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之寶不相信,眯起很有殺氣的眸。「這小子今年幾歲?」他娘的!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到底是怎麽生出這麽大的兒子的?


    「三月快十歲了。」


    「那你幾歲?」


    「二十五歲。」


    他眯緊如銳芒鋒刀的魅眸,從上而下,由左而右,仔仔細細地將她打量過一遍,而後深吸口氣,閉上能置人於死地的狠厲眼眸。


    「你看起來像是才及笄沒多久,居然誆我你今年二十五,你是拿我當傻子嗎?」他娘的,他是如此看重她,一聽她家裏有事就立即陪她趕來,豈料她竟隨口唬弄他!


    毛曙臨瑟縮地瞅著他,不懂他突地發火是怎麽一迴事。


    「你兇什麽?」毛三月惱火地護在娘親麵前,年紀小小,卻已有幾分大人樣。


    「你是什麽東西,憑什麽這樣兇我娘?」


    「你娘?!」他聲音抖高又顫。


    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這根本就是小雞帶小雞嘛,哪來的母子模樣?可,若不是母子,這兩人又怎會如此相似?


    沒來由的,這份認知教他好惱。


    布莊生意被搶,也不會教他感到如此惱火,底下掌櫃一個個不懂得變通,他頂多是臭罵一頓,但此時此刻,他就為了個女人,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很好騙的小姑娘而大動肝火!


    「等等,你家相公呢?」他頓了下,突問。


    「……沒有。」毛曙臨垂下臉。


    「沒有?」宮之寶的嗓音飆高數個音,一雙虎眼瞪得都快要裂開了。「你沒有相公,你家兒子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他……」她有口難言。


    「他怎樣?死去哪了?」居然放這一對母子在客棧裏謀生。


    「我不知道嘛!」顧及身後的毛三月,毛曙臨有些為難地道。


    不知道?他耍狠地瞪著她。


    根本就是她人呆腦殘被人騙吧!


    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很好騙,好像在告訴每個人,趕快來騙我、趕快來騙我的傻樣,誰不騙她?


    吃幹抹淨後拍拍屁股走人,他一點都不意外,真的不意外,但是、但是……


    「毛曙臨,你真是蠢到底了!」他火大吼著,完全管不住情緒。


    他是瘋了!


    宮之寶厘下清這突來的火是怎樣的情緒,隻能恨聲拂袖而去。


    毛曙臨傻不愣登地瞅著他燃焰而去的背影,想追,兒子卻擋在麵前。


    心,酸酸澀澀的,眼,熱熱麻麻的,發痛。


    「娘,你認識他?」毛三月迴頭,神色平靜地問。


    她垂下眼,咽下所有不能說的痛,唇角勾上。「他是娘的客人,一天替他推拿一迴,就可以拿到一銀兩喔。」


    就隻是這樣而已。


    兒子?真是見鬼了!


    她看起來就像是個不解人事的小姑娘,怎麽可能會有個那麽大的兒子?


    難怪她說要安家費……原來她沒有老父老母,倒是有兒子一枚……混蛋,最好不要跟他說,她連兒子的爹是誰都不知道!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宮爺,真的是很抱歉,明年禦貢已經由蘇州的玉繡莊勝出了。」


    「真是天殺的!」宮之寶突地重咆出聲,虎眼噙著肅殺血絲,嚇得眼前一千人倒抽口冷氣,全躲到角落去。


    「宮、宮爺?」身旁的鶯鶯燕燕嚇得個個麵色如紙。


    「幹麽?」宮之寶迴神,想起自己竟在秦淮河岸邊的某家花樓裏與人談生意,抬眼瞪著身前幾個膽顫心驚的官員,挑起單邊濃眉,粗聲問:「見鬼了?這樣瞧我做什麽?」


    「呃,本官仔細想了想後,也許這禦貢之事,尚可以更改。」打京城來的少府監、織染府的官員緩了緩聲說。原本是打算借機要求高一點點的傭金的,但宮爺的臉好可怕,還是算了。


    「哼!」宮之寶哪裏知道他先前到底說了些什麽,但既然像是談出了點譜,他也就下管了,心浮氣躁地瞪著窗外。


    外頭,漆黑的夜色被河麵燦亮的燈火給映成澄黃一片,繁華的街上不少販子自成個市集,吆暍兜售著。


    春夜被哄得極暖,他的心卻很冷,頭很痛,脾氣很暴躁,戚覺像是不小心遺失了什麽,但任憑他想破頭也想下出個所以然。


    「宮爺,喝點酒嘛。」身旁的花娘衣衫半解,酥胸半露,就連一大截的雪白大腿也半露著,合該要讓人心猿意馬,然他卻壓根下起心動念。


    煩悶地啜了口酒,他隨口問:「剛才說到哪了?」


    「宮爺,本官剛才說,明年禦貢一事……」


    「知道了,你搞定就好,該給的謝禮不會少。」他隨手揮了揮,大口暍著酒,想借著酒氣澆熄胸口上悶燃不散的火焰,然,卻恍若是火上加油似的,愈是暍,他愈是煩躁,餘光瞥見花娘纖白玉蔥的指,就教他想起那女人……


    蠢!就說她蠢還不承認!


    被人搞大肚子,連孩子的爹是誰都不知道,這不是蠢是什麽?


    「多謝宮爺。」官員小心翼翼地審視他的表情,確定還能收到傭金,不禁鬆了口氣。「隻是,宮爺還要應付西域通路的商貨,還要應付禦貢,再加上近來皇上喜獲皇子,除了決定大赦天下,還打算大肆將皇宮除舊布新,宮內的布匹需求量可能比往常還多,宮爺忙得過去嗎?」


    金陵宮府的錦繡布莊是雄霸整個江南布匹總出口,布料新穎且織法創新,綾羅綢緞,無繡精繡鏤繡,各式繡法更是聞名京城,不少達宮貴人皆指名非得要錦繡布莊的布匹,運送到西域,一匹布可以換上兩匹駿馬。


    「大赦天下?」宮之寶喃喃自語著,隻想著大赦天下,壓根沒注意官員後頭還說了什麽。


    一旦大赦天下,那人豈不是要出獄了?


    有個兒子多了不起?非得要大赦天下,普天同慶啊?是嫌他不夠煩嗎?


    「宮爺,吃點東西。」花娘夾菜就他的口,挨得極近,近到他可以輕易聞見她身上極濃極豔的香。


    以往不覺怎樣,但今天卻特別戚覺俗豔而嗆鼻。


    可惡,這是為什麽?


    凡事不順、不順啊!


    他突地撲向身旁喂菜的花娘,埋進她細嫩的頸項,用力地嗅聞那嗆鼻的香,強迫自己遺忘那曾經嗅過的淡淡雅馨。


    不要再想起那個教他氣得半死的女人!


    他是何許人也?曾幾何時為人如此牽腸掛肚過?但心底惱她,偏又想她,憂她那笨性子,要是一個不小心,又被人給吃了豆腐,甚至是又搞大了肚子……


    痛痛痛、痛痛痛,


    「宮爺?」花娘嚇得趕緊從他身下爬起。


    宮之寶臉色鐵青,額際痛得青筋暴顫,俊顏痛得猙獰扭曲。


    他的頭像是要裂開似的,好像有人拿了把刀直往他腦門砍,剖開後還殘忍地橫搗直攪,痛得他胸口抽緊,一股異樣自腹湧上,幾乎要嘔出。


    「宮爺、宮爺?!」同席的官員臉色大變地瞅著他。「趕緊差大夫!還杵在那兒做什麽?」


    「……不用。」宮之寶沉閉著雙眼,好看的唇緊抿成一直線。


    「可是宮爺,你的氣色好差。」


    「囉唆,死不了。」他想死,閻王爺還不見得想收呢。


    他是九命怪貓,就算被人所害,就算失足落河,總會有人救的,想死,有時候真的沒那麽簡單。


    「可是……」官員正想再說什麽,卻聽見外頭響起了陣陣聲響,朝窗外探去,才發現原來是有位尋花客從花樓離開,卻在外頭穿廊強拉民女想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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