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需要你管,你和他有什麽區別?”沈良庭有些生氣地駁斥,還在為昨晚生氣,一用力就牽扯到身體的傷,摧枯拉朽似得,裏外一起疼,把他疼的弓腰抽氣,臉色煞白。


    傅聞看見他這幅樣子,上前一步,攔腰抱起沈良庭把他放到沙發上,“你下床做什麽,等你傷好了,我自然會讓你走。”


    “不用你假惺惺地做好人。”沈良庭氣得渾身發抖,他手撐著沙發掙紮著要站起來,“你昨天為什麽要這樣做,我沒有同意,你為什麽這樣不講道理?”


    傅聞拉著他的手,又重新把他按下去,俯下身,居高臨下地抵著他的額頭,嚴肅說,“不是早提醒過你,你敢登柏崇義的門,就應該料到第二天是這種下場。”


    沈良庭慘白著臉,睜著的眼白眼仁放大,氣得充血,“傅聞,”他磕磕絆絆叫他的名字,伸手推開他,“你憑什麽做出這種事,你這樣就算是為了我好嗎?”迴想起昨晚的一切,沈良庭感覺氣憤極了,又十分恥辱,沒有管他的想法,傅聞甚至教訓他,屁股現在還疼,不能細想,沈良庭閉上眼,心中潸然地幾乎要落淚,卻倔強地抽了抽鼻子,不肯哭。


    傅聞沒費什麽力就抓住了沈良庭打自己的拳頭,他看見沈良庭閉了眼,長長的睫毛扇子一樣掀起一陣潮熱的風,眼尾和鼻尖都透著忍耐的紅,牙齒扣著下唇抖得像風裏的落葉。


    傅聞扣緊他的肩膀,幾乎有些惱恨,“你以為你什麽都不怕,什麽都能忍受嗎?昨天隻是我這樣對你,你就氣成這樣,如果換成別人,他可能比我更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候你該怎麽辦?”


    沈良庭嘴唇抖了抖,轉過頭, “傅聞,你管的太多了,別說這次不是你想的那樣,就算我真的要做什麽,也不需要經過你的許可。”


    明明本來沒有這種意思,可被傅聞一激,沈良庭就不經過腦子一樣往外蹦字,他知道傅聞在擔心什麽,可是不應該用這種方式,這算什麽?把他綁過來,自說自話地教訓一晚上,讓他反思自己的錯誤。他還是小孩子嗎?需要這樣被教訓,這不是他能接受的方式,明明已經穿上衣服變成了文明人,卻蠻橫地像野獸。傅聞不聽他的理由,不管他的想法,就這樣自作主張!


    傅聞低著頭看著懷裏傷痕累累,麵孔倔得不肯認錯的人。可又不敢這樣讓他走,自己跟他作對,他一定恨死自己。隻有讓他怕,讓他知道後果,知道瞻前顧後,否則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他這麽要強,跟自己這麽像,為了贏,為了報複,不惜一切,最後難保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傅聞閉眼定了定神,再開口時好像下定決心,“沈良庭,我本來也不想這樣……”


    傅聞鬆開沈良庭,打開電視,錄像帶還在裏頭沒有取出來過。


    沈良庭不知道傅聞在做什麽,然而等電視的畫麵出來,沈良庭如遭雷擊,盯著眼前的影像,一個字都說不出。


    他感覺昏天黑地,他看著自己在上頭醜態百出,恬不知恥,他看見自己身上醜陋的疤痕,看見自己如何張開雙腿……


    恐懼撕碎了他的理智,半空中好像落下一張無形無跡的黑暗的大網從頭到腳緊緊束縛了他,細密絲線扣進他的皮肉,勒緊他的喉嚨,他感覺無法唿吸,胸腔憋到炸裂,胃部翻江倒海,十足地惡心難受,強忍著才能不吐。他想要驚聲尖叫,張開嘴卻恐懼到失聲。


    “不要再去和柏崇義打交道,虎口奪食,你贏不了他。”傅聞死死攥著沈良庭的手,避免他用指甲扣傷自己,那雙手指骨扭曲,手背險楞楞得青筋支離。


    “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但不可以出賣自己。”傅聞吻他因恥辱憤怒而扭曲的麵頰,肌肉過於緊繃,吻上去像親吻一塊石頭,毫無柔軟溫度,“但如果你敢跟別人上床,我就把這個錄像帶隨機發給你公司的一個人,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沈良庭受驚,用力扣緊手,指甲陷入肉裏,聞到血腥味,卻沒有痛覺。他茫然地低頭看過去,看到傅聞的手被自己抓得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他心裏一跳,想鬆開手,可傅聞不放過他,他想逃開,可從上頭壓下一塊巨石,把他一直往下壓迫,壓低,沉入地底,他被定在原地,粉身碎骨,哪裏都去不了。他覺得自己像被傅聞掐在掌心的一隻小小螻蟻,身家性命在別人掌中,隨時會被碾死,以為有廣闊天地,實際隻是在方寸之間,一步都邁不出去,每每看見一線生機,又總有新的災難降臨。


    沈良庭閉上眼,眼前的畫麵卻驅不散。


    “這是……那天早上……”沈良庭說,想通了,慢慢譏諷地一扯嘴角,“我記得,你明明說看煙花那天是真的,又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


    傅聞沒有迴應。


    “就連那時候你也是騙我的,連一句真話都沒有……”沈良庭搖了搖頭,感覺心悸氣短,氣都喘不勻,還是用盡力氣,一點點將話說完,“你留下這種東西,是想要威脅什麽?不要說留作紀念,我不會信。你早就有計劃了對嗎?生怕我有異心,刻意這樣來羞辱我,如此你才算萬無一失。”


    傅聞眉尖抖了抖,覺得解釋也不能彌補他現在所做的事。半晌,他收緊手,勉強搖頭,“沒有。”


    第84章 臨危


    沈良庭感覺一陣耳鳴,他的愛人,一直在算計他,防備他,從不曾有過信任,處心積慮地要毀掉他,毀掉他的事業,毀掉他的自尊,毀掉他的人格,把他當做拿捏在掌心的小醜。


    傅聞明明知道他最在乎什麽,最恐懼什麽,為此付出過什麽,越知他的弱點,越要挾此控製。


    沈良庭淒慘地笑了笑,“你贏了,你大獲全勝,我鬥不過你,我不敢,現在你要享受你的戰利品嗎?你想要我怎麽做,把我關起來,聽你的話?”


    傅聞看著沈良庭垂下的頭和肩膀,沒有了剛剛的怒氣,他知道自己抽掉了他的筋骨。


    “沈良庭,”傅聞凝視他,“如果從頭再來,你還會愛我嗎?”


    沈良庭看向他,好像奇怪他為什麽要問這樣的問題,過了會兒慢慢搖頭,死氣沉沉地說,“不,錯一次已經夠痛苦了,我不要再經曆一次。”


    聽到迴答,傅聞白皙的額頭爆出青筋,他皮膚薄得像紙,血管枝枝叉叉地支棱出來,“所以,無論怎麽樣,你都不會迴到我身邊是嗎?”


    沈良庭隻是靜靜看他。


    “但沈良庭,我一向是這樣的,我自私,殘忍,惹人討厭。明明是你先愛我的,我從來沒說過不要你,不愛你,是你不肯迴來,”傅聞眼睛赤紅,從懂事起,他一直在學習做一個合格的商人,精於算計,嚴控得失,他本質冷漠刻薄,溫文爾雅的言行是偽裝,是麵具,用來麻痹敵人。對於在乎的東西他從來錙銖必較,一分一毫都不肯退讓。“你跟了我這麽久,也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嗎,現在才說你愛錯了,是不是太遲了?”


    沈良庭睜大眼,像被槍擊中了心髒,他當然知道傅聞是什麽人,他聰明強大卻也桀驁逐利。沈良庭依戀藏在心底的那個少年的影子,又迷惑於麵對大風大浪運籌帷幄的男人,兩相交織,他愛得盲目而自欺欺人,他隻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忽略了那些隱藏起來的。也許是有察覺,比如傅聞剛開始對他的防備和手段,傅聞對恆隆的趕盡殺絕,有察覺卻沒有醒悟。他以為自己能接受傅聞的變化,接受愛人的所有,但事實是他沒想的那麽強大。他沒法麵對這樣血淋淋的算計和現實。


    “是……是我錯了……”沈良庭嘴唇喃喃,他從傅聞的手裏掙紮出來,顫抖著雙腿邁下沙發,


    他動不了,一動渾身都疼,但也沒辦法在這裏待下去,這裏到處都是傅聞的味道。


    他沒法忍受,不堪忍受他的視線,聲音,甚至存在。


    他有些恍惚,他明明愛了他二十年,卻從來不知道自己愛的是誰,愛錯了人?這是多麽可笑,他將過去的人生過成了一場笑話!


    “我走了。”沈良庭站到門口,無需迴頭。


    傅聞直起身看著沈良庭離開,感覺胸腔痛得無法言喻。


    背影從門口消失不見,他才幡然醒悟,又急急跑到另一側窗戶去看,隔著玻璃,外頭海風長嘶,樹木蕭條,一個單薄的身影沿著堆滿落葉的山道踽踽獨行,漸行漸遠。


    


    沈良庭隻穿著睡衣在山道上走。


    走了不知多久,天陰下來,滾過一道響雷,遠處的烏雲張開巨口,一點點吞噬掉光線。天氣說變就變,一點道理都不講。


    猝不及防,沈良庭被淋了一身雨。


    他皺眉,看著掉落的雨滴,機械地挪動雙腿。傷口疼得他冒汗,雨水冰涼,身體卻滾燙。


    他昏昏沉沉,天地都亂糟糟的。


    遠遠的,兩柱車前燈在瓢潑雨水中搖晃著靠近。


    一輛越野車從後頭駛來。


    車經過在大雨中獨自行走的人,又慢慢降速然後退了迴來。


    車窗降下,雨勢飄進來,“你好,有什麽需要幫助嗎?”裏頭的人問。


    沈良庭聽若未聞。


    車跟上來,駕駛員好像認出了沈良庭,把車停在路邊,一個男人從車上走下來。


    “沈總?”男人向他靠近,“你沒事吧?怎麽會一個人在這?”


    沈良庭這才迴過神,他遲鈍的抬起頭,皺著眉看向男人,不認識,陌生麵孔,他重新低下頭,“不用。”就想躲開,


    “這裏附近都沒有人煙,你光靠走,要走很久的。下了山也要好久才有車站。”


    沈良庭似是想到什麽,看向他,目光幽深冰涼,“你是傅聞的人嗎?”


    男人一愣,隨即笑起來,俊眉高鼻,看起來溫和儒雅,“傅總嗎,我倒是聞名已久卻始終無緣一見。”


    沈良庭仍滿麵懷疑。


    “沈董你不記得我了,其實我們之前見過的。”


    “是嗎?”沈良庭冷漠地想,不知道傅聞這次又要搞什麽花樣,一個秦林不夠,他要在自己身邊安插多少眼線。


    “我姓關,關彥琛,是市公安局經濟犯罪調查科的警員,你那天去看望張蘭時,我領你們過去的。沈總貴人事忙,怕是把我忘記了。”


    沈良庭一怔,這才重新打量起他,身材並不健壯,甚至有幾分斯文削薄,但背脊挺拔肩膀平直,整個人俊朗精神,五官深邃,目若朗星,頭發剃得很利落,如果加上一身警帽警服,的確熟悉。


    他意識到自己誤會了別人,尷尬開口,“抱歉,我以為是……”


    “你以為是誰?”


    沈良庭一滯,然後搖搖頭,“不是誰,就當我糊塗了。”


    “沒關係。”關彥琛好脾氣地一笑,“雨這麽大,我載您一程吧,您要去哪?”


    “迴市裏。”沈良庭看了看延綿無盡的山道,也不再逞強。


    他向前走,後背卻突然被一片暖意包裹,沉沉壓在肩頭。


    關彥琛紳士地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沈良庭披上,“這天多冷,沈總穿的也太少了。”


    沈良庭看了看自己穿出來的睡衣,意識到自己現在十分奇怪且不體麵,但關彥琛並沒有盤根問底。


    坐上車,沈良庭渾身都是冰冷雨水,溫暖的車內熱風一吹,麻木的身體才感到寒冷,他輕輕哆嗦了一下。


    一塊藍白條紋的手帕遞到他眼前,“擦擦?”


    沈良庭接過手帕,抬手,慢慢細致地擦幹了自己臉上的水。


    看著淌濕了車內的水,還有鞋底的泥濘,沈良庭說,“弄髒了你的車,不好意思。你送去洗車的錢我會出。”


    “沒關係,出外勤都開警車,這輛車我開得少。”


    沈良庭掃一眼內飾,“三年前的舊款,換一輛怎麽樣?”


    關彥琛一愣,“這可不敢要,會被人說受賄。”


    “沒有事求你,也算行賄嗎?”


    關彥琛笑的溫潤儒雅,“要是交個朋友,比起送車,倒不如吃頓飯好。”


    “關警官很愛交朋友嗎?”


    “沈總不想多個朋友?”


    “是不想。”沈良庭卻打斷他,沒有很多話想說,淡淡的生疏排斥,扭頭看向窗外。


    落滿蜿蜒雨水的車玻璃映出一張蒼白疲倦的臉。


    之後關彥琛又與沈良庭搭了兩句,沈良庭都懶怠去迴,關彥琛便也安靜,不再開口了。


    車內安靜,隻有雨水敲打在車身上的聲音。


    到了沈良庭家門口,關彥琛停車,“沒想到你住在這種小區。”


    沈良庭推門下車,“謝謝你,車的清洗費直接寄賬單到我公司,我來出。”說完就往小區裏走。


    “等一下。”


    沈良庭轉身,看見雨幕下,關彥琛下車拿著把傘追出來遞給他,“雨這麽大,撐傘迴去吧,別再淋濕了。”


    雨絲不絕,沈良庭抬起頭,看到關彥琛臉上都是雨水,不得不眯著眼看向自己,眉間皺起細小的紋路,水珠砸在傘麵上,濺出無數小水珠。


    遲疑片刻,他接傘過去給關彥琛撐起來,“但你隻拿了一把傘……”


    關彥琛後知後覺一愣,隨即莞爾,“對哦。”


    “走吧,先送你迴車裏。”沈良庭替他打傘往迴走。


    兩人走到車前,關彥琛打開車門卻沒有立刻坐進去,“沈總,”


    沈良庭微微抬頭看他,“嗯?”


    “要是碰到想不開的挫折,也不要做極端的事,人生還有很多美好的景色的。”關彥琛說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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