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溪村,幽州境內一個極偏僻的普通村落。


    初春的黑夜總是來的特別早,對於禹國十三郡中最北邊的幽州來說更是如此,夕陽西靠,一道微風吹過山間,撥動了地上落葉的同時也給行走在林子裏的一名少年帶來了一絲寒意。


    少年看起來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麵容清秀身形有些瘦弱,背著一個書箱,身穿一件藍色書生長衫,因為洗了太多次的原因長衫袖口已經有些褪色發白。


    “終於到了。”少年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看著不遠處村子裏亮起的點點燈火眼中閃過一道興奮之色,不由加快了腳步。


    他叫周青年,是泉溪村中的一個普通書生。小時候跟著村中的教書先生學識字的時候,被教書先生一眼看中說此子有慧根,長大了定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這才走上了科舉這條路。


    而今天便是禹國一年一次的科舉考試的最後一天,交了試卷走出考場之後周青年拒絕了鄰村一同來參加鄉試的幾個書生夜晚同逛縣城,明早再一同迴去的邀請,背著書箱匆匆趕了迴來。


    “哥!”剛走到村口,周青年便看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一臉興奮的看著自己,隨即大叫一聲朝自己衝了過來。


    “山兒。”周青年露出一個笑容,蹲下身抱起朝自己衝過來的小男孩,另一隻手很自然的為他擦去了鼻子下方的兩道鼻涕,“鼻涕也不知道擦擦,多髒。你今天這麽早下學了?”


    周青山吸了吸鼻涕,有些磕絆地說道:“沒…沒呢。我聽不懂先生在說什麽就跑了出來,迴家怕被娘說,不敢迴家所以我就在這村口等爹,想著和爹一起迴去有爹在娘就不會說我了。”


    “你這小機靈。”周青年輕輕一拍周青山的屁股,語氣中倒是沒有多少責備之意。他深知弟弟青山的個性,喜愛玩鬧,最不喜的就是這讀書寫字,能做出逃學這事來也不足為奇。


    周青山嘿嘿一笑,“對了哥,你怎麽今天就迴來了,爹昨晚上說你得明天再迴來,害得我以為你真的得要明天才迴來。”


    “我想我們山兒了所以就趕緊迴來啊。”周青年笑著說道,一邊從背著的書箱中拿出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遞給周青山,“給,拿著吃。”


    周青山看見糖葫蘆眼睛一下子亮了,忙不迭的接過糖葫蘆朝周青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哥你真好。”


    “你小子也隻有在這時候會說我好。”周青年哭笑不得道,看著周青山的眼神卻是充滿了寵溺。


    泉溪村距離縣城極遠,無論是戲台班子還是賣糖葫蘆,灶糖這些零嘴的走商一年也來不了泉溪村幾次,所以這縣城裏孩子經常能吃到的糖葫蘆對於弟弟青山來說,卻成了一年也不一定能吃的上一次的稀罕東西,小家夥平日裏沒少將這些東西掛在嘴邊念叨,也正是因為如此,周青年才會今日不顧疲倦地趕迴來,用省下來的一晚住店錢給青山買了這一串糖葫蘆。


    抱著青山在村口等了一會兒,等到太陽快要完全落山的時候,周青年才在土路盡頭遠遠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著村子緩緩走來。


    “山兒,爹迴來了。”周青年笑著朝懷中的青山說道,隨即快走幾步迎了上去,“爹!”


    周父詫異的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大兒子,整個人一愣,“大年?你怎麽今天就迴來了?我還以為你得……”


    “今天這場考試開始的早結束的也早,我就趕了迴來。”周青年笑著道,一邊轉身和周虎一起邁步朝著村子走去。


    “大年迴來了啊!”


    “喲,我們的大才子迴來了?大年,這次能不能中啊?”


    “老周,等大年中了狀元,你們全家就能搬到縣城裏去了吧。出了大年這麽一個大才子,你們老周家真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走進村裏,路上的村民們看見周父和周青年紛紛笑著打招唿,周夫父子倆也一一笑著迴應,周青年懷裏的周青山卻是顧不上這些,小舌頭正忙著舔糖葫蘆。


    迴到家中,周母看見周青年也是開心不已,特地在晚飯的菜譜上新加了一道蒜心炒臘肉和冬瓜臘肉湯。周青山吃的小嘴旁油膩膩的都能反光,抬起頭來笑著朝周青年道:“哥,你啥時候再去參加鄉試啊,我發現隻要你去參加鄉試,娘就做肉吃。”


    周父周母以及周青年同時被周青山的童言無忌給逗笑了,周母輕輕拍了周青山的後腦勺一下,“說什麽胡話,鄉試隻參加一次,一次就能中那才好!”


    周青年這時候也放下了筷子,笑著道:“爹,娘,這一次鄉試我狀態不錯,應該能中個舉人。打聽過了,中了舉人之後我在縣衙裏當個掌管文書的主簿不是問題,俸祿是每個月六錢銀子,這樣一來就能將您二老接到縣城裏去住,安享晚年。”


    “誒,誒。”周父周母連聲應著,笑容滿麵,蠟燭照耀下的兩人眼眶均是有些發紅。


    吃過飯後,周青年幫著收了碗筷之後就準備抱著周青山迴房睡覺,而周父這時候則是突然叫住了他,“大年,明早早些起來,去祖墳上柱香。你能有今天,也是列祖列宗保佑。”


    ………………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周青年就被周父叫了起來。在周父的催促下匆匆的拿粗布抹了一把臉之後,周青年出了家門朝著村子後山走去。


    走進後山往山裏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周青年身子一拐,拐進了一條荒草叢生的小路,小路盡頭則是隱隱約約能看見幾個土包,每一個土包上也都長滿了草。


    這裏就是周家祖墳。


    說來也奇怪,都是一樣葬在這後山中,泉溪村其他人家的祖墳哪怕不用經常清理也沒問題,而偏偏他們周家的祖墳附近,雜草就長得特別快,明明剛割完一茬但是過了一夜就第二天一大早再來看,一定又是重新長出綠芽來,若是超過三天不清理,那雜草就長到像現在這般連路都擋住的地步。


    等到周青年把祖墳四周的雜草全都割完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個時辰以後的事情,周青年也累的滿頭大汗,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把鐮刀扔到一旁稍稍喘了口氣之後,周青山走到了祖墳最中央的墳墓前。


    周家的祖墳一共有一十七個墳墓,葬著一十七個先人,而最中央的,則是周家先祖之墓。


    要說這周家先祖,根據家中族譜的記載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曾經雲遊四海,後來做了禹國國師,地位高到就連禹國皇帝見了他也得行弟子之禮,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但是周青年對於這個說法卻是有些不以為意。


    在周青年看來,若是自家先祖真有這麽厲害,那身為他後人的周家人又怎麽會淪落到窩在這鳥不拉屎的泉溪村中靠幾畝薄田勉強糊口度日?


    更重要的一點是,倘若這事是真的,那照理說這位先祖的墳墓應當是驕奢不已,而偏偏在周家祖墳的這十七個墓地中,這位先祖的墓是最寒酸的一個。讀了那麽多書,周青年還沒在哪本書裏見過說堂堂一國國師的墓地是一個小土包就完事的!


    搖搖頭將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逐出腦海,周青年將香點燃,跪在了墳前口中念念有詞,“先祖啊先祖,如果你真的當過我們禹國的國師的話,就請你顯顯靈,保佑我這一次能中舉人,讓我爹娘他們也能享幾年清福。子孫周青年在此立誓,等我中了舉人之後,我一定為先祖重修墓地。”


    說完,周青年一個頭磕在地上,恭恭敬敬一絲不苟的朝著墓碑接連磕了三個頭,


    哢……


    就在周青年磕完了頭剛站起身正要準備離去的時候,一道怪異的聲音突然傳來,就好像是什麽東西裂開了一般。周青年被這聲音嚇了一大跳,厲聲喝道:“誰!”


    哢……


    這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周青年聽清楚了,轉身看向墳墓,臉色有些害怕而又有些好奇。這聲音,正是從先祖的墳墓中傳出來的!


    哢,哢,哢……


    聲音還在不斷響起,而且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就好像是什麽東西要從地底下鑽出來一樣。


    砰!


    伴隨一道好像鞭炮炸開的聲響,地麵輕輕一震,隻見墓碑前方的地麵突然裂了開來!裂痕好像瘋長的樹枝一般不斷朝外蔓延,短短數十息時間內就已經蔓延至周青年身前。


    饒是有心理準備的周青年仍舊是被這一幕嚇了一大跳,連忙快走幾步遠離這些裂縫,緊握著鐮刀一臉戒備的看著還在朝四麵八方不斷蔓延的裂縫,腦門因為緊張的緣故已經微微見汗。


    隻見地麵上的裂縫足足延伸出去十多米方才停下,隨即一道更大的開裂聲響起,就好像是一道炸雷突然炸響,裂縫朝著兩邊突然緩緩分開,從地底下中,竟然爬出一個灰頭土臉的老頭!


    老頭中等身材,穿著一身褐色道服,灰頭土臉的看起來狼狽不堪,嘴裏罵罵咧咧,“媽-的,死了五百年了陣法居然還有如此威力,要不是我還有些保命的手段,今日差點就栽在這裏。看來要想拿到寶貝少不得得去找他後人來一趟。隻是過了這麽多年也不知道他的後人現在究竟在何處,這可難辦了。”


    “咦?居然還有人在?”老頭這時候發現了站在一旁的周青年,麵露詫異道。


    周青年呆滯的看著老頭,他從未想象過,居然有人可以從地下鑽出來!


    老頭拍拍衣服上的土,跨過裂縫走到了周青年身前,抬手在周青年眼前晃了晃,“小子,我問你,今天是哪一天了?”


    “二月初五……”周青年下意識迴答道,隨即突然反應過來,臉色大怒地朝著老頭大聲喝道:“呔!你究竟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我周家的祖墳當中!”


    “你周家的祖墳?這麽說你是他的後人?!”老頭聞言突然臉色一喜,看著周青年的眼神一下子充滿了火熱,“好!這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今天我免不了得空手而歸,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說著,老頭伸手朝著周青年腳下的地麵點出一指。隻聽得地下突然傳來一聲異響,平整的地麵突然開裂出一個三尺方圓的黑洞。沒等周青年反應過來,就直接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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