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見到母親,蓋聶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頭,“孩兒迴來了,請母親原諒孩兒不孝。”


    “迴來了好,迴來了好。”母親連忙將蓋聶扶起,拍打掉身上的塵土,蓋聶的身體太高了,母親不容易夠到,蓋聶便彎下腰。


    “爹。”緊接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從遠處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同裏的玩伴,蓋聶將背後的背包取下打開,露出一大堆零食,讓兒子分給大家。還有給母親和妻子買的發簪和綢緞。


    “這麽好的綢緞和發簪得多少錢啊,娘知道你現在跟大王做事,也不能這麽浪費錢啊。”母親責怪道,但是眼底的喜意是掩蓋不了的。


    “也沒有多少錢,孩兒在河套的時候殺了幾個匈奴人,大王給了不少賞賜,還有土地。不過我們家人丁稀少,孩兒又打算接你們去邯鄲居住,所以便沒要土地。”蓋聶說道。


    他們家就他一個成年雄性,若是全家搬去邯鄲,就算有地也沒辦法耕種,倒是可以買一些隸臣,但是沒有人管著他不放心。


    “良人想要接我們去邯鄲?”這時,在河邊漿洗衣物的妻子迴來了,驚喜的說道。


    “不錯。”蓋聶接過妻子手中的木盆放在地上,握著妻子的手問道,“想去嗎?”


    “妾……聽母親的,母親要去我就去,母親要是不去,我就留在家裏照顧母親。”堇低著頭說道。


    “到明年,宏兒就八歲了,總不能和我一樣當一輩子武夫吧。我在邯鄲已經給宏兒請好了啟蒙老師,到了邯鄲之後就可以啟蒙,之後還有機會拜各位名士為師。”蓋聶看著母親說道,在榆次,是沒有這個機會的。


    聞言,母親原本猶豫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她雖然更想留在榆次,但是孫兒的學習更重要,“什麽時候去邯鄲?”


    “過幾天吧,我找以前的幾位老兄弟聚聚。”蓋聶說道。


    “去吧,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們沒少照顧我們。”母親點了點頭。


    ……


    “怎麽就剩你們兩個了?”蓋聶望著麵前兩人,皺眉問道。


    “都去河套了。”杞說道。


    “其實他們就算不離開榆次,我也能給大家找個好出處。”蓋聶飲了一杯酒,遠沒有王宮中的酒甘醇,卻多了一份情誼。


    “我們知道兄弟你現在不一樣了,都能跟在大王身邊了,不過兄弟們想要自己闖一闖。”杞湊在蓋聶耳邊,神經兮兮的說道,


    “而且我聽說,朝廷給前往河套的男子發胡女做妾。娶妻當然要娶我趙國女子,但是妾誰在乎,況且……妾不是越多越好嗎?我給我父親說的時候,我父親都要把全家遷到河套去,後來被我母親罵了一頓,才不提這事。”


    “之後我父親還偷偷告訴我,讓我去河套,說他不要我孝敬,隻要能讓我們家開枝散葉就行了。不過我沒有答應。要是我這麽做了,以後你們這些人見了我不得戳著我脊梁骨罵,我杞以後還怎麽抬頭見人?”


    “三兒呢。”蓋聶看向另外一人,也是一名身長七尺有餘的男子,嘴角留有並不濃密的胡須,雙臂粗壯有力,兩隻手掌又寬又大,上麵布滿厚厚的老繭。


    這是整個榆次最有名的鐵匠,祖孫三代都是以打鐵為生,因為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他三兒。


    “俺不想去,在這裏吃好喝好的,為什麽要去那裏受罪,雖然分的地更多,但是全部都是荒地,收的糧食都不夠種子的。等我們開荒結束之後,朝廷要是將這些土地收迴去,我們找誰說理去。”三兒噘嘴說道。


    蓋聶舉杯和三兒碰了一下。


    三兒的父母在十九年前的那場大瘟疫中去世了,被兄嫂撫養長大。但是他成年之後,兄嫂也病逝了,二兄也在七年前的趙秦之戰中戰死。


    寡嫂便帶著年僅一歲的孩子跟了三兒,這是對她和孩子最好的保護,這種事情在之後的兩千年中也都不少見。


    當然,某‘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奇葩朝代除外。


    三兒二兄戰死,趙國不僅沒有給任何撫恤,之後官府還以三兒從事鐵匠為由,收迴了土地,又以戰爭打造兵器為由,讓他免費為官府打了三個月的鐵。


    如果不是一些好友接濟,老婆和孩子早就餓死了。


    所以他一直對趙國不滿。


    即便是如今很多人誇讚朝廷,他也都是不屑一顧,覺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大王不會出爾反爾的。”蓋聶說道,他跟在趙括身邊這麽長時間,深知趙括對百姓的看重,絕對不是那些貴族所能比的。


    “大王我是相信的。”三兒點了點頭,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兩年來,趙括做了不少實事,特別是產糧的提升和以工代賑的實施,讓絕大部分的趙國百姓基本上都能夠吃得飽飯。


    “但是以後呢?上代是什麽樣?上上代又是什麽樣?武靈王時期又是什麽樣?大王能管得了現在,能管得了以後嗎?”


    不經意間,三兒已經揭露了封建時代最大的弊端。就是一個國家的強盛與否,極大程度上取決於君主。


    君主賢,則國家強。君主庸,則國家衰。


    再好的製度都敵不過一個昏庸的君主。


    蓋聶沒有爭辯,不是他說不過三兒,而是沒有爭論的必要,無論他們誰贏誰輸,都改變不了結果。


    “至少現在是好的,相比較逝去的人,我們是幸運的,這就夠了。”蓋聶舉杯說道。


    “對了,蓋聶兄弟怎麽有空迴來看看?”三兒問道。


    “我剛從秦國迴來……”蓋聶將事情說了一遍。


    “燒的好,秦國就是欠打,下次有這種事叫上我。”三兒激動地說道,如果說對趙國是不滿,那對秦國就是仇恨了。


    這種仇恨,不單單是因為二兄死在秦國手中,而是祖祖輩輩和秦國不斷交戰,刻骨銘心的東西。


    “大王給你的那張紙條上寫的什麽?”杞好奇的問道。


    “我沒看。”蓋聶搖了搖頭。


    “拿出來看看。”三兒也有些好奇。


    “這不好吧。”蓋聶有些猶豫。


    “大王說不能看了嗎?”杞問道。


    “那倒沒有。”蓋聶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那不就行了。”杞說道。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看一下吧。”蓋聶從懷中掏出紙條,其實他也好奇趙括寫的啥,能夠保他一命。


    三人打開紙條一看,頓時愣住了。


    “這……寫的啥啊,我不識字。”三兒撓了撓頭,尷尬說道。


    “寡人願用水泥、酒精、紙任意一樣技術換迴這位勇士……大王仁義啊。”杞長唿一口氣,緩緩說道。


    世人言仁君,他皆不認,唯獨趙括,他不得不服。


    酒精是什麽他沒有聽說過,但是水泥和紙的重要性他是知道的,不要說一個蓋聶,就是十個蓋聶綁在一起都比不過。


    趙括願意去交換,完全是因為蓋聶,因為他們君臣之間的情誼。


    “大王……待吾甚厚。”蓋聶喃喃說道,重新將紙折好,放迴懷中,並再三查看無誤後才放心,如視珍寶。


    杞和三兒羨慕的看著蓋聶,在他們看來,能夠跟隨這樣的君主是無比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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