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雖然強大,但並不能讓韓魏齊三國真正信服,我們隻要慢慢尋找機會,一定能等到。”範雎勸說道。


    “寡人並不擔心趙國的實力,趙國就算再強,也不過堪比當年的晉國罷了,我秦國就算打不過,也可以暫避鋒芒。真正讓寡人擔心的,是趙括這個人。當年趙國出了一個趙武靈王,用了三十年時間,讓趙國一躍成為天下一流強國。而趙括將趙國從一流強國推到霸主的位置,隻用了短短五年。短短五年啊!趙括今年才二十多歲,倘若再給他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不要說我秦國,就算六國加在一起,恐怕都不是趙國的對手。”


    “寡人已經年過古稀了,太子已經成年,太子之後還有王孫。秦國少了一個寡人並沒有什麽影響。但是趙國不一樣,趙國變法才剛剛維持數年,並沒有深入人心,新的階級也並未形成,全國上下全靠趙括一人維係,趙括的兒子更是未滿十歲的稚子。隻要趙括死了,偌大的趙國瞬間便會陷入癱瘓,跌落成數年前的模樣。用寡人這無用之軀,去換趙括有用之軀,值了!”


    秦王稷毅然決然的說道。


    最近這段時間他沒少研究趙國,他很清楚趙國的弱點。


    剛剛變法,使得趙國有大量的土地去封賞給將士,但也使得趙國的製度並不穩定。


    隻要除掉趙括,光是內部的混亂就足以讓趙國停滯數十年,無法對其他國家造成任何威脅。


    他雖貴為秦王,但也是秦國的一份子,為了秦國,他並不介意舍命。隻要能夠除掉秦國的大敵都是值得的。


    “請大王容許臣三日後一同前往。”範雎俯身道。


    “你應該明白這個計劃的危險性。”秦王稷看向範雎,說九死一生有點誇張,但危險性是極高的。


    因為他們將會麵的地點選在了湍水東岸,那裏離趙軍更近。


    但如果不這麽做的話,趙括不可能答應和他們會麵。


    “臣明白。”範雎堅定的說道。


    他向來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也必報,秦王稷對他有大恩。


    “那我君臣就一起。”秦王稷笑著說道。


    ……


    三日後,湍水河畔,一座一尺高的土台被建了起來,土台周圍的雜草已經被清理幹淨,上麵擺放了十張坐席,一側各五張。


    土台上方沒有亭子,四周也沒有遮擋物,真真正正的空地,連周圍樹木都被砍光了,站在幾裏外都能看到,也隻有這樣,雙方才會安心。


    “大王,這個給你。”魏無忌不由分說,將兩架手弩塞到趙括手中,這是墨家研究出來的最新手弩,非常小巧,能夠十連射,第一發弩箭甚至能夠穿透罡元境強者的防禦,不過後麵攻擊力會逐漸減弱。


    在戰場上用處不大,但很適合用來防身。


    “一架就夠了。”趙括說道。


    “第二架留著備用。”魏無忌又看了看趙括腰間的佩劍,眉頭再次一皺,“一旦遇到危險,長劍不太好拔,大王還需要一把短劍。袍子裏麵要穿鐵甲,鐵甲裏麵在套上內甲,應該就差不多了。”


    魏無忌跟個管家一樣,將趙括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所有不妥的地方全部更換。


    “沒必要這樣吧,隻是會個麵而已。”趙括說道。


    “楚懷王當年也是這樣想的。”魏無忌一句話將趙括所有的怨言全部堵了迴去。


    “等見到秦王之後,大王坐在中間,臣和賁將軍坐在大王兩側,隨時護衛大王。炎熊將軍,你到時候看清對方誰的實力最強,你坐在他對麵。如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你就多吃菜,不準喝酒。若是秦王發難,你要第一時間擋住對方,給我們爭取離開的機會。到時候望諸君和都平君會率領大軍在一裏外接應我們。”魏無忌轉身對炎熊和賁說道。


    他深知秦王和範雎的狡詐,絲毫不敢放鬆。


    “我們記住了。”炎熊和賁鄭重點頭。


    “大王,秦王已經渡河了。”劉平稟報道。


    “那我們也走吧。”趙括說道,起身朝外麵走去。


    與此同時,雙方大軍也動了起來。


    白起率領大軍來到距離湍水一裏處,便不再向前,目送著秦王稷渡過湍水。


    樂毅同樣護送趙括到一裏處,便停住了腳步。


    快到台子的時候,蓋聶和劉平帶領一百名護衛停下來,護衛分散開來,將亭子半包圍在中間。


    至於另一側,則是由秦軍半包圍。


    而趙括和秦王稷則帶著五名隨從繼續向前。


    這還是趙括第一次近距離見到秦王稷,一身黑袍,頭發胡須皆白,臉上布滿一道道皺紋,宛如溝壑縱橫,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同時,秦王稷也注意到了趙括,第一感受就是年輕,太年輕了。


    比他孫子還要年輕幾歲,讓他怎麽可能不擔心。


    秦王稷再次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除掉趙括。


    “秦王身邊兩人一個是範雎,一個是斯離,斯離旁邊是飛廉軍主帥秦洪,另外兩人沒有見過,但實力都是超凡境,大家小心點。”魏無忌小聲說道。


    眾人聞言,頓時心中一凜。


    自己這方加上魏無忌也隻有三個超凡境,如果秦王發難,三個人很難擋住四個人。


    “想見趙王一麵真是不容易啊。”秦王稷見到趙括,老臉綻放出菊花般的笑容。


    “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寡人擔心步楚懷王後塵,不得不小心行事,還望秦王莫要見怪。”趙括俯身道。


    “嗬嗬嗬。”秦王稷嘴角有些抽搐,伸手道,“不過寡人和趙王終究是見麵了。寡人覺得,既然是交談,還是以和為貴,兵器就不要帶了,還是放在外麵比較好。趙王覺得呢?”


    “秦王是長者,寡人聽秦王的。”趙括說道。


    秦王稷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眾人將兵器放在外麵,趙括也示意炎熊和賁將兵器放在外麵。


    至於他們身上還有沒有藏別的兵器,誰也不知道。


    眾人落座之後,很快,幾名侍女便端著酒菜走了過來,經過雙方檢查過無毒之後,才端到各自桌案上。


    “這位就是荀子吧?一別數年,未料先生竟成了趙國重臣,寡人都有些認不出來了。”秦王稷對荀子施了一禮。


    “荀況見過秦王,大王的理念和況相合,況在趙國能夠有所追求。”荀子俯身道。


    “我記得,趙國並非是以儒治國吧,荀子是如何追求自己的理念的?”範雎問道。


    “這位就是幫助秦王罷黜四貴,遠交近攻,稱霸天下的範雎範子吧?”荀子俯身道。


    “不錯。”範雎撫摸著胡須,傲然說道。


    “況有個問題想問範子。”荀子道。


    “荀子請說。”範雎道。


    “如果有一艘船在大海中航行,每天更換船上的一個零件,那麽,當這艘船上最後一個舊零件被更換掉之後,這艘船還是之前的船嗎?”荀子問道。


    “不是。”範雎道。


    “那從什麽時候開始不是的?第一個零件被更換之後?更換到一半的時候?還是最後一個零件被更換的時候?”荀子再次問道。


    “……”範雎愣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迴答荀子的問題。


    “這湍水哪一滴水沒有被換過?難道它就不是湍水了?隻要這艘船還朝著目標航行,隻要這艘船還能載著將士們獲得勝利,隻要這艘船還能帶著漁夫每天打魚,養活一家老小。那它就永遠不變,依然是那艘船。儒家追求的是仁,是禮,是法。而不是‘儒’這個字。隻要國家是仁善的,是守禮的,是法治的,是向前發展的,百姓是仁善的,是尊禮的,是守法的,是向上的。無論用不用儒家來治國,那都是儒。”荀子鄭重的說道。


    “……雎受教了。”範雎張了張嘴,想要反駁,最後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隻好認輸。


    “寡人有些好奇,儒家也講法嗎?儒家不是提倡禮嗎?”秦王稷問道。


    “禮在天上就是禮,禮落到了地上就是法。禮和法從來不是分割開來。”荀子說道。


    “先生若是有空,以後一定要再到秦國來,寡人好好向先生請教。”秦王稷俯身道。


    “以後會有機會去秦國的。”荀子看了趙括一眼,默默說道。


    秦王稷聞言,哈哈大笑。


    他不知道的是,荀子說的去秦國,和他心裏所想的去秦國根本不是一迴事。


    “趙王年少有為,短短數年之內,便讓趙國走出戰爭之後的困境,甚至成為天下霸主。和趙王相比,寡人深感空活七十餘年。”秦王稷對趙括說道。


    “秦王是前輩,晚輩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趙括心中冷笑,秦王稷是第一個敢在自己麵前挖牆角的,不罵你一頓你都不知道寡人打小就有尊老愛幼的美德。


    “見到趙王,寡人才感覺到自己老了。沒想到趙王就能說服齊國和趙國結盟,一起攻打我秦國。寡人佩服。”秦王稷舉杯示意道。


    “秦國手段卑鄙,濫殺無辜,天下人人得而誅之,齊國和趙國結盟攻打秦國天經地義,有什麽好奇怪的。”趙括平靜的說道。


    “嗬嗬嗬,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天下誰人不卑鄙?你趙氏不卑鄙?晉國是怎麽被瓜分的?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罷了。別人有資格說我秦國卑鄙,你趙國可沒有。”秦王稷放下酒杯,哈哈大笑。


    “天下沒有長生不死的人,也沒有永恆的國家。商朝無道,周取而代之。晉國無道,趙魏韓三國代之。此神器更易,自然之理。”趙括說道。


    “那我秦國一統天下,同樣是自然之理。天下諸侯混戰數百年,百姓苦於戰爭久已。早一天結束紛亂,就能多活一些百姓,這才是大善。而趙國隻盯著幾個人,幾百個人的生死,這是小善。”秦王稷道。


    “秦王的意思是,秦國所發動的戰爭,是為了最終天下的和平?”趙括看著秦王稷,笑著說道。


    “不錯。讓天下百姓過上和平的生活,免於戰爭之苦,此乃寡人之所願也。”秦王稷大聲說道。


    “請秦王立刻下令秦軍投降,秦國歸附我趙國。隻要我趙秦二國合一,旦夕之間便可掃平天下,讓天下恢複和平。秦王的夙願也就實現了。”趙括俯身一禮,鄭重的說道。


    “你……”秦王稷頓時勃然大怒,卻什麽話都說出來,老臉憋的通紅。


    “秦王不是說為了天下和平,即便犧牲少部分無辜者的生命也是值得的嗎?那些無辜者連生命都願意付出,秦王為何不願放棄秦國?”趙括大聲說道。


    “趙王嘴皮子還是這麽厲害,不過光憑嘴皮子可打不贏戰爭。”範雎冷聲說道。


    “相國此言差矣,寡人打了這麽多年仗,全是靠嘴皮子打的,也沒見哪一場輸了。”趙括瞥了範雎一眼。


    “……”範雎。


    如果趙括打的都是敗仗,他還能拿出來嘲諷嘲諷,但是人家趙括從來沒輸過,被嘲諷的就是他自己了。


    “兩軍交戰,將士死傷無數,百姓生靈塗炭,實在是有傷天和。身為君主,不應該隻為滿足一己私欲,更應該為天下人著想。寡人倒是有一個建議,可以極大減少雙方傷亡。”趙括端起酒杯,沒有喝,又放了下來。


    酒菜是趙軍這邊準備的,毒倒是沒有,不過喝酒會誤事。


    “趙王請說。”秦王稷似乎並不擔心酒菜會不會有毒,大口吃著菜,順便還喝了一口酒。


    “由寡人和秦王單挑,若是秦王輸了,則秦軍投降,若是寡人輸了,則趙魏韓齊四軍投降。寡人也不欺負秦王,您年紀大了,我隻用一隻手臂。如何?”趙括伸出右手晃了晃。


    “……”秦王稷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趙括,他嚴重懷疑趙括腦子有問題,否則怎麽會說出來這種話。


    軍國大事,豈是用單挑這種兒笑能解決的。


    還是和他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單挑,但凡要點臉,也說不出來這種話。


    “我趙魏韓齊聯軍實力遠超於秦國,就算打起來,秦國也不可能獲勝。反而按照寡人的提議,秦國還有獲勝的可能。寡人也是在為秦國著想。”趙括笑著說道。


    “其實……還有一種辦法也能夠讓我秦軍獲勝。”秦王稷聲音沙啞,眼睛看著趙括,瞳孔中迸發出兇狠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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