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清心裏很是忐忑,她不安地坐在徐家大客廳的沙發,那沙發很是軟和,她卻如坐針氈,食指不停在地在膝蓋上打圈,後母跟徐夫人聊的話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


    徐夫人姿態雍容,態度和藹。再看自己的繼母,句句奉承,馬屁恨不得拍到**裏去。但她有什麽辦法呢,這場婚姻,本就門不當戶不對的,要不是當年自己的母親與徐家原配的徐夫人定下娃娃,她如何會坐在這裏。母親去世的早,父親續娶了眼前的這位周氏,雖說不是什麽壞心眼,可到底有些刻薄勢利,要是沒有徐家這門,她這些年隻怕也沒這麽安,還讓她讀到女,想想這些,倒又是沾了些徐家的,但一想到徐家的二少爺徐柏華,居然逃婚,她又氣不打一處來,想自己相貌和成績,雖不是頂尖,卻也過得去,如何就配不上他了,估摸不過是嫌她家貧,父親隻經營一家雜貨鋪子,這些年也沒多大起色,而徐老爺卻混得風生水起,從個小染坊,到現在的紡織廠,在上海算得上一號人物了。


    這個中懸殊,自是天壤之別,那你徐柏華既然看不上她,解除婚約便是了,偏鬧出個逃婚這驚天之舉來。這是成心要她丟夠臉不成。父母親也是不該,都這般丟臉了,有誌氣的,退婚才是,偏這後媽說是這些年花她身上的錢不能白花了的,父親也是擔心她這迴被退了婚下迴怕是沒人要了,軸勁一上來,由著繼母來徐家大鬧一場,這下好了,拖著徐家一起下不來台,以後嫁進來隻怕是嫁進了狼窩虎穴。


    韻清想的頭疼,繼母今日帶她來,也不知是幾個意思,難道徐柏華被綁迴來了?還是徐家答應賠一大筆錢了事?但看周氏和徐夫人的神情,又客氣得跟親姐妹似的。


    “韻清,韻清……”徐夫人聲音溫和。


    “啊,母親叫我……”韻清嚇了一跳。


    “看看,看看,徐夫人,我們家韻清為這事,到現在都沒緩過勁來呢!”周氏慣會作文章。


    徐夫人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很快堆起笑臉:“沒事,沒事,所謂好事多磨嗎,是我們家柏華,那個不爭氣的,他呀本就配不上韻清,你看,他這一走,倒是成全了一樁真正的好婚事。”


    “婚事?什麽婚事……”韻清驚訝。


    周氏推了下韻清:“哎喲,徐夫人,這事我還沒跟我們家韻清說呢,我怕她害羞。”


    徐夫人拍拍周氏:“有什麽好害羞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嗎。”


    正說著,有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進來:“夫人,老爺和大少爺迴來了。”


    徐夫人越發樂了:“看看,正要說到他呢,人就來了,韻清啊,也正好讓你們見見,相互熟悉下,現在民國了,你又是讀過書的,不必害羞。”


    這是哪跟哪兒啊,見誰,徐家大少爺?韻清一下迴過神來,好你個周氏,私底下居然跟徐家做這樣的交易,真真是要賣女求榮,這般嫁進來,豈不成了大家的笑柄。


    徐夫人起身去迎徐老爺,門口走進來穿個深藍馬袿拄著根拐杖的中年男人,當然這拐杖是時下很流行的,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象征。徐老爺笑得和氣,將禮帽和拐杖交給管家收了就過來打招唿。


    “蘇太太,韻清,你們來了啊!”


    周氏和韻清一一和徐老爺打過招唿。才發現周老爺身後跟著個穿軍裝的軍人,一臉刹氣,韻清心中一凜。


    徐太太把這人拉出來介紹起來::“哦,蘇太太,韻清,這位是就是我們家大少爺,柏言,現在南京,在軍部任要職呢!”


    “果然是一表人才啊。”周氏隻是結巴地說了一句,不再有話,怕是也不敢招惹這些個當兵的。


    韻清隻微微一點頭,對此人甚是無感。


    徐夫人催促:“柏言啊,這是韻清,你帶她去花園走走,我們和陸太太說說話。”


    看來心下猜測果然是真,韻清此時真想鑽進個地洞裏去,先是許配給二少爺,二少爺逃了,就讓大少爺來娶,這是要拉郎配嗎?我陸韻清競是沒有要了不成?


    徐柏言看了她一眼,徑自走向花園裏去了,也不等她,周氏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跟上去。就曉得是周氏作怪,隻是騎虎難下。


    韻清跟地比較遠,徐柏言在花園不耐煩地等著,他一向內沒什麽耐心,軍人生涯更是讓他對遲到、拖踏深惡痛絕。這位陸小姐對於徐家大少爺來說無疑已經沒有好印象了。


    “陸小姐,我奉家父之命和你結婚,希望你我以後相敬如賓。”徐柏言似乎是下命令。


    韻清一聽這話,心下沉悶:”看來徐大少爺對這樁婚事也是不情願的,那可以退婚啊,再不濟,可以像令弟一樣,一走了之啊。”


    “那陸小姐既不退婚也不出走,看來是對這樁婚事很滿意?”徐柏言滿臉嘲諷。


    “我不滿意有什麽用,我能做得了主嗎?”韻清無力地訴說。


    徐柏言才不會去聽一個小女子背後的故事:“聽說陸小姐也是讀過書的,做不了主這樣的話也不像是個新女性說的。”


    韻清一下被挑起火來:“大少爺是怪我沒有逃婚嗎?”


    “許給我家柏華,結果嫁給大哥,若陸小姐是個守舊的女性,應該懂一女不侍二夫的道理。若是個新女性,我也說了,多的是先擇。”徐柏華還真是能把人往絕路上逼。


    韻清氣得不輕,看那人高高在上的樣子,實在叫人氣不打一處來,你徐家有權有勢就可以仗勢欺人?她轉身就走,剛走出三五步,卻又迴轉身來。讓這家人羞辱的還不夠嗎,怎麽也得討些迴來。


    她收了脾氣,說話悅耳動聽:“聽說徐大少爺天縱其才,是個帶兵打仗的將軍之才,說到底,還不是得聽從父母之言。怎麽,攤上這麽個嶽家,是怕臉上無光吧?也是,多少豪門千金要夢碎了,可我隻好讓她們心碎了,你多少個不願意,恐怕也隻能將就了。”


    反正這婚事不是陸韻清想退就能退的,要是自己退了,那周氏不得生吞活剝了她。但要嫁你不情我不願的,心裏也是憋屈,不如現在跟他互想厭了,將來好找個借口各過各的。


    “我姨母跟我說你與你那繼母不同,看來她是看走眼了。”徐柏言看著要走的韻清說。


    “隨你怎麽想。”


    第一次見麵,就如此不歡而散了。


    韻清堅持不肯吃飯就迴家去了,周氏在徐宅不好跟她發作,迴到家立馬給韻清吃了頓排頭,陸父有心想袒護幾句,立馬讓周氏罵了迴來,隻好在女兒房門外打了幾個轉,走了。


    韻清一個坐在房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也不想如此沒臉沒皮的嫁過去,可是自己親媽在自己十歲上生病死了,父親翌年就娶了周氏,周氏過門沒出兩年就生了兒子,於是越發囂張,要不是她生母給她訂下的婚約,而陸家又靠著租徐家的商鋪過活,隻怕她現在早就被周氏賣到哪個財主家做小老婆去了。


    可也正是這紙婚約,讓她受此奇恥大辱。上學那會,她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是徐家二少爺,她也是偷偷去瞧過的,那時徐柏華正是個熱血青年,她瞧著他時,他正意氣風發地在在同學中演講,鼓動同學們去遊行。她對他是滿意的,因為他瞧起來跟那些其他的貴公子一點也不同,沒有那紈絝氣息。可也是他逃婚了,他都沒見過她,居然逃婚了,莫非自己真的那樣差勁。


    本以為傷心一場,退了婚,各由自己。哪曉得周氏那般不要臉麵,上徐家去鬧,才引來這樣一樁樁事體。


    韻清一邊將自己的心事全都記在筆記本裏,一邊默默流淚。


    雖說徐柏言極是反對這樁婚事,但到底沒能改變什麽,徐家聘禮也下了,日子也挑好了,這天又讓周氏和韻清去徐家商討其他細節。韻清一百個不願意,那周氏就罵將起來,什麽還沒出門便擺起少奶奶的譜來了,什麽這等人家不肯嫁是要嫁天皇老子還是什麽的,罵得起勁,不想身後徐夫人與徐柏言正走進來。下人推了下周氏,周氏迴頭一看,自覺失言,趕緊堆笑:“喲,徐太太,過來怎麽不支會一聲。小麗,快去請小姐下來。”


    徐太太一如既往的和藹:“噢,本來請親家過去商量婚禮的事,但總歸是我家求娶令千金,我就上門來了,正好讓韻清跟柏言出去走走,讓他們多接觸接觸。”


    周氏立馬拍手叫好:“對對對,現在新時代了,是得讓他們多接觸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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