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死的前幾日,裘府被奪爵了,起因是嫡母無德,小世子又軟弱無能,上無父兄扶持,下無族弟可托,收迴供田和俸糧,淪為平頭百姓家,生計頓時陷入困境。


    說句有辱先祖的妄言,在那時,裘府是徹底敗了,大房母子扛不起振興家業的重擔,而二房三名子女全部死絕,從先祖輩傳下來的榮耀還有誰能傳承?全都灰飛煙滅了。


    好在老天爺給了她重生的機會,讓她迴到還能挽迴的十五歲,她所在意的人仍然平安無恙,尚在人世。


    驀地,開懷的笑聲響起,拉迴裘希梅的心思,她美目輕揚,望向站在小攤子前逗著小猴子玩的弟弟,心口一角變得柔軟,水嫩的殷紅朱唇不自覺往兩側彎。


    真好,還能看見弟弟笑,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希竹和希蘭是她支持下去的力量,她不能沒有他們。


    「姊姊,買。」裘希竹指著被風一吹就轉個不停的七彩風車。


    「你還玩這個呀,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背了沒?」


    裝病裝久了也有稍稍好轉的時候,裘希梅利用丈夫通房在她的湯藥裏下寒藥一事,謊稱子嗣艱辛騙倒魯氏,氣得魯氏也病了。


    她以為婆婆祈福,保佑其長命百歲為由,帶著一雙弟妹出府,但是去廟裏求平安符是假,實則是應了弟妹的要求,大過年期間帶他們到街上瞧瞧熱鬧,賞賞花燈,看看雜耍,買些龍須糖、捏麵人之類的小玩意圖個高興,享受年節的氣氛。


    裘希竹一聽,急了,個性老實的他完全看不出姊姊是逗他玩的。「迴去背、迴去背,我會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他一口氣背了半本多的三字經,急得兩眼都紅了,看他快哭了,裘希梅才發笑地拍拍他頭頂。


    「好,姊姊給你買,不許哭鼻子,你是男孩子,以後你要頂起咱們裘家的天,大姊、二姊就指望你出人頭地,替我們爭口氣。」若是爹娘還在,他就不用這麽辛苦了,小小年紀就得背負一家興衰的重責大任。


    「要讀書、考狀元。」裘希蘭在一旁幫腔,有模有樣地學起大姊,摸摸弟弟的頭,語重心長的歎息。


    沒有家族支持的寒門子弟唯有讀書才有出路,同樣的,失去父母庇護的裘希竹隻能靠自己拚搏出一片天地,姊姊們有嫁人一途,不用擔心將來,而他是孤立無援,不自立唯有等死。


    他至少得考上個舉人,朝廷便會分發俸祿,他也能開私塾做個西席教教學生,賺點束修,再娶個老婆,養幾個鬧心的小蘿卜頭。


    這是姊姊們對他的期望,不求他高官厚祿,位極人臣,隻希望他平平安安、和和樂樂的過日子,以他少根筋的老實樣,適應不了官場的爾虞我詐,被人訛了還會笑嗬嗬地說賺到了。


    「好,我聽姊姊的,從明天起我要發憤圖強,把爹留下來的書全部看完。」他很有誌氣的發下宏願。


    裘希梅失笑。「為什麽是明天?立誌要趁早。」


    一臉扭捏的裘希竹偎入大姊懷裏撒嬌。「因為今天要逛市集嘛!希竹要看、要玩、要買很多東西,我會很累,看不下書。」


    是瘋到沒心思看書吧。她暗忖。「希蘭,聽聽弟弟的話多有條理,你還常取笑他呆頭呆腦,這下子不呆了吧。」


    裘希蘭很嫌棄的撇嘴。「呆子走到哪裏都呆,他隻是看起來沒那麽呆,其實呆氣還在,你看他搖頭晃腦的樣子呆不呆。」


    她伸出竹子般細小的食指朝弟弟腦門一戳,裘希竹憨憨地頭一歪,被她戳來頂去的搖頭又晃腦。


    「我不呆,二姊壞。」小孩子也有脾氣,鼓起腮幫子瞪人。


    「對,二姊壞,咱們不理她,大姊帶你去買如意繩,我們玩翻花繩。」裘希梅假意要丟下妹妹,隻帶小弟。


    不過裘希竹沒讓她失望,小嘴撅高足以掛醬油「,仍不忘記握住裘希蘭的手一起走,誰也不落下。


    本來就聰敏過人的裘希蘭見狀,得意得嘴角都揚得半天高,反手握緊弟弟的手,再朝姊姊開心的笑著,他們三個是一家人,永遠永遠不分開,丟了誰也不能丟了彼此。


    一弟一妹逗趣的神情讓裘希梅忍不住笑出聲,對他倆的疼愛有增無減,都甜到心坎底了。


    突地,前方不遠處傳來驚叫和嘶嘶的馬鳴聲,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圍成一個圈,在那邊指指點點,她不由得眉頭一蹙。


    「撞死人了,撞死人了,我兒子和你們無冤無仇的,為什麽你們要往他身上撞……嗚嗚嗚,我的心肝寶貝兒呀!誰這麽狠心要你的命,娘跟他拚命……」


    大馬路旁,一位穿著粗布素衣的婦人抱著滿頭是血的青衣少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管不顧有多少鄰裏鄉親圍著看,她哭得滿臉淚痕,狼狽不已,邊嚎邊開罵。


    青衣少年看來十一、二歲,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嘴唇白得全無血色,他眼皮一顫一顫的抖動,看似想睜開又無力的垂覆,額頭有血不斷冒出,流了他一臉,看起來怵目驚心。


    在母子兩人身後停了一輛青帷馬車,車上的車夫也嚇得手腳直抖,青緞簾子一掀,走出一位秀婉可人的小姑娘,神韻端靜,舉止沉穩。


    「這位大娘,是我們行車過於不慎,馬兒不聽使喚橫衝直撞,誤傷了你家公子實在抱歉,敝家主人深感愧疚,小小補償望請見諒。」唉,她家夫人一放出欄就成了下山的猛虎,衝勁十足。


    婦人不識字,看對方隻遞來一張花花綠綠的紙,哭聲更為宏亮的為自家叫屈。


    「什麽人家啊,心黑手狠地撞了人也不給個交代,看我們小門小戶就想用一張沒用的紙打發,蒼天呀!禰也睜睜眼,我們是招誰惹誰了,平白飛來橫禍……」


    「大娘你……你別哭呀!好好聽我說,我們有心要解決事情,絕不會故意敷衍馬虎,你就消停消停,別哭啞了嗓子……」這婦人好不厚道,給了錢還嫌少。


    白桐拾迴被婦人拍掉的銀票,認為她想訛錢。


    「聽聽,聽聽,這是人話嗎?我兒子還躺在這兒一動也不動,她卻冷心冷肺地說要解決我們母子倆,鄉親呀!你們說句公道話,這不是活生生地要將人逼死嗎。」婦人在傷心之中,哪有辦法細聽白桐說話,哭鬧不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謾罵指責。


    「大娘,你……」她怎麽把話聽糊了,存心想把事鬧大不成?


    「還真沒良心,人家明嫂子好不容易才拉拔個兒子長這麽大,眼看著就能為家裏添點進項了,可這麽一撞,別說攢錢了,救不救得活還是大問題,真是可憐……」


    「是呀!那馬兒就這麽衝過來,是人哪躲得過,兩條腿哪跑得過四條腿,這不是,撞個正著。」


    「唉,無妄之災,人好好的在路上走著,怎知有馬車從後頭撞上來,成哥兒也是倒黴……」


    鄰裏鄉親自是幫自個兒城裏的人說話,人不親土親,總沒幫外地人的道理,何況真把人撞出事兒了。


    白桐雖是伺候人的丫頭,可是在京城裏誰人不識高盛侯府車駕,每迴陪夫人出府無人敢攔路,她所見到的也都是知書達禮的夫人、小姐,曾幾何時被包圍斥責,令她一下子慌了手腳。


    「去去去,賠錢還不行嗎?死了葬,活著養他一輩子,是腿斷了還是折了胳臂,哭什麽喪?衝撞了我家夫人,賠上你家幾口子也不夠。」一位俏生生的小丫頭跳下車,趾高氣揚地道。


    「你……你……反了反了,這世道還讓不讓人活,撞人的反而比被撞的還張狂,我的兒呀!娘沒用,讓你白白被人糟蹋,你若活不了,娘也陪你一起死……」


    婦人扯發嘶吼,手掌大力拍地,一副當鬼也不放過害他們母子的人。


    「你這人是無賴呀?給你銀子還不要,也不把人送去看大夫,非要鬧到大家都難看不可,這少年不是你親生兒子吧!」哪有人隻顧著哭鬧,扯著喉嚨嚎哭能把人哭醒嗎?


    「誰說不是我親兒,我十月懷胎生下的一塊肉,你是哪來的賤嘴蹄子,分明是你們仗勢欺人,枉顧人命,我一兩銀子也沒瞧見,糟蹋人也要有分寸啊!」


    「明明有……」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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