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料已經一個多月了,「故人飯館」依然高朋滿座,甚至開始有人在「君子飯館」裏討論起「故人飯館」的菜色和廚子來。


    「講實在話,一開始我也不看好,進去嚐了後,真是驚豔啊!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顏色鮮美,充滿花香,嚐起來更是滋味不凡,這廚子可真了得!就不知道是何方神聖?」


    「是啊、是啊,我最喜歡那道『晚食菊羹』,吃進嘴裏,滿滿菊花香,甘甜微酸,我瞧裏頭有薑片、桂葉,可完全沒搶味。這要沒真功夫,還做不出來的。我猜啊,這位肯定是烹調經驗相當豐富的名廚子。」


    「我還沒嚐過這道菜,下次可要點來嚐嚐。」


    「我喜歡的是那道『炙羊心』,聽說是先將羊心投入玫瑰花水中浸泡,等花的香氣入味後,再上鹽串起來炙烤。吃起來也是香氣四溢,滋味鮮甜,想來都會流口水,哈哈。」


    「有這麽好吃嗎?瞧你們形容得像百花宴似的。」


    「你別不信,今日要不是你約在此請客,我本打算去『故人飯館』的。」


    「是啊、是啊,我本也是如此打算!」


    「噓,小聲一點,別給掌櫃聽見了。」


    早聽到了。周掌櫃緊皺著眉頭,低著頭裝作忙碌,一言不發。


    不久,他見白禮讓進飯館來了,馬上拉著他到後麵賬房去。


    「二表叔,有何急事?」白禮讓仍是一臉笑容。


    周掌櫃卻笑不出來了。


    「少爺,咱們很多老顧客都跑到對麵飯館去了,最近店裏討論『故人飯館』的客人愈來愈多,生意大受影響。少爺,我想應該跟劉廚子討論一下,我們也多加些花卉入菜,多些香味。」


    白禮讓沉吟半晌,隻是微笑道:「劉廚子是真才實學,廚藝精湛,在專才方麵有他的執著和堅持,我不想勉強他。」


    「可是少爺……」


    「二表叔,別急,再等一陣子看看吧。」


    周掌櫃望著白禮讓一臉溫和笑容。少爺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如今迫在眉睫,少爺還是如此從容,就表示他胸有成竹,自有打算。


    「好,那我去做事了。」他安心地離開賬房,將門關起。


    白禮讓這才斂起笑容,緩緩鑽眉,坐到案前攤開賬本。


    最近人人都對「故人飯館」的廚子身分感到好奇,不過唐本草下令飯館對外一概封口,因此沒有人知道「故人飯館」的大廚究竟是哪一號大人物。


    門外有人輕敲,他抬起頭,見一人進來。這人是一直隱身在暗處幫他查事情的親信。


    「查出來了?」


    「是,『故人飯館』的廚子是唐家女仆,一個叫做小花的丫鬟。」


    「…你說什麽?」


    「少爺,小的已經再三查證,確實無誤。」


    白禮讓滿臉驚詫不敢置信,沉默了許久才點點頭,續問道:「這小花是何來曆?」


    「去年寒冬她倒在『故人當鋪』的門外,被唐老板所救,後來就留在唐家做丫鬟抵債。她自稱小花,除此之外,對自己的身世背景一概不說,就連唐老板也不知情。」


    「…我想見她一麵。」


    「少爺,你已經見過她了。她就是你近日常在清晨時碰到的那位姑娘。」


    「是她?」白禮讓眯起了眼。「怪不得……她身上有一種花香。」


    碰過幾次麵,她總是睡眼惺忪。不過她對跟在後頭的腳步聲倒是很敏感,即使他踩得很輕,幾乎沒出什麽聲音,她也立刻察覺,迴過頭來,用一雙冷亮的眼神瞪視他;又在發現是他時,眼裏出現迷惑,望著他許久,最後點了點頭,繼續半睡半醒半走。


    小花……


    「故人飯館」廚子專以各種花卉入菜,最近還推出玫瑰醬、茉莉熏茶酒,都是以花為材料……白禮讓一怔,忽然想起了一人。


    「花疏。」細雨蒙蒙,使得灰蒙天色更暗,她撐了一把傘走在晨曦空蕩街上,卻聽見有人叫喚。


    她背脊一涼,整個人瞬間清醒,不曾迴頭看,疾往前走。


    「花姑娘!」白禮讓急忙繞到她前麵,語氣溫和的道:「花姑娘,請留步,在下白禮讓。」


    她抬起頭,看見真是他,一顆狂跳的心才歸位。她默不作聲,用一雙冰冷眼神啾著他,眼裏充滿防備。


    「姑娘不必害怕,在下隻是有事請教,並無惡意。」他往後退了一步,臉上是謙和笑容,聲音斯文儒雅。她望著他,眼裏又出現迷惑了。初次見麵,她就對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後來發現他像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她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的人,但是她隻依稀記得他少年時期的輪廓。


    那個少年,他也是修長纖細的身形,白哲俊美的臉龐…相隔十五年,人事全非,她如大海撈針,四處尋覓不肯死心,為的是―


    「你是花疏吧?」溫柔親切嗓音,叫喚她的方式彷佛相識舊人。


    「白哥哥。」猛然心一跳,她怔怔望著他,神色恍惚,記憶在過去和現實之間遊走,她不自覺脫口輕喚。


    白禮讓內心有疑惑,臉上卻笑容不減,對她頷首。


    花疏一震,馬上拉住他,猛然搖晃,「你是白哥哥,翠玉花戒呢?快還給我!」


    白禮讓這時才發現原來她叫喚的是她所認識的「熟人」。


    「花姑娘……」見她掉了傘,細雨落在她身上,他把傘移向她,有意解釋。


    她仰臉凝望他,臉上分不出是雨是淚,眼裏流動著複雜的情緒,聲音冰冷地道:「十年之約,你沒有出現,那就算了,翠玉花戒是我的傳家之寶,爺爺過世之前叫我一定得找迴來。這五年來我走遍各地,到處找你,為的是取迴戒指,你快還給我!」


    十年之約?十五年前他不過是十二歲少年……白禮讓若有所思,拉住她激動的手,「花姑娘,十三歲那年,我在外麵出過意外,對兒時全無記憶。白某與你是否有約,在下確實不記得了。」


    「…失憶?」她望著他,麵色怔仲愕然。


    「是的。」


    「故人飯館」開張一個多月以來,生意一日好過一日,現在街頭巷尾到處都在討論「故人飯館」的菜色作法和神秘廚子。


    料不到這小花還真有些本事,看來好人還是有好報的。本來以為他這陣子不知著了什麽魔,一時好心把她從雪地之中救起也就罷了,還失心瘋似的花了大把銀兩幫她請大夫、抓藥,留在府內養病。


    後來聽見她沒處可去,本想正好留她下來當丫鬟抵本,哪知這丫頭根本是個賠錢貨,不敗光他的家產就不錯。可惱的是,他又不知哪根筋不對勁,像這種早該掃地出門的丫鬟,他卻一再的吞忍她,始終沒把她踹出去。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了,他一雙識人慧眼果真是與生俱來,這小花是能幫他累積財富的財神爺!


    「小花!你迴來了。」


    花疏低著頭,踩著夜色迴家,才剛踏入唐家大門,就被唐本草親切熱絡的聲音給嚇著。


    「老爺?是啊……我迴來了。」她望著唐本草嘴邊的大笑容,莫名地心髒跳了一大下,隨後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小花,真是辛苦你了。在廚房裏忙了一天,你累了吧?」唐本草直接拉著她就往裏麵走,一點也不生疏。


    隻是他的步伐大,花疏還來不及反應,就隻能小跑步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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