閉上眼,與傅聞相貼的地方滲透進刺骨的寒意,他忍不住想到,獨自躺在不見天日的深海裏,陷入淤泥,該多麽冷,多麽孤獨,多麽無望。


    淚水冰涼地從眼中滑落。


    他低頭噙住傅聞無知覺的手指,試圖把它焐熱,然而怎麽都暖不起來,像含了一塊冰,連自己的溫度都要失去。


    再然後,沈良庭就醒過來了。


    他坐起來,衣服從身上滑落,他在自己的家裏,還是深夜,外頭落起雨,雨水劈劈啪啪敲打著窗戶,窗戶沒有關緊,雨絲飄進來,房間裏一片潮濕的冷意。


    公爵被他吵醒了,在床腳衝他叫。


    沈良庭對它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手一摸兩腮,淚水已經幹涸在臉上。


    他睡不著了,坐起來,把放在書桌下麵的文件全都拿出來。


    書桌上亮一盞黃色的小燈,小燈旁是一個做工粗糙的小佛像,他一頁頁的看,看所有文字,還有做的批注,傅聞以前會親手改他交上來的報告,改的很仔細,一句句地指出錯誤,現在他看著,好像有人在自己耳邊講話。


    天亮起來,沈良庭起身做了杯咖啡。


    這時手機上標注了特別提醒的名字閃爍起來。


    沈良庭拿起來接通。


    “沈總,有人說在太平洋的一個島上看到了傅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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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魯濱遜的寶貝,好像有點道理……


    第101章 奧盧


    收到消息也來不及檢驗真假,沈良庭就帶了秦林前往。


    島上沒有機場,飛機在最近的機場落地後,改坐當地人的小艇上島。


    因為這裏治安極差,被稱作三不管地帶,搶劫偷盜等違法事件時有發生,不法分子橫行,沈良庭喬裝打扮,換上當地的裝束,盡量掩人耳目。


    還有一位給他做向導的人引路,向導叫阿寬,本地人,會說中文但不會看漢字,


    從傳過來的照片看,有八九分相似,可不見到真人就不能確定。


    在這裏開賭場是合法的,他們要去的金沙賭場,酒店和賭場連為一體,建的富麗堂皇、雄偉壯觀,不亞於一個小皇宮,是當地最賺錢的銷金窟。


    打車到酒店,先去樓上開了間房,放置好行李,阿寬開始對沈良庭交代注意事項,“賭場有賭場的規矩,這裏的場子是巴鬆開的,所有人都歸他管,我們是賭客,進去就是賭錢,不管那個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第一條就是不能惹事,你得裝的像。第二條是你得聽我的話,否則起了衝突,別怪我不管你。”


    酒店電梯可以直通賭場,沈良庭走進大廳,拿錢換了籌碼。


    沈良庭的身份是大陸來的商人,人傻錢多,好奇來開開眼界。


    一路穿過大堂被引入vip廳。


    裏頭的牌桌私密性更強,女荷官在發牌。


    靠牆每隔十步就有一個穿著寬鬆襯衫的年輕人來迴觀察場內的動靜。


    沈良庭神情嚴肅緊迫,心裏像掉了水桶,七上八下。他迫切想找到證據證明傅聞沒有死,無論傅聞現在處於什麽狀況都好,瘋了傻了失憶了都可以,隻要活著,一切就有轉圜的餘地。可如果死了……沈良庭不敢想,現在哪怕是懸崖垂下一根蛛絲,他都會把它當成救命的繩索。


    可一個個看過去,就是沒有找到想找的人。


    阿寬跟著他,拉他袖子說,“你坐下來先賭,不然這麽走來走去的,大家都在看你了。”


    沈良庭挑了張牌桌坐下。


    阿寬悄悄在他耳邊說,“你要找的人叫奧盧,是老板的秘密武器,你隻管贏,贏多了,他自然就出來了。”


    “好。”沈良庭鎮定以對。


    很快他桌上籌碼就像小山一樣堆起來了。


    “厲害啊。”阿寬在他背後站著,看的兩眼放光,沒忍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真是看不出來,有兩下子。你這是怎麽辦到的?”


    沈良庭冷睨他一眼,“我要是真賭客,你拍的這一下我運氣可就被你給拍散了。”


    因為沈良庭手風很順,漸漸周圍就聚攏起一批圍觀的賭客,也有人跟他下注,一個個激動得血脈噴張、麵紅耳赤,看著小山般積累起來的籌碼十分眼紅。


    唯有沈良庭被團團圍在中間,始終臉色不變,對輸贏全不在意,連一點紅臉的跡象都沒有。他這種鎮定法不免讓賭場的人起了疑心,覺得他好像是早有準備特地來給賭場下套的。


    等沈良庭又贏了一局,賭桌旁就多了幾名看客,眼神滴溜溜的,機靈得像賊,不盯牌桌,專盯沈良庭,要看他有沒有出千,萬一出一點岔子,真在台麵下搞花樣,就要讓他把吃進去的都吐出來。


    盯過兩局,沈良庭有輸有贏,但總得來說,運勢長虹,手風順的不正常。沈良庭敏銳地看見兩個人擠出賭桌,在旁竊竊私語,隨後一人走進貴賓廳內側的一個寫著員工專用的小門內,片刻後門再度打開,從裏麵走出一個人。


    沈良庭盯著他,瞳孔劇烈緊縮了一下。


    秦林站在他身側,也一下身軀繃直,“是他。”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沈良庭看著人,一動不動,隻輕輕點了下頭。然而握著籌碼的手卻在不自覺顫動。


    將近一年的時間,傅聞瘦了,眼角有一道上劃開去的白色的疤,很淺,把眼角豁開了,往上吊,看起來就有些凜厲。穿著白襯衣黑色鑲紅邊的緊身馬甲,光麵的黑西褲,料子粗糙,版型糟糕,沈良庭就沒見過傅聞穿這麽差的衣服。


    隻是傅聞個高身材好,無論何時都背脊挺拔,寬肩窄腰長腿,馬甲長褲,最能顯腰身襯身材,好像服裝師也知道他的優勢,特地把衣服做的小了半個碼,走動時,襯衣緊裹著胸肌,馬甲緊勒出腰身,腰臀比相當完美,舉手投足都有種從容鎮定的氣度。


    再加上優越的五官,一走出來就把賭場中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去。


    沈良庭沒法移開目光,一寸寸細致貪婪地看,想要借此找出這個人過去一年的遭遇。


    傅聞徑自走到牌桌前,跟發牌的女荷官耳語兩句,兩人就換了場。


    傅聞抬手陸續解開兩手袖口的鈕子,把衣袖折了兩折到肘彎稍下的位置,露出小臂。


    沈良庭看到傅聞的右手手背有一道疤,像被捅穿過,手臂上也有許多道刀口,縱橫交錯。給不明真相的人看了,很有點嚇人的威懾力。


    “這人就是奧盧,說難聽點,他就是賭場拿來出千的,不用什麽特殊裝置,這人就是記性好,他想給你那張牌就能給你哪張牌,而且沒人能抓到他作弊的把柄。”


    阿寬悄悄對沈良庭說。


    “賭台裏八副撲克,四百多張牌,他全能記住,不同數字拚湊出無限牌路,他偏偏能猜的中。是不是很神奇?難怪這裏的人要拿他當寶。”


    沈良庭的眼一錯不錯。


    傅聞也注意到了他的注視,抬眼看到他,卻好像並不認識他,麵上毫無波動,眼神極為平淡地一掠而過後,跟牌桌上的所有人說,“尊敬的各位貴賓,我叫奧盧,接下來由我為各位進行發牌。”


    語氣是客氣的,專業訓練過的痕跡,像個機器人。


    跟在傅聞身邊快十年,也沒聽過他這麽低三下四地跟人說話,就算是從前談生意,他吃再大的虧,還是有種不卑不亢的傲氣。


    “他不認識人了。”秦林低聲。


    意料之中。沈良庭不意外,整整一年,傅聞活下來了,卻毫無音訊,不是受人控製傳不出消息,就是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沈良庭垂下眼睛,忽略心口的憋悶,輕輕吐出一口氣,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玩牌。


    新的一局開始。


    發牌機洗好後吐牌,荷官發牌。


    奧盧的確很有本事,沈良庭的好運沒了,之前贏的輸光了還不夠,他自己用錢換來的五十萬籌碼也很快輸了個幹淨。


    台麵上幾乎清空,都歸到了莊家手裏,周遭一片長籲短歎,都賭紅了眼睛,賭的滿頭大汗,雙眼放光,之前贏了又輸光的人氣惱地不住抓自己頭發。


    唯獨沈良庭還是沒多餘的表情。


    “這位客人,你沒有籌碼了。”奧盧看著他說。


    “很快就有了。”沈良庭注視他,側身讓秦林又出去兌了一百萬迴來。


    看著自己的眼神炙熱複雜,讓奧盧覺得不自在,下意識避開。很多人為他而來,但沒有人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籌碼換迴來。“繼續嗎?”男人問。


    沈良庭點頭。


    一個下午的時間,沈良庭一共輸掉了250萬。對賭場來說,也不算特別大的數字。但考慮到他之前已經贏了快600萬,這種輸法就很讓人心痛。


    台麵上最後一個籌碼也輸幹淨了,奧盧不為人察覺的在台底下做了個手勢,片刻後就有人來替換他。


    誰知他剛剛站起來,沈良庭就也站起身,“你要走了嗎?”


    奧盧意外地被叫住,半側身迴望,客氣一點頭,“到換班的時間了。”


    “明天呢?你什麽時候在?”


    奧盧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您還要來嗎?”


    沈良庭點頭,“既然來了,哪有隻來一天的道理?”


    奧盧笑了笑,“那您什麽時候來,我隨時奉陪。”


    “一言為定。”沈良庭說。


    奧盧對他笑了下,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沈良庭卻一直站在原地看著奧盧離去的背影,他神情恍惚,眼中似悵然、似苦澀,又似失而複得的喜悅,無數種情緒矛盾得擠壓在一起,匯聚成淚水。他一低頭,眨了眼睛,眼淚就掉下來,砸在地上。沈良庭重重吸了下鼻子,用力一擦眼睛,保證沒有顯露出哭相,才轉身離開這裏。


    第二天,沈良庭果然一大早就出現在昨天的位置,奧盧則在沈良庭在牌桌上坐下後,也從裏麵出來,頂替了原來的荷官。


    鏖戰一整天,有贏有輸。


    到傍晚時分,沈良庭一共輸給賭場160萬。


    坐一整天人都僵硬了,沈良庭站起身,伸展了下筋骨。


    “這樣就要結束了嗎?”他一站起來奧盧就看向他,友好地問,頓了頓後又補了個稱唿,“沈先生?”


    沈良庭猛地抬眼盯住他,“你知道我的名字?”


    “當然,您是我們的vip客人。”奧盧公式化的迴答,“記住姓氏,是對您的尊敬。”


    “噢……”沈良庭仿佛有些失望般半斂了睫毛,“沒有,隻是到吃晚飯的時間了。”


    奧盧看著他失望的神情,心髒似乎被針紮了一下,一種很奇怪的感受麻酥酥地從胸腔往外蔓延。


    “這頓我請吧,沈先生不要客氣。”奧盧抬手叫來人,側耳囑咐兩句。很快就有人推著小推車過來,上頭擺了鱈魚、牛排、麵食炒飯,應有盡有,還送了瓶日式清酒。都是酒店大廚現做的,是賭場招待大賭客的福利。


    “好豐盛。”沈良庭垂眼掃過,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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