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剛寅蹲下身,把冰涼的手機屏幕貼著談宴的臉頰,剛剛那些人踹斷了他的肋骨,現在甫一唿吸,五髒六腑都連著一起疼,說不出一句話來,談宴咬緊牙關忍疼,電話裏隻能聽見沉重的唿吸聲。


    錢仲賀的眼睛一下子紅了,所有冷靜都在這一刻破滅,他的忍耐到達極點,感覺肺部在灼燒,唿吸一口也會跟著疼,“小宴,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隻有談宴是錢仲賀唯一的軟肋。


    談宴想讓他別來,這裏對他來說就是地獄!


    可錢剛寅卻一把奪走手機,陰惻惻道:“我隻給你三個小時,要是三個小時後你還沒來,就等著在海裏替他收屍吧。”


    電話掛斷,談宴又被送迴那間破屋,渾身上下連著筋骨都疼痛不堪,他努力平複唿吸,在目之所急的地方尋找可供利用的武器,隻找到一塊碎玻璃,他單手撕掉襯衫一角,包裹著玻璃一端,藏在手心裏。


    接下來,又是一場混亂。


    談宴本以為可以保持極度的清醒,可是在昏暗的環境下,五感都變得不再敏感,他暈暈沉沉地坐在船板上,手臂充血發麻,迷迷糊糊地半暈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又傳來一陣嘈雜聲,門被打開,他被阿發用布條塞住口拖出去,這次來到船外的甲板上,除了錢剛寅,魏昌明也在,兩人起了爭執。


    “剛寅,你真是太心急了,我們都還沒到海島,你就把錢仲賀招惹過來,這明顯不是自投羅網嗎?!”


    “我等不急了,我的公司撐不到那個時候了!現在必須要拿到資金,不然等到公司破產清算,我所做的一切都將毫無意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你現在讓錢仲賀跟過來,簡直是最愚蠢的行為。”


    “放心吧,我隻讓他一個人過來,”錢剛寅的目光落在談宴身上,像是火炬般,在他身上戳洞,“而且他還在手,任憑錢仲賀有翻天的本領,也不可能逃出我們的手掌心。”


    魏昌明看著滿身是傷的談宴,悔道:“糊塗啊你。”


    “我沒有退路了,”錢剛寅冷冷道,“隻有殊死一搏。”


    天際漸漸亮出一絲光亮,藍調天空緩緩褪去,海平麵露出一絲魚肚白的平麵,不遠處一隻高高的船帆破浪揚起,是錢仲賀帶船來的。


    錢仲賀果然信守承諾,僅僅帶來一船。


    兩船交接,錢仲賀終於出現了,他站在甲板盡頭,身後霞光橫布,高大挺拔的身影像是一尊屹立不倒的殺神,隻身一人便敢勇闖虎口,不懼艱險。


    錢仲賀狹眸一挑,冷冷地望著錢剛寅:“人呢?”


    “當然在我們手裏,”錢剛寅一拍掌心,阿發帶著談宴走出來,“不過你得按我說的做,他才能還給你。”


    錢仲賀被談宴唇角的血跡刺痛雙眼,他如同一隻瀕臨暴怒邊緣的黑獅般,氣場全開,恨不得將那些傷害過談宴的人都碎屍萬端,他猛地扭頭,黑擢的眸死死地盯著錢剛寅:“你說過,不會動他的!”


    錢剛寅聳聳肩:“你現在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有人上前控製住錢仲賀搜身,錢仲賀沒有帶任何武器上船,被人推搡著朝前走,來到錢剛寅麵前,他的眸光緊緊落在身後的談宴身上,像是在確認談宴的安全。


    談宴說不出話,掙紮了兩下,眼神流露讓他離開這裏,可是錢仲賀卻搖搖頭,道:“我既然來了,就是要帶你一起走。”


    錢剛寅雙手抱臂,輕蔑道:“跪下。”


    錢仲賀隱忍地目視錢剛寅,沉聲道:“你不是想要投標書和錢氏股份嗎?我可以如你所願,把那些都讓給你。”


    “這些我勢在必得。”錢剛寅說,“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把我受到的屈辱,全都讓你也感受一遍。”


    錢剛寅手一抬,那些棍棒便故技重施地打在錢仲賀膝窩,錢仲賀身型搖晃,單膝跪地,牙關緊咬,那隻手臂上的傷口崩裂,鮮血浸染雪白的繃帶,順著指尖淌落。


    錢剛寅痛快大笑:“錢總,你好大的麵子,不是日理萬機,讓我去找你嗎?那你現在跪在我麵又算什麽?”


    他一腳踢到錢仲賀的手臂上,傷口瞬間崩裂嚴重,鮮血橫流,錢仲賀悶聲不發,額頭冷汗頻出,豆大的汗珠順著鬢發滴落,連同著談宴的淚珠。


    談宴心如刀割,痛如心絞,掙紮著想要掙脫束縛,想要說別傷害他,他手臂上的傷還沒好,可是布條堵口,他卻什麽都說不出!


    第78章 決別吻


    錢仲賀咬緊牙關,眸含冷意,狠聲道:“現在你滿意了嗎?”


    身後的嘍瞬間製服錢仲賀,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的太陽穴,等待錢剛寅一聲令下。


    魏昌明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拍了拍錢剛寅的肩膀,勸道:“好了,氣消了就算了,他畢竟還是你的侄子,你這樣鬧下去,錢學偉要是知道了,對你可沒有好處。”


    錢剛寅哼笑一聲,斜覷他一眼:“你怕了?想置身事外?現在我們倆可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收了錢,你可脫不了幹係。”


    “我……”魏昌明吞吞吐吐,“可我沒想到你居然瘋成這樣,滬市畢竟還是錢仲賀說的算,你現在把人打了,還想不想在滬市混下去了?!”


    “他說了算?”錢剛寅慢聲重複他這句話,像是含在嗓子裏,細細碾碎,又吐出來,“憑什麽他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要壓我一頭?從前他父親在錢氏作威作福,我隻能跟在後麵任由差遣;如今他兒子又過來壓我一頭,讓我隻能忍氣吞聲。仲賀,要是你在我這個境地,你會甘心嗎?”


    錢仲賀按住血流不止的手臂:“人要有自知之明。”


    “好一個自知之明,”錢剛寅大笑出聲,拿著一遝紙拍了拍他的臉,“那你現在跪在我麵前,懂不懂什麽自知之明?”


    他將那些紙扔在錢仲賀膝前,惡聲道:“簽了它!”隨後扔來一隻尖頭鋼筆。


    錢仲賀的指尖匯血,劇烈的疼痛讓手指忍不住顫抖,但被他死死按住,淩厲的眉宇增添傷痕,有一種孤傲的冷感,仰眉道:“我簽了它,你放談宴走。”


    談宴掙紮了一下,猛烈地搖了搖頭。


    阿發用槍托狠狠地擊打談宴的後頸,惡狠狠道:“老實點!”


    錢仲賀狹眸瞬間湧起暴怒,他猛然轉向錢剛寅,血紅的眼狠狠地盯著他:“讓你的人不要動他!”


    錢剛寅聳了聳肩,示意阿發放手,對錢仲賀說:“好了,現在你可以簽了吧。”


    錢仲賀將手臂上的繃帶扯下,隨意擦了擦手指上的鮮血,拾起鋼筆,眯著狹眸看著白字黑字上的條款,冷哼笑道:“你的胃口可真不小。”


    錢剛寅道:“少廢話。”


    “投標書可以給你,錢氏裏留給我的那部分股份也可以讓給你。”錢仲賀餘光掠過談宴,隨後慢條斯理地說,“但是你還想要勳合的股份,是不是有點獅子大開口了?”


    “既然我都以身試險了,不撈一筆大的,對不起我今天的陣仗。”錢剛寅把玩著談宴的手機,“再說從你手裏扣點東西出來,可真他媽的不容易。”


    錢仲賀勾笑,笑意卻不及眼底:“你真是打一副好算盤……”


    隻可惜……


    錢剛寅倏然感覺後脖頸一涼,一個冰涼尖銳的東西猛然紮入他的側頸,在所有人都未來得及做出反應時,談宴的聲音倏然響起:“都別動!”


    錢剛寅被勒得喉結發緊,下意識抬手拿出腰間的手槍,錢仲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爆發,身後嘍隻感覺手下的肌肉倏然發力,一股驚人的爆發力在手中彈開。


    錢仲賀抓起鋼筆,飛快地插.入肩膀上的手,隻聽見一聲慘叫,他驚險地躲開亂射的槍,放倒製裁他的兩人。一腿頂開錢剛寅的手,手槍轉意至錢仲賀手裏,頂著錢剛寅的太陽穴,局勢瞬間逆轉!


    談宴的手裏仍舊是那片玻璃碎片,早在錢仲賀讓阿布放開他後,他就用這玻璃片劃開麻繩,並向錢仲賀施以信號,兩人默契配合,錢仲賀故意拖延問題,給談宴留出逃生時間。


    魏昌明被眼前形勢逆轉搞得心髒橫跳,他抬手捂著胸口,大口喘氣,並說:“別開槍,剛寅還在他們手上!”


    麵對黑洞洞的槍口,即便是再狂妄如錢剛寅,也忍不住顫抖身體,比起脖頸間的玻璃片,槍更容易讓他產生懼怕之意,隻要錢仲賀扣動扳機,下一秒他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海上天色即將泛白,一絲晨光沿著海平麵緩緩升起,海上大霧還未散去,甲板上兩派人互相對峙,像是隱忍淩厲的影衛兵,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硝煙,一觸即發。


    錢仲賀和談宴拖著錢剛寅向船艙退去,並警告道:“所有人都不許過來,否則別怪槍眼無情!”


    他們手裏還有錢剛寅,阿布和其他嘍麵麵相覷,不敢有動靜,徑直放他們入了船艙。


    談宴用麻繩將錢剛寅五花大綁,並一個手刀將他劈暈,錢仲賀將槍對準船頂的燈光,啪地一聲將燈光打散,船艙陷入一片黑暗,外麵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眼下甲板上大霧四起,救援船隻航行方向尋找困難,錢仲賀從錢剛寅手裏奪過談宴的手機開機,他的手機裏裝有gps定位導航,隻要岸邊的譚聞緒接受到手機定位,他們就能獲救!


    做完這一切後,錢仲賀的眸色充滿血霧,他正視談宴,像是想要將談宴的身影一點一點刻入腦海。


    談宴望著錢仲賀流血的小臂,酸疼從心尖泛起,他想好好撫摸錢仲賀,卻又害怕自己的失力讓錢仲賀發疼,可錢仲賀卻沒有那些顧慮,一把將談宴攬入懷裏。


    像是獲得失而複得的寶物,錢仲賀產生一種患失患得的心境,隻有緊緊抱住談宴,他的心仿佛才重新開始跳動,有了生機和希望。


    他從未覺得時間過的竟然如此漫長,從談宴消失到現在,隻不過過去十幾個小時,可他卻恍如過了半輩子,所有的驚恐和不安都在那十幾個小時中匯聚成祈禱,祈禱他能夠相安無事,祈禱那些人不要對他宣泄恨意。


    錢仲賀生平第一次嚐到悔恨的滋味,他不該自負,認為隻要在滬市就能保護好談宴,可事實上卻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帶走了談宴。


    錢仲賀嗓音沙啞,瞳孔熬紅:“對不起,我來晚了。”


    談宴迴手抱緊他,埋進他的肩膀,所有的恐懼和害怕都在此時消失殆盡,寬闊有力的肩膀就是他最好的避風港:“我在這裏,仲賀,沒事了。”


    眼下緊急的情況容不得過多抒情,談宴將襯衫撕成條狀,簡單包紮錢仲賀手臂上的傷,以免流血過多,隨後起身尋找貨輪控製室,他聽到魏昌明說利用這艘船帶他去海島,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海島,但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得讓這艘船調轉航行方向。


    談宴的唇角凝固著未幹的血跡,頜骨青腫未消,向來溫潤清淡的臉頰此時冷峻無光,像是雪山幽蓮,散發著冷意和孤傲,控製室的人不過是拿錢做事的,不想因為這趟直接把命搭進去,聽到甲板上的吵鬧,眼下心亂如麻,看到談宴的身影,冷淡地命令他們調轉方向,那些人果斷掉頭,沒有半句廢話。


    穿過貨艙,這艘油罐船裝載了個各種液體貨物,汽油和液體化學品隨處可見,談宴正思忖如何逃生,一聲槍聲在耳邊響起,前艙發生動亂!


    談宴繞過震耳欲聾的發電機,朝前奔去,隻見躺在地上的錢剛寅不見了,錢仲賀也不見身影,甲板上的大霧逐漸散去,船艙也不再黑暗,那些綁匪蠢蠢欲動,想要衝進來決一死戰。


    談宴正將後退,下一秒就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拽迴了艙房,錢仲賀的聲音響起:“是我。”


    談宴懸著的心瞬間落地,手心裏被錢仲賀放入一把手槍,“用過左輪嗎?”


    沉甸甸的手槍質感厚重,談宴感覺手裏握著的是兩個人的希望,他用力點頭:“在國外學過。”


    “好,”錢仲賀扣著他的後腦勺,在額頭上印下一吻,沉聲道,“外麵人太多,兩個人一起行動太招搖,我一會兒出去吸引火力,你趁亂逃走,譚聞緒已經接收到信號,接應直升機會在十五分鍾後到達,到時候你直接跑,別管我。”


    談宴雙眸睜大,被錢仲賀的決定震驚到失神,手槍幾乎都握不穩,他顫聲道:“不要,我把槍還給你,我不要……”


    “小宴!”錢仲賀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將人抵在門上,逼他直視自己,“一個人逃走的概率比兩個人生還的希望要大,我不會將這個希望賭在你身上,你先出去,好好活著。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出事!”


    談宴的眸光卻被淚水弄得破碎,像是碎了漫天星辰:“錢仲賀,我不讓你救,憑什麽這件事要你來做決定,明明被綁架的人是我,你來趟什麽渾水!”


    “小宴,不要任性了。”錢仲賀的語氣藏著從來未有的緊迫和認真,“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依你,但唯獨這件,你必須聽我的。”


    錢仲賀用指腹擦拭去談宴臉頰上的淚水,被談宴的淚水弄得心慌意亂,他害怕看到談宴的淚水,可是這一次又不得不直麵,他的心也同談宴的淚水碎了一地,可卻又要裝作鐵石心腸。


    談宴的臉頰被淚水打濕,即便是被阿布揍倒在地,他也沒有流過一滴淚,可在錢仲賀麵前,分明用最溫柔的語氣對他說話,可他卻控製不住淚水,啞聲道:“……你不要我了嗎?”


    錢仲賀心如刀割,俯身吻住那兩片薄唇,堵住讓他傷心的話語,舌尖頂開談宴的唇齒,把所有無奈和不舍都由著舌尖纏綿推送給他,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這一吻吻的發狠,像是訣別吻。


    談宴被錢仲賀吻得喘不上氣,錢仲賀用指腹擦掉他唇角的血跡,虔誠道:“我永遠要你。”


    可是在生與死麵前,他無法做出第二選擇。


    錢仲賀珍重道:“我不能再次失去你了,小宴。”


    我愛你,所以我想把求生的機會留給你。


    【作者有話說】


    眼睛要尿尿了(摘掉墨鏡)(內牛滿麵)


    第79章 無路可逃


    海上霧氣消散,露出天光,海風夾雜著腥鹹的水汽湧入船艙,像是在做最後的訣別。


    錢仲賀將談宴用力攬進懷裏,像是要將他揉進血液裏,隨後猛地放手,將他朝房內一推,訣別道:“在這裏待著,哪也不要去,不管聽到什麽響聲都不要出來,等救援船隊來救你。”


    談宴察覺懷裏一空,錢仲賀的氣息如同煙一般散去,他睜大眼睛,撲過去:“仲賀,你快把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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