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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肅殺的寒冬來臨前,梁向儉乘坐“庫頁之鷹”號抵達了黑水港碼頭。與他一同抵達的,還有數百名從長江一線俘獲的清軍降兵,其中約有數十人是所謂的“真滿洲官兵”——這些人接下來一段時間內的歸宿就是黑水監獄了,而他們的身份也是苦役犯,按照魏博秋的話來說就是“用自己的雙手建設黑水縣,以救贖所犯的罪孽”。


    梁向儉雖然對魏博秋這個人很不感冒,但在對待清軍俘虜這事上麵,二人的態度卻是高度的一致,而這也就注定了這些人的悲慘命運。梁向儉作為執委會新任命的黑水縣縣長、黑水地區委員會常任委員,今天甫一抵任,也不去官署休息休息,便直奔城外的建設工地,視察縣城的建設工作。


    城外緊鄰城牆不遠的便是靜靜流淌著的黑水河(亞曆山德羅夫卡河),河麵在下遊這段已經很寬闊了,大約從十幾米到幾十米不等。河兩岸到處是沼澤濕地,潮濕陰冷,泥濘難行,由於沼澤提供了充足的養分,河兩岸遍布冷杉、針葉林、落葉鬆、赤楊、白樺、柳樹,長勢非常之好——在這個一到冬春季節就刮大風的地方,這些樹林還起著削弱風勢的作用。


    很多樹木倒臥在沼澤地裏——有些是自然腐朽倒下的、有些則是被狂風吹倒的——倒下的樹木上長滿了苔蘚和木耳,樹根處到處都是草墩子,偶爾還會有駝鹿、馴鹿等動物過來啃吃苔蘚、地衣,不過它們非常警醒,一旦看見人類靠近,就會立刻撒腿逃跑。


    今天的天氣不錯,在溫暖的陽光照耀下,原本籠罩著黑水河穀的薄霧悄然散去,使得這片被人稱作“朦朧、幽僻”的廣袤穀地的全貌完整地展現在了梁向儉的麵前。


    這是一片多麽——唔,奇特——的穀地啊,被兩側群山擠壓的穀地在黑水河畔形成了一大片可憐的狹長狀窪地。窪地裏超過一半麵積是泥淖沼澤,除了在冬季結冰的時候,平時根本無法通行車輛,甚至就連行人和牲畜走起來都格外費力——這不是開玩笑,至今黑水縣已經陸續有12人不慎淹死在這片穀地裏的沼澤中了,夏秋季節可沒人願意走這條通道。


    黑水縣城外的沼澤地裏,此時正有許多苦役犯在忙活著。他們拿著鐵製工具,在泥潭中艱難行走著,為排幹沼澤裏的水而進行著艱苦的勞動——隨著黑水縣人口的增多,現在到了向更遠處要地的時候了,縣城西邊是海濱,土壤質地也不適合耕種,兩側是連綿的群山,那麽想要更多的適宜耕種的土地就隻能朝著黑水河更上遊想辦法了。


    但依此地原始蠻荒的自然環境來看,如果不清理森林、排幹沼澤積水的話,根本就無法利用這片沉寂了千萬年的土地。這些土地無疑是肥沃的,但首先需要你去修建大量的基礎設施,如水庫、溝渠等,不然你就隻能幹瞪眼。而這種開發行動顯而易見是極為繁重的活兒,動員本地居民是一方麵,但更多的恐怕得靠苦役犯來幹。


    梁向儉此刻見到的這些苦役犯,就是這麽一群被疲累、泥淖、秋雨、疾病和監工的皮鞭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可憐人。他們中超過一半是清軍俘虜,剩下的有的是敵對山丹部落的土人、有的是被擄來的朝鮮人、有的是犯事的罪犯、還有許多是來自明國的地主士紳,他們接受著身理和心理上的雙重摧殘,通過燃燒自己生命的方式被迫進行著艱苦的開發工作。


    憤怒、委屈、恐懼、無奈、思鄉等情緒在心頭翻滾,背上的鞭痕在冷水浸泡下火辣辣地疼,手腳上的鐐銬重愈千斤,這樣的情況,即便是素有野豬皮綽號的八旗兵也受不了,更別提那些來自江南的叛亂地主士紳們那瘦弱的身板了——很多人就此一命嗚唿,也有一些人不堪受辱而上吊自殺,但更多的人選擇了苟延殘喘,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


    記得東岸本土的著名聖母蒙虎曾經依據自己的所聞,寫了一篇描述黑水苦役營的文章——《黑暗營地》——深入描述了黑水苦役營裏苦役犯們的悲慘遭遇,他還著重提了那些“政治犯”(即偽清將官及裏通韃子的士紳)們人權遭剝奪的悲慘境地,希望喚起人們的同情,改善他們的待遇。這篇文章就發表在本土出版的一些雜誌刊物上,據說影響不小,然而這似乎並沒有什麽卵用,黑水苦役營至今依舊存在著,裏麵的苦役犯們依然日複一日地在進行著機械的勞動,直到其刑滿釋放為止。


    梁向儉對這些人自然也沒有什麽同情心,他隻知道大批從韃子治下被解救出來的百姓即將來到黑水縣,以本縣現有的開發程度來說,土地儲備已經頗為不足,因此急需向外擴展地盤。而這第一項工作,就是清理樹林和灌木叢、排幹沼澤積水,然後修建起小水利設施——如果還有空餘時間的話,最好再疏浚一下黑水河上遊的航道,以確保船隻能夠溯河而上。


    他此番來到黑水地區上任,甚至還兼任了地區常委(執委會對黑水地區組織機構進行改革,實行民主集中製,梁向儉以黑水地區首縣縣長的身份進了常委班子,從今以後黑水地區一般事務和軍事行動仍由邵樹德一言而決,重大事務則上常委會討論,當然邵樹德對這些事務仍然擁有否決權),自然不能空手而來。這不,他不但帶了四艘本土很常見的72噸級內河小汽船(裝在大船上運輸而來),還帶了這種船所用的蒸汽推進係統8套,今後可在黑水造船廠造完船殼後就地組裝,這就又多出來了8艘內河小汽船。


    這加起來總共12艘72噸級內河小汽船,對於河流縱橫的庫頁島無疑是極為關鍵的。特別是在堪稱工業中心的黑水河流域,這種吃水較淺的內河船隻完全可以溯流而上,將大量人員和物資運到東岸人想去的任何地方,這對於深入控製黑水縣的內陸腹地來說,有著非常重大的意義。


    掠過了這些可憐人正在奮戰著的工地,梁向儉在前任實際主持工作的副縣長強森(強森本人將調任登州福山縣代理縣長,這同樣是一座由東岸直轄的縣份,非仆從軍管轄)的陪同下,又參觀了城外的磚窯廠、石灰廠和水泥廠。這些廠的規模不大,雇傭的工人也較少,但依然是黑水地區屈指可數的工業設施了,同時也為本地區的建設提供了海量的廉價材料。


    而除了這些建築材料企業,其他的工廠設施就更不行了。原本緊靠著城牆的伐木場如今已經向城外延伸了十公裏之遠——因為庫頁島的泰加林並不如何茂密,樹木比起溫暖地區的森林來說略顯稀疏,再加上近些年各種建設、戰爭甚至家具用的都是黑水縣出口的林木,因此該縣的森林線已經從城郊向外退卻很遠了。


    想要將林木從深山老林裏拖出來運到河畔,然後順水漂到設於河畔的木材加工廠,其難度還是相當不小的。尤其是從伐木營地拖到河畔這一段,冬季氣候寒冷的時候很多苦役犯拖著拖著就凍死在了半途。這顯然是本縣官員們所無法接受的事情,因為即便在他們眼中苦役犯都是消耗品,可在人力資源並不豐富的黑水縣,這種代價也顯得過於高昂了一些。


    木材通過黑水河運到下遊(冬季通過重型雪橇)的木材加工廠後,由該廠的木材烘幹窯進行熱烘幹,然後用水力鋸床、刨床等進行加工,加工完的成材再通過小船運到港口存放。加工產生的廢料(主要是鋸末、邊角料等)被運到了緊鄰的一家磨坊內,這家磨坊是去年(1652年)下半年新設立的,是一家采用蒸汽動力的製粉作坊(以黑麥、燕麥、大麥為原料)——兩台蒸汽機驅動四台磨粉機,以鋸末為燃料(這意味著成本低廉),日產麵粉25噸,已經足夠供應幾萬人的口糧了,利潤相當不錯。


    “城裏還有一座製鐵工坊,有105名正式工人及若幹學徒,六座鍛鐵爐,外加本土淘汰下來的、型號不一的四台小馬力蒸汽機驅動的鍛錘,以本土運來的鋼、鐵等金屬為原料進行加工。目前能夠生產一些簡單的金屬農具、五金工具,也能對一些粗笨的機器零部件進行簡單修理,另外也能鍛造板甲上麵的部分結構,平時活還是挺多的,就是比較雜。”強森向著麵無表情的梁向儉進行介紹,黑水縣的家底還是比較薄,但就這樣已經算是遠東東岸控製區裏工業化程度最高的地區了,由此也可見工業化進程之艱難。


    “家底確實是單薄了些啊。”聽到這裏,梁向儉也忍不住歎了口氣,不過隨即他意識到這樣不妥,於是又改為安慰起強森及其他一些隨員:“不過一步步來吧,黑水縣才發展幾年啊?有現在這樣已經不錯了,說明諸位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下一步我們就是要在此基礎上更上一層樓,為人民創造更大的福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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