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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不多了啊。”邵樹德放下信紙,神色複雜地說道。這是執委會主席劉為民寫給他的私信,信中大意是關於邵樹德的去留問題將在1654年新一屆執委會班子上台之後討論決定,而在此之前,邵樹德仍將繼續留任黑水地區,掌控全局。


    雖然不用立時便走,但邵樹德估計,自己待在遠東時間至遲不會晚於1655年,也就是說,他頂多繼續在這裏執政兩年左右,遠東新的掌舵人一到,他便將去職迴國。而在他之前,已在遠東服役多年的楊明陽、張旭東、李文長等人已陸續迴國,新的接替人選也已抵達山東,執委會對遠東地區軍政官員輪換的決心是相當之大的。邵樹德估計,下一個遭到輪換的可能就是南方戰區司令、黑水臨時特遣艦隊總指揮劉海洋了,而至於他名義上的副手魏博秋,由於此人是戴罪前來遠東,屬於發配性質,估計還要再待一些年頭。


    而正因為時間不多了,因此邵樹德此時分外不願意再發動一場在自己任期內無法結束的戰爭,比如對於日本沿海地區的攻擊行動——這種很可能無法在短期內完結的戰事,還是等遠東地區新任領導人到位後再說吧。


    不過現在不動日本,不代表他們不動別的地方,應陸軍總指揮茅德勝的請求,邵樹德現在對於動一動朝鮮分外感興趣。至於說借口嘛,那都是現成的,你朝鮮派火槍手加入清軍戰鬥序列,與我大東岸於黑龍江流域廝殺,這便是大罪、可以興師問罪的大罪!


    當然了,任何一場軍事行動都要有利益,無論是短期利益還是長期利益,也無論是政治利益還是經濟利益,都必須要有利益,否則這仗不如不打。打朝鮮的利益是現成的,其一是政治利益,通過對朝鮮的軍事打擊,可以進一步削弱這個本就不大看得起清朝的國家與“我大清”之間的離心離德;其二是經濟利益,這個也是這兩年來釜山的著名“朝奸”金吾圭不斷調查、搜集後得來的情報。


    根據金吾圭的報告,自從結束與後金的戰爭之後,朝鮮近些年來的經濟發展有所起色。比如根據朝鮮公開的資料,全國耕地數量已經接近恢複1592年戰爭之前的狀態了,目前約有130餘萬結(朝鮮土地單位),除去免稅田、陳田(即荒田)及當年蠲免錢糧的災田,平均納稅地約在70萬結左右,生產秩序比起崩潰般的壬辰戰爭和1636年後金入侵時要好上百倍了,人丁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複。


    人口和田地開墾數增加後,朝鮮的農業技術也在穩步提升。比如15世紀就出現的移秧法從1650年開始在朝鮮多個道府進行了推廣,無論是稻米的產量還是質量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毋庸置疑,朝鮮農民是極為勤勞的,其農業技術也是極為高超的(後世能在東北地區栽種的抗寒稻種便是朝鮮王國農民培育的),因此朝鮮的糧食生產近些年也得到了穩步恢複,甚至於,一些因為“大同法”推行而缺少銀子的地區還通過種種秘密渠道出口稻米到釜山,從東岸人手裏換取銀子。


    這種糧食交易的規模目前已經達到了每年一萬二千餘石,且還有持續增加的可能,這對東岸人的糧食儲備是一個極大的福音。原本他們在占有寧波府、並穩定發展了數年後,糧食缺口已經大為緩解,現在有了朝鮮糧食補充,就更是安枕無憂了。至於說買糧的些許銀子,那算個屁啊,大泊縣的金庫裏有的是!如果沒有的話,信不信我去澳洲挖金礦挖給你?


    而更妙的是,在孝宗李淏繼位後(1649年),由領議政金堉(相當於宰相)強力推行的“大同法”日漸成為朝鮮各道的主流稅收方式。大同法一改過去征收糧米、正布(布匹尺寸,以5升棉35尺為1匹)、木炭、農產品等實物的弊端較多的稅收方式,定下了每結地統一征收10-16鬥稻米(因為各郡土地結數大小不一)的新稅製。而如果沒有足量稻米繳稅的話,亦可繳錢。這種新稅製的推行無疑極大活躍了商品經濟,將大量稻米推向了市場,同時也使得一大批手工業者和商人被解放了出來,可以從事各種工業活動,以繁榮市場。


    這樣一種局麵的形成,自然是為東岸人所欣喜的,因為他們手頭有巨量的銀子沒處花,拿去變現換來糧食是最好不過的了。現在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由於朝鮮內部保守勢力的存在,使得這種私下裏的糧食貿易的規模一直無法有效擴大,甚至在某些特殊時刻,朝鮮官僚們還會下令禁絕這種貿易,這令釜山的金吾圭一直十分惱火:明明朝鮮的糧食生產已經被調動起來了,可你居然禁絕貿易,這如何能忍?


    而除了糧食生產外,在壬辰戰爭中由日本傳入朝鮮的煙草、辣椒、南瓜的種植也在這幾十年間發展較快。尤其是煙草,1630年代,朝鮮煙就開始大量傳入沈陽,後金政權中吸煙者的比例極高,以至於在1638年黃台吉一度下令禁止吸煙,以減少銀錢的外流,同時下令朝鮮禁止煙草輸出。


    朝鮮禁止煙草輸出後,但卻沒有禁止種植,因為朝鮮人裏吸煙的比例也相當不少。於是乎,煙草的種植迅速在全羅道、忠清道、江原道、京畿道等地普及了開來,在供自身消耗的同時,也在繼續偷偷摸摸輸入到中國境內,以賺取銀錢。


    辣椒、南瓜、西紅柿(由中國傳入,朝鮮人稱之為“南蠻柿”)在傳入朝鮮後也獲得了迅速的發展,目前種植麵積也頗為不少。邵樹德私下裏以為,這些農產品都是東岸人所急需的,同時也可以用來平衡未來可能出現的貿易順差,不過這首先需要東岸政府對朝鮮有一個較強的影響力和威懾力,不然怕是很難做到全麵貿易的程度。


    當然了,朝鮮用來平衡貿易逆差的最好商品還是山參。這種朝鮮傳統的出口商品一直是他們的吸金大戶,野生老山參的售價從數百兩銀子起步,上不封頂,簡直和搶錢沒什麽兩樣。或許有人會說,隨著朝鮮人口日漸增多(小冰河時期人口居然還在漸漸增加……),“火田”(即原本的荒野)開辟麵積的不斷加大,野生老山參應該越來越少才是,但朝鮮的生意怎麽還越做越紅火呢?


    答案就在人工培育。朝鮮人其實從很久之前就開始人工栽培山參了,在傳統的山參產地如江原道、鹹鏡道之外,朝鮮人於京畿道的開城地區大量培育人工山參,然後再加工蒸造成紅參,大量輸入中國。在1620年代以後,開城已經成為了朝鮮人參的主要產地,每年貿易額之巨大,足以令人瞠目結舌。


    老實說,金吾圭發給煙台方麵的這份報告讓邵樹德對朝鮮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以前他一直以為這個有著數百萬人口的封建國家是個一潭死水、極為窮困的國家,因為他們當初連贖迴江華島的尾款一時都湊不齊。但現在他認為自己的認識可能存在些許偏差,朝鮮普通農戶固然是貧窮的,政府財政可能也的確不是很寬裕,但以大北小北兩班、西人黨、南人黨為主的貴族統治階級卻一點都不窮,他們在戰爭或天災中不斷侵吞農戶土地——以前朝鮮140萬結土地中,不納稅的僅有20萬結,現今130萬結土地中,不納稅的幾達60萬結——使得自己的財富不斷聚集。


    這些人,可都是上好的肥豬呢!邵樹德哼哼兩聲,他看中的當然不是這些人的銀錢,而是他們手裏握有的農產品、牲畜甚至是勞動力。這些東西與其留在這些豬狗一般的地主士紳手裏發黴變爛(史實,和明朝士紳一樣,他們寧可糧食爛掉也不拿出來賑濟饑民,以至於朝鮮境內“明火賊”等饑民武裝始終不絕),還不如拿來孝敬我大東岸了,那樣我們還能想辦法從“我大清”境內擄來更多的人口進行安置。


    所以說,打朝鮮既有政治利益,同時也有絕大的經濟利益,那麽又何樂而不為呢?要知道,麵對紙糊般的朝鮮軍隊,東岸人並不需要投入大量兵力,也不需要深入朝鮮腹地,他們隻需打破幾個郡縣、殲滅部分朝鮮正規軍,那麽那個懦弱的孝宗皇帝很快就會派人來求和了——這幾乎是一定的。


    而到了那時候,再與朝鮮商談進一步深化貿易之類的事情,阻力也就不會那麽大了。他們可是很現實的,挨了打就會漲記性,這一點實在太可愛了。


    邵樹德想到這裏,心裏已經有了點譜,於是他立刻拿出紙筆,一揮而就寫完了一封信,然後搖鈴喊來了自己的秘書,囑咐他即刻派人將這封信送到此刻正待在招遠縣的陸軍前敵總指揮茅德勝少校手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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