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庭拍了拍韓妍的手背,“這裏路遠,你先坐車迴去吧,不用等我,我可以打車走。”


    “沈總不用擔心,”年輕男人說,“我們這兒也有車,稍後可以送您迴去。”


    沈良庭點頭,“那就麻煩了。”


    沈良庭跟著人乘坐電梯上樓,電梯在7層停下,男人引他到一處緊閉的房門前,抬手示意他自己進去。


    沈良庭腳步卻頓住,兀然有些緊張,因為覺得這裏太私密了,他原先的計劃是在酒會上跟柏崇義交談提合作,眾目睽睽下,大不了就竹籃打水一場空,損失一些錢,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樣。


    沈良庭見過柏崇義一次,那時就覺得這人是不聲不響的可怕,現在要單獨麵對他,心更是突突跳得厲害。


    可事到臨頭,他也不能退縮。沈良庭眉毛下壓了些,手緊扣掌心,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大不了一拍兩散,他有什麽可怕的?


    如此一咬牙,沈良庭推門而入。


    奢華的套間內空無一人,地麵滿鋪了柔軟細膩的地毯,屋內噴了香水,有一股甜膩的氣味。沈良庭在客廳內等了會兒不見人影,便徑自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外頭是一輪明月高掛空中,皎潔的月光水一樣灑在錦城高樓大廈的玻璃頂上,在七彩霓虹邊升起一片迷蒙的霧氣。


    他定定看著城市繁榮的夜景,無論個人經曆多少摧枯拉朽的折磨,這片紙醉金迷的繁華始終不會受到影響。月色清冷,清爽的夜風浮上麵,稍稍讓他鎮定不少。


    盥洗室的門推開,沈良庭轉過身,看見柏崇義裹著浴袍站在他身後,手上拿著沈良庭捐贈的那把扇子,扇麵繪的是貂蟬拜月,工筆彩繪的美人,盈盈閉目,形神兼備,意蘊脫俗。


    “柏董,這扇子……”沈良庭意外,晚宴上他的贈品被一位匿名賣家投得,沒料到竟然落到了柏崇義的手上。


    柏崇義正欣賞著扇麵的工筆畫,聽他說話,濃眉一抬,溫言開口道,“這扇麵畫得不錯,雖然不是有名有姓的大家,但看得出功底紮實,是值得收藏的佳作。”


    “沒想到柏董對繪畫還有研究,實不相瞞,這把扇子是先嚴的藏品,我對繪畫一竅不通,現在有機緣給到欣賞它的人手上,也算是這把扇子自己的造化。”沈良庭客客氣氣地抬舉迎合著柏崇義。


    柏崇義微微一笑,他從桌上提起沈良庭送來的紅酒,“那天之後你沒來找過我,隻托人送了箱酒來,我還以為是沈總看不上與我結交,我沒有這個福氣了。”


    沈良庭忙解釋,“我知道柏董公事繁忙,不敢來打擾,隻好送份迴禮來表達心意,倒讓您誤會了。”


    “無妨,那就是之前緣分沒到,”柏崇義打開瓶塞,拿出酒杯倒了兩瓶酒,“早就想和沈總喝一杯,今天總算是逮到機會了,賞個臉嗎?”


    酒杯遞出, 沈良庭接過,端著卻沒動,略猶豫片刻。


    柏崇義一挑眉,“沈總怎麽不喝?是怕這酒裏有問題嗎?你看清楚了,這可是你送來的酒。”特意一轉酒瓶。


    沈良庭看他打開的的確是自己送的紅酒,便硬著頭皮喝了一杯下肚。


    “沈總爽快。”柏崇義看他喝盡了,便也慢悠悠喝了半杯,把酒杯放到酒櫃上。


    喝完酒,柏崇義向前一步,沈良庭下意識後退,人貼到了窗台上,柏崇義看著他,雙目炯炯有神,壓低了嗓音,“貂蟬拜月,拜的是什麽,求的是什麽,沈總這招用意頗深,倒說的隱晦,有意思。”


    沈良庭一怔,貂蟬拜月後受王允所托,被獻給董卓,自此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他太陽穴一跳,隨後說,“柏董誤會了,我隻是從家裏隨手拿了一件。”


    柏崇義抬手摸他的臉,“隨手拿就拿的這麽巧,可見我們也是很有緣分的。”


    沈良庭側頭躲開他的手,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咬咬牙道,“柏董怕是喝醉了,所以來拿我取樂。”


    柏崇義收迴手,並不見惱怒,“你和傅聞的事,在外頭風風火火,我也頗有耳聞。你在他那兒失了寵,要替搏浪重新找個靠山,我雖然不想做董卓,倒也的確逃不過美人關,可你要我替你出頭,總得先付出點什麽吧。我得看看你值多少價,才能心服口服地給出去對不對?”


    第82章 信任


    聽到柏崇義這樣說,沈良庭嘴裏像咬了口苦膽,從裏到外都是苦的,“哦,”他低低一聲,“不知道外頭是怎麽傳聞的?”


    柏崇義笑微微的,並不直接作答,“旁人說些閑話有什麽要緊,橫豎不敢在你麵前說。但你如果從這個位子上掉下來,就不隻是被說閑話這麽簡單了。”


    “的確,”沈良庭冷著臉,“一個隻是喪失人格,一個卻喪失了所有,成了小醜。”


    “之前刻意躲避,現在又主動邀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欲拒還迎玩一次就可以了,玩多了就有點給臉不要臉了。”話說到這裏已經沒有玩笑的意思,柏崇義眸光冷下來,“我願意陪沈總玩這種扇麵的小把戲,也是覺得你是有頭有臉的聰明人,不是一般玩意,但事到如今,沈總不如爽快些,說說你是怎麽想的吧?”


    拇指在下頜上輕輕一勾,看那處薄薄的白皮膚被劃出紅痕,如此挨得近了,柏崇義更加覺得沈良庭麵孔白皙精致,眉目濃秀,上挑的眼角在眸光流轉時頗有些勾魂攝魄的魅力,雖然不是女子,卻是剛柔並濟,氣質特別,很有冷美人的味道


    可突然身體被向後一推,柏崇義沒有防備,踉踉蹌蹌後退兩步。


    沈良庭收迴推人的手,手還顫抖得止不下來,他從窗台邊走開,站到房間另一角,臉上恥辱尷尬的紅暈未退,勉強壓著氣說,“柏董是真誤會了,我的確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想跟柏董談生意罷了。”


    柏崇義猝不及防被破了冷水,有些氣怒,“談生意談什麽?談生意講究的是你來我往,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


    “做生意無非是要錢,我有賺錢的法子,隻要等上兩年,就可以翻上十幾倍,柏董也不想聽?”


    “十幾倍?大言不慚,ipo上市也不過十幾倍收益率,你是有什麽內幕消息?如果有,你難道連本金都湊不出,又何必便宜別人?”


    沈良庭目光掃過柏崇義浪蕩不羈敞著的浴袍口,隱隱露出胸膛和毛發,他胃裏剛喝下的酒又不適地翻湧起來,幾欲嘔吐,他索性側過眸,“如果柏董關注過搏浪,就該知道目前搏浪在美股的估值遠遠低於其真實的市場水平,又收到接連打壓,在這幾個月裏股價下跌幅度已超過17%,平均股價隻有二十美元。而對比國內類似的可比公司,它們在國內市場股價幾乎都穩定在60-80美元。”


    柏崇義冷淡地嗯了一聲,“不錯。”


    “既然美國股市不看好中國企業,美國投資者也不願去了解中國商品,我們就沒必要去討好別人,不如迴自己的主場。更何況最近幾年國家在政策上做出了較多改動,逐步鼓勵中概股企業迴歸國內 a 股市場,隨著國內市場的發展,搏浪在美上市公司的地位已經不再重要,專注國內更符合長遠的戰略發展。”沈良庭說。


    柏崇義眼光一折,談到正經事,他的表情嚴肅起來,伸手將敞開的浴袍攏好,慢慢走到一旁的沙發椅內坐下,“所以你是想這麽做?”


    “退市再上市。”沈良庭直起身,清冷的雙目黑亮有神,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預備將搏浪私有化後,再重新在國內上市。相信到時候,搏浪在新的資本市場一定能獲得和其價值相匹配的合理估值,而給予資金支持的投資者,也將獲得可觀的迴報。”


    “私有化?”柏崇義饒有興致地反問,“這可不是你說成功就能成功的。”


    “我知道,這是生與死的較量,要麽成功上市,升上天堂,要麽失敗跌入地獄,一蹶不振,從此淹沒在慘烈的市場競爭中。但也正因如此,我會運用所有力量來打這一場仗。柏董不用擔心我會拿了投資人的錢就逃了。”


    柏崇義低頭想了想,“那你預計的迴報是多少?”


    “目前國內優秀的傳媒公司在創業板平均市盈率在30-40倍之間,而搏浪目前在美股隻有14倍,但搏浪的市場占有率和經營情況一直優於同類企業,因此我預估迴歸a股後,pe應該能翻一番,市值能從目前的35億美元也就是200多億人民幣,增加至500-600億人民幣。”


    柏崇義眉梢一挑,眼中精光一閃,明顯是被他說動了。


    “兩年時間,”沈良庭順勢添柴澆油,“如果兩年內我沒有完成上市,柏董可以拿到搏浪對應的股份隨意處置。”


    柏崇義抿唇皺眉,似在評估,“沈總是勢在必得了,就算我沒有答應,你也會去找其他財團幫助。”


    沈良庭點頭,“是,這對你我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我相信柏董有眼光,知道我這份邀請的含金量,”他客氣地半低頭,為剛剛的衝突示弱道歉,“這可比在床上的一時半刻快活有價值。”


    柏崇義的視線徐徐滑過沈良庭的周身,沈良庭一動不動地任他掃視,但還是仿佛被蟾蜍的粘液包裹了般不自在,沈良庭忍無可忍地抬頭開口,“柏董,如果您答應了,我們就是合作夥伴,如果您不答應,那我們就是點頭之交,無論如何我都不是在求您,希望您不要以這種眼光看待我。”


    柏崇義勾了勾嘴角,“你覺得我是以什麽眼光在看你?”


    沈良庭背脊筆挺,下巴高抬,“您想扒了我的衣服。”


    柏崇義終於沒忍住大笑出了聲,“你很有意思。我真的很喜歡你,尤其是你的長相,有點像我的一位故人,不過可能隻是形似,神不似。他沒你這麽好鬥。”


    沈良庭擠不出笑容,他臉部肌肉僵硬得像風幹後的石灰牆,動一下都是破碎的簌簌掉落的偽裝。


    在這吹著暖風、富麗堂皇的酒店套房內,他卻感到通體寒意。


    “好吧,”柏崇義終於鬆口,“你說的我會考慮一下,過兩天給你答複。”


    “多謝。”沈良庭迴答。


    柏崇義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酒,過了會見沈良庭不動,眼風向他一折,“怎麽,沈總還不走,是真想今晚留下來在我這裏過夜嗎?”


    沈良庭一愣,立刻道,“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沈良庭匆匆離開房間,合上門,聞不到那股黏膩的香水味,沈良庭好像終於腳踏實地迴到了人間,連酒店走廊噴灑的清新劑都顯得親切了許多。


    他渾身泄勁,手扶著牆,往前走了一步,卻感覺腳步有些虛浮,頭也暈乎乎的,他把這歸咎於剛剛太過緊張,還沒有緩和過來。


    暈頭漲腦地往電梯方向走,到半途時,大腦已經不能支配四肢,他陡然雙膝一軟,朝地麵跪了下去。


    所幸一隻手伸過來,攙著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來。


    沈良庭往旁邊看,是剛剛領他上來的那位侍應生。


    “沈董你還好吧?您來的那處大門時間太晚了,已經落了鎖,您跟我從後門走,我給您備了車。”


    沈良庭感覺眼有些花,他用力眨了眨眼,眼前人的身形才沒有虛化,“好。”他點頭說,這才感覺舌頭也有點不聽使喚,說話像個大舌頭。他兀然緊張起來,思維遲鈍得厲害。


    侍應生扶著他往後走,就是他剛剛出來的路。


    沈良庭覺得不對,因為一眼望過去,長廊盡頭就是一堵牆,哪有什麽離開的後門,“後門在哪裏?為什麽要往迴走?”他含混地問,同時覺得身體發燙,好像腹腔內被塞入了一個火盆,雙腿幾乎完全虛軟無力。


    侍應生不由分說地拽著他的胳膊往前拖,“沈總您喝醉了,我給您開間房休息一下。”


    沈良庭用力一抽,把胳膊抽出來,他向後靠著牆,用力擠出威嚴憤怒的樣子瞪那個侍應生,“你要帶我去哪裏?”


    侍應生撓了撓頭,“是柏董讓我在外麵守著,看到您出來就送您進去的,”


    沈良庭駭然地睜大眼,心膽俱震,所以柏崇義真的給他下了藥?剛剛在套房內願意跟他廢話這麽久,也不過是在等藥效發作。柏崇義是體麵人,做不出霸王硬上弓的勾當,不如讓他自己放棄反抗。


    沈良庭想清楚可能的後果,後背掠過一陣寒意。不行,不能在這裏失去意識,他雙手攥拳,用力上下顎一合,一縷鮮血從他嘴邊溢出,沈良庭咬破了舌頭,疼痛讓他清醒許多。


    一感覺恢複了對手腳的控製力,沈良庭掉頭突然衝著走廊一段亮著的安全通道飛跑過去。


    侍應生反應過來後,立馬去追。


    沈良庭一路跑得踉踉蹌蹌,一感覺頭腦昏沉就又去咬舌頭上的傷口,可很快疼痛越來越麻痹,已經無法給予他任何刺激,身體虛軟得不像話,他死死盯著不遠處閃耀的綠色通道的字樣,用盡渾身力氣跑過去,走廊短短幾十米距離,卻遙遠得好像一輩子都到不了。可到了又怎麽樣,推開門後黑壓壓一片,這裏還是在酒店裏,他卻已經沒有力氣再去下綿長無盡頭的樓梯了。


    他腳一軟,人就像軟掉的麻袋一樣衝著樓梯間一頭栽下去。


    秦林送韓顏迴去後就趕了迴來。大門上鎖,他隻好從側門溜進來,坐電梯上到七樓,趕到的時候,正看見沈良庭和侍應生的追逐戰。


    他晚一步到,隻來得及打暈那個侍應生,卻沒能攔住從樓梯滾落下去的沈良庭。


    等他三步並兩步跑下樓梯,沈良庭已經在水泥地上暈了過去,身上還多了不少外傷。


    他摸了摸沈良庭側頸的脈搏,觸手肌膚滾燙,像燒起來一般,又撩開眼皮看瞳光渙散,知道是被下了藥。


    秦林把人抱起來從樓梯間帶走,順便給傅聞打電話,半小時後,他開車把人送到了海邊別墅。


    傅聞一直站在門口等,剛從局上下來,喝了酒,酒精在身體內發熱,夜風寒冷,門燈昏黃燈光下,他孑身獨立,隻披了件薄大衣,卻隻覺得熱與暈。


    見車來了,他給了秦林一張支票,“這次辛苦你。”


    他打開後車門去看人。


    沈良庭已經從昏迷狀態醒了,外套脫了,襯衣從西褲裏扯出來一半,渾身濕透,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人被藥性折磨得糊塗不堪,還是似醒非醒。臉頰緋紅,自帶霞妝,睫毛也濕漉漉的,一雙大眼睛迷茫地睜開來,漫無焦點地向遠處看。


    沈良庭迷糊間知道自己躺在車後座,並沒有被拖迴那個悶熱香氣熏人的包廂,這讓他稍稍鬆懈了點,警惕心一降低,藥性就劈頭蓋臉地在身體中熊熊燃燒了起來,短短三十分鍾的路程,已經把他折磨得近乎失去理智,留不下多少正常的意識。


    傅聞看到沈良庭一塌糊塗的樣子,雖然有了準備,還是愣了片刻,手指滑過沈良庭臉上和脖子上的擦傷,“這是怎麽迴事?”


    秦林迴答,“沈總從樓梯上滾下去了,我沒攔住。”


    “喝了的東西呢?”


    秦林搖頭,“不清楚。”


    傅聞像抱嬰兒一樣把人從車上抱下來,箍在懷裏,托著沈良庭的屁股,讓沈良庭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別墅內已經有人在等著了,傅聞坐到沙發上,讓沈良庭跨坐在自己大腿上,沈良庭現在很乖,身體柔軟,像個可以被隨意擺布的大號洋娃娃,隻是坐定後沒幾秒就不舒適地開始扭動,嘴裏發出低啞的哭聲。


    傅聞摸了摸沈良庭被汗浸濕的額發,把濕透的頭發向耳側擼去,在燒的滾燙的額頭上吻了一下,“乖,讓醫生檢查一下。”隨後一隻手按住沈良庭的後腦勺,讓人把臉埋進他的胸膛,另一隻手箍著沈良庭的腰,讓人不能亂動。


    一位醫生上前,拉過沈良庭的一隻手,撩高衣袖,用酒精在皮膚上消毒後,用針管抽了一管血,然後現場開始化驗。


    藥物讓痛覺鈍化,沈良庭對針紮並不敏感,反而是酒精風幹後清涼的感覺讓他舒服地喟歎一下。


    傅聞像哄小孩一樣從上到下撫摸著沈良庭的背脊,兩人身體相貼,熟悉的氣味和觸感讓沈良庭放鬆下來,試探性地在傅聞的脖頸和臉頰上親吻,嘴裏嗚嗚咽咽的發出不明含義的聲音,手也不老實地四處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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