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利星會不會對搏浪進行裁員或者拆分?”……沈良庭被淹沒在人海中,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破開重重阻隔把他從記者包圍中拉出來。沈良庭被帶到一輛黑車前,拉他的人伸手拉開後車門,請他進去,待他坐穩後,黑車便絕塵而去,把一幹人等拋在身後。沈良庭在車廂內喘息稍定,這才察覺到車內充斥著一股熟悉的氣息和淡雅的古龍水香。沈良庭後脊不由一僵。車窗兩側貼了防窺膜,車內光影昏暗,後車座除了沈良庭以外,還坐著一個人。自帶強大氣場,並不容易讓人忽視。沈良庭轉過頭,隻能看清車內男人的大致輪廓。男人雙腿交疊,正垂首看著手中平板,垂落的睫毛就顯得格外濃長,臉上明暗交錯,側顏線條堪稱完美。密閉的空間內繚繞著淡淡古龍水的香味。烏木沉香,深邃內斂,不會出錯的經典款。沈良庭唿吸一下,隨後低聲問,“前兩天看新聞還說你在日內瓦開會,怎麽突然迴來了?”雖然坐在同一排位置,兩人中間卻隔了不小的距離。男人聞聲放下平板,轉頭看向沈良庭,聲音醇厚,“今天你不是上董事會嘛,我來看看你。”雙眼漆黑專注。這話裏隱喻,好像是專為他迴來的一樣。沈良庭盯著他的眼睛,傅聞的眼睛很特別,雙眼皮很深,眼睫濃密,眼尾飛翹,深陷於眉骨下,盯著看久了就容易失神陷進去。自小時候那一麵之後,傅聞並沒真像說的那樣隻偶爾來看看他,但也沒有帶走他,想想就不切實際,畢竟傅家和沈家還有生意來往,帶個孩子迴去,算什麽事?傅聞不知道怎麽做到的,竟然成功勸服沈文鴻點頭讓沈良庭去上了寄宿製學校,隻要沈良庭願意,周末也可以待在學校,隻在寒暑假的時候迴家裏去。而在假期裏,傅聞偶爾會挑時間來接他離開一段時間。沈良庭就像掙破牢籠的鳥,終於能看到真正的天地。因了這一點,他心裏很感謝傅聞。隻是他的生活轉好了,傅家沒過幾年卻遭遇了很大的變故,傅家突然破產,傅聞的父親傅遠山跳樓自殺,他媽媽在賣盡一切資產,償還債務後,就帶著傅聞去了美國,隨後音訊全無。直到八年後傅聞才迴國,接手利星集團。而沈良庭是在傅聞迴國後的第四年再次碰上他的。那時候沈良庭還在讀大學,學的計算機,用課餘時間研發出了一個it營銷平台,主做二次營銷。那時互聯網廣告還處於廣撒網階段,沈良庭看準了精準營銷的市場,攢措同校的富二代投資,一塊兒開了一家公司。雖然說是合作,但技術沈良庭搞,市場沈良庭拓,幾乎是他一個人弄起來的。公司主要做企業的生意,通過關係買來一批客戶資料,再進行精準推送,從成交單裏賺分成,很快就幾倍地賺迴了投資。剛剛打出點名氣,就被利星華東區負責人找上來了,說有意向收購他們公司,要他們開個價。此時沈良庭即將大學畢業,已經拿到了幾個大廠offer,想不好何去何從。見利星找上門來,便提出想去利星華東區的公司看看。那位負責人恰好是個愛惜人才的,很看好沈良庭的能力,有意吸納入自己麾下,便允許了。也是這麽一看,看出了差池。沈良庭才知道,利星收購公司,不是看中了發展前景,而是利星也在搞定向推送技術,想要在上線前保持神秘性和創新性,畢竟財大氣粗,索性將市場上有類似特點的全都收購。也就是說,沈良庭的公司在被收購後,這款程序會立刻被打入冷宮,再無重見天日之時。沈良庭當即翻臉,他說除非利星能證明它的程序比自己的好,他才會同意被收購。而這事關企業機密,豈是能隨意泄露的?原本生意買賣價格合適就行,可沈良庭不僅要錢,還要名,要物盡其用,要讓自己的心血得到應有的尊重。彼時,傅聞恰好在華東區考察,在當晚招待飯局上,他就知道了這場風波始末。有人給他點煙,傅聞夾了一根煙在手,又問了一遍,“你說那個人叫什麽名字?”“姓沈,叫沈良庭。還是個大學生,不知道天高地厚,心氣太高,現在不賣出來,今後就沒人敢要了。至於生意,”那位負責人毫不留情地下了斷言,“起碼在這裏是做不下去了。”傅聞後靠在椅子上,仰頭,唿出一口筆直的煙氣,青煙嫋嫋而上。在一片觥籌交錯、燈紅酒綠間,他半闔了眼,稍露疲憊的臉龐隱於灰白的煙霧下,露出今晚罕見的一笑,“聯係一下,就說我要見他。”--------------------提前了一點,下更周三哈。第4章 好久不見兩天後,沈良庭被帶入利星子公司12樓的總經理室。十年未見,沈良庭再度看到傅聞時,有一刻沒有認出來他。形貌相差甚大,彼時那個清瘦高挑、低頭嗅花的白衣少年,已經變成了成熟穩重、西裝革履、喜怒不形於色的利星集團首席執行官。陽光鋪天蓋地從落地窗灑進來,照得紅木辦公桌一片泛白。傅聞背光而立,身後華光萬丈,臉卻隱於暗處,他身形挺拔硬朗,劍眉星目,越過長桌向沈良庭伸出手,嗓音雅致如絲絨,“好久不見了,沈良庭。”沈良庭看著他,愕然怔忡,很難把記憶裏的人和現實的人重疊起來。他盯著那雙眼睛看,才隱約看出點昔日的影子。眼睛是漂亮的瑞鳳眼,內窄外寬,眼尾飛翹,瞳孔微遮,不帶笑意時端正犀利,帶了笑意時卻像沾水桃花,漆黑眼瞳裏總算暗藏了幾分熟悉。沈良庭結結巴巴喊出一聲,“哥。”然後低下頭,看到自己穿了很多年的白球鞋灰撲撲的,泛起毛邊,踩在繁花織錦的地毯上格格不入。他突然想把自己藏起來,雙手拽著身上十塊錢一件的打折t恤下擺,手指偷偷繞上一根突出的線頭,用力扯斷。“重偉跟我說了你的事,我也看了你的營銷平台,”傅聞從長桌後走出來,“你沒錯,訴求很合理,我理解一個技術人員對自己產品的珍惜。”沈良庭腦內亂哄哄的,接他的人沒說是誰要見他,他雖然知道傅聞接手了利星,卻沒想到傅聞沒在北京坐鎮總部,反而下來管了這麽一件小事。早知道是要見麵,自己絕不會是這麽潦草的打扮,學生氣十足。傅聞繼續說,“你想看利星的後台程序可以,前提是你得是利星的員工。我們打個賭怎麽樣,如果利星的程序不如你,那這個項目就交給你來做。如果比你好,那你就心服口服來這工作。”他說,“既然重偉看重你,覺得你是可造之材,你們兩投緣的話,到時候你可以在他手下做事。這樣的安排,你滿不滿意?”沈良庭抬起頭還有些愣愣的,前後一細想,覺得自己沒有吃虧的地方。傅聞擅長談判,也擅長以退為進,他習慣和人在談判桌上說事情,什麽條件都列的清清楚楚,起碼在表麵上賓主盡歡,好像誰都沒有吃虧,不會有說不清的紛爭。結果是那款程序除了和現有軟件結合度外,在各方麵都不如沈良庭的好。於是,沈良庭作為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初入公司,就擔任了一個項目組的組長,領導了利星廣告營銷板塊新功能的研發和上線。一年後因為業績突出,他從華東分公司調往總部,成為企業發展部總經理,專門從事市場拓展和分公司建設,又過兩年他被提拔為首席戰略官,直接對ceo負責,管理全公司的發展和業務拓展。這樣的三級跳讓他成為利星員工口中的傳奇。畢竟他才不到30歲,出去談生意時,因為麵相過嫩,曾被對方老板以為是實習生,毫不客氣地指著他鼻子說,你迴去,換你領導來跟我談。直到沈良庭遞上名片,對方老板都不敢相信,外頭傳的神乎其神的利星戰略官,竟然是麵前這個容貌俊美,清雋白皙,看著毫無攻擊性的年輕人。在那段時間,傅聞對他而言是伯樂,是導師,是明月出天山,是救人於危難的菩薩。當然外人不這麽看,閑言碎語、蜚短流長,各種下流的猜測此消彼長。眼紅沈良庭的升遷速度,不承認他能力過人,隻看見了他好看的皮相、過小的年紀,便毫無方向地猜測他靠的是哪一路關係。雖然一切流言也不算捕風捉影,他和傅聞的關係的確在他調任總部後不久就變了質。沈良庭剛擔任企業發展部總經理時,鉚足了勁要幹出點成績,當時公司給沈良庭的任務是,在一年內搭建起利星軟件在全國的分銷網。沈良庭熬夜做方案,一切親力親為,經過考察調研,帶著一批骨幹心腹,第一站定了西北,日曬風吹,早上換的衣服下午領口就結了白白的鹽花,皮鞋磨破腳後跟,人都黑了兩個度,瘦了一大圈,走遍各大市場,花了三個月時間把分公司籌建成功。本來是一件好事,卻遭到了總公司市場部負責人宋子承的不滿,認為沈良庭越職搶功,企業部和市場部職能重合,而西北這塊市場原本是他們的戰略地,他們計劃了三年,現在全成了沈良庭的功勞。當時分管這兩個部門的領導偏袒老資曆的市場部,私下找沈良庭談了幾次,希望他從公司整體利益出發,避免內部紛爭,大度一些,讓出這塊業務劃歸市場部名下,市場部準備了三年時間,肯定比他們日後推進有優勢。當時利星的組織架構就是這樣,各事業部各自為政,為一筆業務掙破頭,自己人打自己人。也就是說沈良庭的團隊得打落牙齒混血咽,大家三個月沒日沒夜的努力,到頭來為他人做了嫁衣裳。沈良庭不同意,但胳膊擰不過大腿,上級越過他直接在公司內宣布了這個消息。那段時間整個團隊氣氛都很壓抑,失落的情緒傳染彌散。雖然沈良庭盡力爭取了大筆獎金下來,但成果已破滅,擺在台麵上的不公讓所有人失去了前行的力量,努力抵不過上麵一句話,還用什麽來證明價值?為慶祝分公司成功建立,利星辦了慶功宴。晚宴奢華熱鬧,沈良庭心情不太好,明明是給他慶功,他卻一晚上都沒怎麽說話,也沒有笑容。分公司各高層頻頻來敬,說了許多恭維話,他完全不推脫,站起來仰頭不停喝悶酒,一杯杯下肚,空腹吞了口烈火,借酒澆愁,幾種酒混著喝,很快就醉了。宴席到最後,傅聞才姍姍來遲,露麵後輪桌敬酒,敬到沈良庭那一桌時,大家都是以杯論,隻有沈良庭突然站起來,目若寒星、胸膛起伏,表情無比嚴肅,似乎想說什麽。傅聞身邊的那位領導滿臉緊張地盯著他,要是視線能殺人,沈良庭現在應該已經身首異處。僵持片刻,沈良庭還是忍了下去,什麽都沒說,隻是露齒一笑,然後拿了桌上一瓶紅酒說,“傅總我敬您,祝利星越來越好,蒸蒸日上,我喝完您隨意。”說完就開始對瓶吹。一瓶酒沒喝完他就倒下去了。紅酒染紅了身上的白襯衣,濕了一片。傅聞離得最近,條件反射地伸手扶住沈良庭的腰,支撐他站著。沈良庭身邊的手下慌忙解釋,“沈總平時不這樣,一定是今天太高興了,才這麽失態。”“沒事,你也說了難得。”傅聞並未介意,“既然他喝醉了,我送他去樓上休息。”那名手下誠惶誠恐,“那怎麽成?我送沈總上去吧。”傅聞揮手說,“你們繼續慶祝,今天是你們的慶功日,我是來服務你們的,別掃了大家的興。”說完就把人帶走了。第5章 交易傅聞扶著沈良庭離開。沈良庭清醒的時候張牙舞爪,喝醉了倒很乖,像隻黏人的貓,出格的事不做,隻偶爾挨著人蹭,蹭人下巴舔人脖子,樣子十分乖巧。身體柔且軟,嘴唇紅且燙,電梯裏,傅聞被他蹭得受不了,不得不把他拉開一些,低頭看他時,沈良庭恰好睜眼,對著他看了會兒,眼神茫然,沒有認出他是誰。過了會兒,沈良庭才啞聲說,“你是利星的員工嗎?我怎麽沒見過你。”傅聞半垂著眼,看他迷糊的樣子,有些好笑,“沈良庭,你喝醉了連人都不認識嗎?”醉酒的人是聽不進其他話的,自顧自有自己的小世界。沈良庭微蹙了眉,認真思考了會兒又說,“我不認識你的話,你應該不是。那你是誰?酒店的人?”傅聞略挑眉,“你難道能認出所有利星的員工?”沈良庭仔仔細細地盯著他,目光怔忡,突然伸手摸了摸傅聞的眼睛,“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好看?這雙眼睛也特別,我是不是在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