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把農村用來殺豬的刀,刀背寬厚,沉穩有力,能輕易劈開骨肉。刀柄粗糙,裹著一層深褐色的皮革,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刀尖微微上翹,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鷹喙。這把刀早就上鏽了,扔在倉房的角落裏好幾年了,現在被劉元山磨得雪亮。


    刀刃在磨刀石上來迴滑動,發出“嚓嚓”的聲響,像是他心底壓抑的怒火,一點點被磨得鋒利。他的手指緊緊攥著刀柄,指節發白,青筋暴起。


    刀刃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著寒光,劉元山的眼神也變得冰冷而堅定。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麽英雄,也不是什麽狠人,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一個隻想保護女兒的父親。可如果有人敢動他的女兒,他不介意變成一頭野獸,一頭撕碎一切威脅的野獸。


    “嚓——嚓——”磨刀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像是他心跳的節奏。


    “爸,大白天的你磨刀幹什麽?”


    熟悉的聲音響起,劉元山的手一下子僵住了,手中的動作戛然而止。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麵容,但那熟悉的聲音讓他心頭一震。刀從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爸……”那聲音低沉而略有一絲沙啞,卻帶著久違的溫暖。


    正午的陽光灑在兩人之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像是久別重逢的喜悅,又像是突如其來的無措。


    “你怎麽了爸?”劉東走過去撿起掉在地上的刀。


    “兒子,你咋迴來了?”劉元山長舒了口氣,兒子迴來了,自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頓時覺得腰杆子也有點硬了起來。


    “我妹兒不是高考麽,我也沒有什麽事就迴來看看,怎麽咱家也得出個大學生啊”劉東對於自己沒考上大學一直是個遺憾,現在上的關係學院是組織安排的,也不算憑自己能耐考的。


    “對、對,咱老劉家必須出個大學生,你妹妹學習好,上的還是重點高中,考個好一點的大學完全不成問題”劉元山點點頭說道。


    “丫頭,你爸和誰在院子裏說話呢?”王玉蘭正縫著一件舊褂子,那是劉元山幹活時穿的,聽到院子裏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問道。


    劉蕾正坐在地上的桌子旁複習功課,她抬起頭,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放下書,側耳傾聽,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書頁。


    說話聲漸漸清晰,帶著熟悉的語調。她的眼睛微微睜大,嘴唇輕輕抿起,似乎在努力辨認那聲音的主人。突然,她的身體微微一僵,眼中閃過一道亮光,像是捕捉到了什麽重要的線索。她的嘴角開始微微上揚,心跳也加快了幾分。


    “好像是我哥……”她低聲喃喃,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卻又隱隱透出期待。


    她站起身,快步走向窗邊,目光急切地投向院子。當她的視線落在那熟悉的身影上時,所有的疑惑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驚喜。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嘴角的笑意再也抑製不住,像是陽光灑在了她的臉上。


    “媽,真的是我大哥,我大哥迴來了”說完撒腿就朝門外跑去。


    “老大迴來了”,王玉蘭急忙的放下手中的針線,劉東這次才走半年,但感覺好像走了好久好久似的。


    一家人站在院子裏,滿院子都是笑聲。


    “哎,對了爸、媽你們今天怎麽都沒上班”劉東奇怪的問道,今天不是禮拜天,一家人齊齊整整的,獨缺了個老二。


    “這不你妹妹明天高考,我和你媽都請了假,可不能再像你那年是的了”劉元山想起兒子當年的高考就覺得心酸。


    “老二呢,上班去了?”劉東覺得奇怪,父母都請假了,老二絕對不會自己去上班的。


    \"唉,兒子,走,進屋說”劉元山歎了口氣說。


    “老二怎麽了爸?”劉東從父親的歎息中聽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我二哥因為和別人打架被派出所拘留了”劉蕾嘴快,還沒進屋就把事說了出來。


    “噢,拘留了,怎麽迴事?”劉東這才放下心來,隻是拘留,人沒事就好。


    “就是那個被你打了一頓的楊少坤,手指被你撅斷那個,和咱們家要兩萬塊錢賠償,不給就天天堵我不讓我上學,我二哥氣不過,找他們理論就被派出所抓起來了,說是尋釁滋事”。劉蕾快人快語,幾句話就把事情說了一遍。


    “派出所怎麽能這麽做?”劉東皺起了眉頭。


    “張紅亮那小子就是想看我們老劉家的笑話,你剛迴來那次他在這吃了癟,一直耿耿於懷,總想著報複報複咱們老劉家,沒想到這次老二真落到他們手裏了”。


    “老二把人打壞了?”劉東冷著臉問道。


    “沒有,他就是和那幾個小痞子剛撕巴起來,公安就到了,領頭的就是那個張紅亮,上來就說老二尋釁滋事給帶走了,這都好幾天了。


    “那邊的混子抓沒抓?”劉東眼光又冷了幾分。


    “也抓了,不過到派出所沒半天功夫就放了,說是受害者,你說這哪還有天理啊?這張紅亮跟我不對付,就在這事上給我下絆子”劉元山一說起這事就氣得直哆嗦。


    “沒事,爸,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來處理”。劉東放下手中的旅行包轉身就走。


    “老大,你去哪?”劉元山急忙問道。


    “我上派出所看看老二,能把他接迴來就接迴來,不行的話就另作打算”。劉東淡淡的說道。


    “我和你一起去”劉元山把磨好的刀遞給王玉蘭。


    “不用爸,你去了可能倒起反作用了”劉東把劉元山按在炕上沒讓他起身。


    家屬區離紅星廠不遠,而派出所就在紅星廠的旁邊。


    劉東緩步而行,並沒有著急。迴到家他穿的並沒有象外麵那麽張揚,就是一件普通的t恤加牛仔褲。要還是流裏流氣的讓鄰居看了,背後再說三道四的,劉元山兩口子就抬不起頭了。


    紅星派出所就是一幢灰色的二層小樓,院子裏停著兩輛破舊的三輪摩托車,門口幾個社會人模樣的人正叼著煙嘻嘻哈哈的說著什麽。


    劉東知道這樣的人就是派出所的點子,或許也可以像港台那邊叫做線人。他們本身就是社會上遊手好閑的不法人士。公安方麵借助他們的力量可以知道下麵的一些事情,而他們也可以借助跟公安口的人較熟抖抖威風,反正是雙贏的局麵。


    “幹啥的?”一個青年看到劉東過來,一扭身攔到了他麵前,現在他們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派出所的一份子了。


    “你是幹什麽的?”劉東冷冷的看著他。


    “派出所幫忙的,你啥意思”,小青年的樣子十分囂張,臉色通紅,中午應該是喝了酒。


    “我找張紅亮”,劉東淡淡的說道。


    “你跟張所認識?”小青年聽到對方是找所長的,氣勢這才往下壓了壓。


    “張所午休呢,上一邊等著吧”,小青年了了一下眼皮說道。


    “我有急事”,劉東一拔拉青年,抬腿就要往裏去。


    “艸,是不給你慣的,青年一伸手去薅劉東的胳膊,劉東一扭身,順勢抓住他的手腕,一牽一帶,就把他扔在地上。


    門外的另外幾個點子還沒反應過來,劉東就已經走了進去。


    所長辦公室在二樓,這是劉東從小就知道的,拾級而上,到所長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沒聽到聲音,輕輕一推,房門應聲而開。


    派出所所長張紅亮正坐在辦公桌後,手裏捏著一支筆,慢悠悠地在文件上簽著字,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張所長!”劉東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你憑什麽隻抓我弟弟?鬥毆的明明是兩撥人,為什麽另一邊全放了?!”


    張紅亮這才抬起頭,臉上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裏透著幾分不耐煩。他放下筆,雙手交叉放在桌麵上,身子往後一靠,椅子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劉東啊,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張紅亮的語氣慢條斯理,像是在教訓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我們派出所辦案,那都是按照程序來的。你弟弟參與鬥毆,證據確鑿,當然要依法處理。至於另一邊嘛……”他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人家可是有證人的,證明他們沒動手。”


    “證人?”劉東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提高,“什麽證人?那些人明明就是他們自己找來的!張所長,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那邊有人跟你關係不一般吧?!”


    張紅亮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變得鋒利如刀。他猛地一拍桌子,聲音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一下。


    “劉東!你這是什麽意思?你這是質疑我們派出所的公正性嗎?!”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麽胡攪蠻纏,小心我連你一起抓!”


    “張所長,”劉東的聲音低沉下來,“我弟弟才二十歲,他不懂事,被人騷擾了我妹妹氣不過才動手的。你要是真按程序來,那另一邊的人憑什麽一點事都沒有?我聽說他們可是先動手的!”


    張紅亮冷笑了一聲,重新拿起筆,低頭繼續在文件上寫著什麽,語氣冷淡得像是打發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劉東,我再說一遍,我們派出所辦案是有程序的。你要是覺得不公平,可以去上級部門反映。不過……”他抬起頭,眼神裏帶著一絲譏諷,“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你弟弟的事,證據確鑿,拘留這個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好啊,那我今天就較這個真,我還真就上上級部門反應反應,我就不信還沒有個說理的地方了。


    張紅亮沒有迴答,隻是低頭繼續寫著什麽,仿佛劉東的話根本無關緊要。辦公室裏一片死寂,隻有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像是一把鈍刀,一點點割在劉東的心上。


    “哼”,劉東一聲冷哼,扭身要走。


    “等一下”張紅亮看到劉東要走,這才出聲招喚他。


    “劉東啊,你說你們家的事也不是什麽大事,按理說張叔完全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下麵的輿論實在是太大了,我要不做做樣子,跟下麵也沒法交待啊”


    “張所長,那你說怎麽辦吧?”劉東聽出對方有緩和的語氣,也不想把事情鬧僵,就張嘴問道。


    “那個,交一千塊錢罰款吧,把你弟弟領迴去好好反省反省,這事就算這麽過去了”,張紅亮純心是惡心劉東家。


    他跟這一家的仇恨太多了,首先劉元山奪了他的一生所愛,另外在出外調查劉東的時候到處吃癟,連槍都差一點丟了,怎能不讓他懷恨在心呢。


    “好,罰款我交”,劉東也不墨跡,順手從兜裏掏出一疊錢查了十張放在張紅亮的辦公桌上。


    張紅亮本來想難為一下劉東,要知道一千塊錢在當時相當於一個人四五個月的工資了,誰沒事會揣那麽多錢,沒想到劉東毫不猶豫的就掏了出來。


    “呃,那好,我馬上放人”,話已經說出來了,再往迴收麵子上終歸是不好看。


    劉濤就在派出所二樓最裏麵的房間裏關著,根本沒送拘留所,除了精神狀態萎靡一些外沒有任何問題。


    “哥,你迴來了”看到外麵接自己的是親哥那張笑容可掬的臉,劉濤眼睛一下紅了。


    “走,跟哥迴家”,劉東笑著摟過弟弟的脖子。


    第二天清晨,礦務局那邊有名的大混子趙鵬飛蹲在街角,嘴裏叼著半截煙,眯著眼打量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他的左眼角有一道疤,一直延伸到太陽穴,像條蜈蚣似的趴在那裏。這是十年前在礦上和別人打架時留下的。


    他穿著一件褪色的軍綠色夾克,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盤踞的青龍紋身。那紋身已經有些褪色了,邊緣暈染開來,像是被歲月衝刷過的痕跡。


    \"趙哥,最近礦上那邊......\"一個小年輕湊過來,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一個眼神瞪了迴去。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這些年,他見過太多人倒下。有的進了局子,有的進了醫院,有的直接進了太平間。他摸了摸後腰,那裏別著一把彈簧刀,已經很久沒見血了。


    街對麵的音像店裏傳來鄧麗君的歌聲,甜膩膩的。他啐了一口,轉身走進巷子。清晨的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把生鏽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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