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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衝穿著一件筆挺的黑色呢子大衣,胯下是一匹毛色鮮亮的混血戰馬。馬的體型很高大,差不多有150厘米了,在這個時代的遠東真的算是高頭大馬了,但看得出來脾氣相當不好,非馬技嫻熟之人不好駕馭,也許這就是這匹馬被馬政部門淘汰下來的原因所在,畢竟這種脾氣暴躁不好伺候的馬匹是無法成為一匹合格的戰馬的。


    但杜衝卻很喜歡這匹馬,當初邵樹德差人送過來時他一眼就相中了。作為身形甚偉的昂藏大漢,杜衝最喜歡這種性子暴烈的戰馬了,而且他一反傳統沒給這匹公馬去勢,整日裏洋洋得意地騎來騎去,在眾人麵前顯擺他的禦馬之術。


    杜衝身為榆園軍大渠首任複性(任七)麾下大頭目之一,目前在東岸這邊算是重要客卿了。無論是邵樹德還是茅德勝,對其籠絡都不遺餘力。錢糧物資供給充足,同時還派人指導其整訓部隊,儼然將其當做仆從軍裏的一等營伍來看待。沒辦法,以東岸人目前烏七八糟的聲望,也隻能籠絡這麽一些土匪馬賊了,正經官軍非萬不得已是很難投降的,既如此,不千金市馬骨的話又怎麽會有清軍綠營前來歸降呢?


    而杜衝本人對東岸人的觀感也還算不錯,對東岸軍隊展示的先進武器和先進戰法也頗為向往,尤其是那小二十門火炮齊射的壯觀場景,直讓一貫自詡勇武的杜衝也感到不寒而栗。那炮口裏打出來的鐵蛋是擦著必傷、中著立斃,任你身穿幾套鎧甲也無濟於事,真真是非人力所能抗衡。也同樣是在見識到了東岸陸軍“銃炮犀利”、黑八旗步兵“果毅敢戰”、色目騎兵“一往無前”的強悍戰力後。原本在榆園軍中頗有傲氣的杜衝算是徹底折服了。


    折服後的杜衝就像是那些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一樣。瘋狂地崇拜起了東岸的一切。他迷戀東岸陸軍的土黃色軍服(其實這隻是預備役部隊的製服,東岸本土士兵以穿上深藍色軍服為榮)、喜愛東岸製式的略帶弧度的軍刀、偏好穿著東岸製式的高筒馬靴、喜愛腰間懸著一把1633型燧發手槍,言必稱紀律、榮譽,走起路來昂首挺胸,活脫脫一個東岸軍人。


    自己的首領如此,杜衝當初投東岸時帶來的一千多騎兵(馬驢騾都有,其中騾驢目前已替換給東岸軍夫隊,全軍已全部換裝為蒙古馬或朝鮮矮馬)及兩千餘步卒也有樣學樣。他們脫掉了自己五花八門的衣服——很多是搶來的。有的士兵甚至穿著花花綠綠的女人衣服——換上了簡練實用的東岸土黃色軍裝,平日也不用東岸教官催促,經常第一個到校場站隊列。


    茅德勝在年初下大雪時曾突擊視察仆從軍各部,當時各部均無戰鬥任務,駐紮在青州府各縣。茅德勝帶著人馬進入各部營伍後,下令列陣點名,結果杜衝所部步騎三千五百餘披甲列陣速度雖然不是最快的,但人員缺額卻是最少的(這個時節往往會有很多士兵請假外出),足見其部紀律管束之嚴。


    榆園軍出身的杜衝部紀律約束如此之嚴,卻是令茅德勝大為驚奇。仔細一想。要想讓一幫原本無甚紀律概念、也懶散慣了的榆園軍武裝蛻變成一支有紀律、有戰力的營伍,卻是需要全軍上下付出極大努力的。也是最考驗部隊凝聚力和主官人格魅力的。杜衝能做到這一點,也不枉他是榆園軍大渠首任複性所看重的人物,果真是有能力的。由此也可以看出,草莽之中確實埋沒著相當的人才,隻要給他們合適的機會,他們就一定能夠一飛衝天。


    杜衝此番將麾下兩千多步卒交給設在章丘城外的大營指揮,然後帶著一千多騎兵老弟兄和幾封茅德勝寫給張七、任七等榆園軍魁首們的信件,悄悄離開了章丘縣境,一路南下兗州府,尋找榆園軍的蹤跡。


    如今黃衣賊氣勢洶洶,勒克德渾十二道金牌催逼散落各處的綠營部伍開始撤出戰鬥,向濟南集結,這讓一路上空曠了許多。原本杜衝還打算繞原路以避開清軍大隊呢,但在進入兗州府後,一路上但見零散小股清軍,大隊人馬卻很少遇見。即便遇到,也大可憑借機動力甩開他們。有時候士飽馬騰之際,他還會下令突襲一些正處於行軍之中的清軍部伍,當然一般都是建製不完整的步營,以三百人上下居多。打這些軟柿子,既能消滅韃子有生力量,還能獲取一些給養,何樂而不為呢。


    兗州府他也老熟悉了,當年他就經常帶手下兒郎來這裏“晃悠”,最遠一次甚至打到了費縣。兗州府在山東本不是什麽富裕的地方,因此地方上土匪、山賊多如牛毛,清廷委任的監察禦史朱朗鎔上奏“東省有名劇寇,動號萬數賊眾者五十餘營”,其中約三分之一就出自兗州府。這些道上有名號的大當家的、寨主、渠首們,杜衝在任複性這種榆園軍大佬手下廝混時也多多少少混了個臉熟,此番他帶兵從濟南府一路南下進入兗州府,也憑借著這層老關係獲得了一些關鍵的補給。若不然,就憑他帶著一千好幾百騎兵還能奔襲敵後千裏不成?說到底,兗州府對他來說終究不是“敵後”啊。而這,其實也是茅德勝派他來這裏的原因。


    如今東岸大軍在濟南外圍次第展開,清軍也開始厚集兵力,雙方之間的大戰一觸即發。值此關鍵時刻,茅德勝又怎麽可能不去聯絡那些曆史上堅決抗清十多年的以榆園軍為首的地方武裝呢?這些人別的不行,但勝在意誌頑強,像打不死的小強一般,在清軍兵力薄弱的後方搞一些事情還是很在行的。如今就是這麽一個好時機,茅德勝將接受過一些東岸軍事理念的杜衝派迴去聯絡各派武裝,最好能直接聯係到他以前的老大任複性,讓榆園軍在敵後徹底鬧起來,無論是攻打清軍征集糧餉的隊伍還是截斷溝通南北的運河,都能讓清軍顧此失彼,然後一步步限於被動,最終導致敗亡。


    雖說前陣子榆園軍在清軍的大規模圍剿中損失不輕,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此時兗州府、東昌府的清軍綠營無心戀戰,紛紛撤出圍剿他們的戰場,向濟南集結。這個時候正是他們出來大鬧天宮的大好時機啊,搶錢搶糧搶牲畜,然後裹挾一些百姓到自己的根據地內種地(史上榆園軍的根據地被稱為“賊田”,均位於地勢險要或地形複雜之處),以夯實自己的根基。


    原本留在兗州府主持剿匪軍務的是清河北總兵孔希貴,這廝最初有小兩萬部眾,在與東岸大軍長期拉鋸之後損失頗大,後被勒克德渾調往後方交與賴惱指揮,一邊剿匪一邊補充兵員,以便盡快恢複實力。隻不過他才在兗州府打了幾仗,找迴一點勝利的感覺時,濟南的急令卻也到了:令他即刻撤出各交戰區域,將人馬集中起來開往泰安州待命。而等孔希貴帶著主力人馬吭哧吭哧抵達泰安州時,新的命令又到了:令其率部進駐章丘縣南的長城嶺既設營寨,與牛成虎部遙相唿應,威脅黃衣賊的側翼。


    這孔希貴一兩萬人馬一撤,兗州府頓時空曠得可以跑馬。原本被打得抱頭鼠竄的各路“好漢”紛紛冒出頭來,四處活動,而地方上的士紳們也如喪考批,依依不舍地看著保護他們利益的“我大清”王師離去,然後拿著上頭發下來的委任狀辦起了團練,誓與那些蟊賊武裝們決一死戰,保“我大清”後路不失。同時,他們還派人南下聯絡駐兵淮揚一帶的固山額真準塔,請求其帶兵北上,“肅清地方”,“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不過準塔目前被在長江口一帶多次出沒的黃衣賊艦船吸引了注意力,擔心其再一次在南直隸境內登陸,因此對於山東士紳提出的請求暫時置之不理,而是謹守起了自己的門戶。


    杜衝帶著一千多騎兵風馳電掣般地在兗州府境內跑馬,一邊打探張七、任七等人的消息,一邊聯絡相熟的武裝,避實就虛,放過守禦嚴密的城寨,專挑軟柿子捏。一邊鼓舞這些土匪山賊的士氣,一邊快速進逼運河上的關鍵節點張秋鎮,意圖打掉這個清軍轉運物資糧餉的關鍵所在,讓濟南的清軍主力糧餉不繼。


    兗州府境內的一些殘餘清軍或地方團練原本對上那些所謂的“抗清義軍”(實則是土匪)時還有信心比劃兩下的,但在一看到身著黃衣、頭戴大蓋帽的黃衣賊馬隊時(杜衝所部),大部分都當場失去了抵敵的勇氣。色目騎兵的威名,在山東地麵上可不是吹的,那是和滿蒙八旗騎兵一場場血戰殺出來的,雖然杜衝這支騎兵部隊不是所謂的“真黃衣賊”,但遠遠一看誰特麽知道真假啊。就跟當年遼東那些漢軍旗一樣,掛著辮子誰知道你是真韃子還是假韃子啊,遠遠壓過來照樣嚇跑一堆一堆的明軍。


    就這樣,濟南城附近的會戰級別的戰役尚未展開,兗州府、東昌府的敵後戰場已經先一步熱鬧起來了,兵力嚴重不足的清軍頓時壓力山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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