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語畢,陸煒像是被閃電擊中似地立刻跳起,懷有報復心態象徵性地踢了一下香蕉皮之後,小跑步跑到藍紫的麵前,嘴巴還不停地咕噥著。


    「有意見就大聲說出來。」藍紫一雙圓眼怒視著他,眉頭微微擰緊。


    「我說……」


    「我不想聽。」


    陸煒雙手投降,正想要認命地說出來時,卻被藍紫打斷且一口迴絕,隻好悻悻然地將卡在喉間的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你朋友遲到好久。」藍紫不耐煩地用手搧著風,雖然沒有多大的效果。


    「妳的也是啊!」


    陸煒不客氣地迴嘴,他停頓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再度開口,「妳怎麼會突然想要我找一些朋友,跟妳朋友聯誼?」


    「沒什麼。」藍紫將頭撇向另一邊,並沒有正視陸煒的眼神。


    「是因為心理因素嗎?」


    藍紫怔了一下,雙眼垂著看向地麵,左腳踢著路邊的小石子。雖然她知道陸煒隻是猜測,但他的直覺一向比女人還準,藍紫沒有迴答。過了一分多鐘之後,她才抬頭,迎向陸煒充滿疑問的目光。


    「待會她來,你應該就會知道了。」


    「是那位吧?」


    「咦?」


    陸煒的目光越過藍紫的頭頂,盯著遠方的某一處。藍紫疑惑地轉身,發現遠處有一名女子正有些不自然的朝他們走來,她不斷地閃躲路上的行人,感覺有些跌跌撞撞,她的行為與穿著不太相符。女子身穿白色的雪紡襯衫,下半身搭配粉綠色的短裙和白色的高跟包鞋。身上的雪紡襯衫藍紫覺得有些眼熟,似乎就是她送給那名女子的生日禮物。


    藍紫雙眼頓時睜大,她第一次看到沫宇穿著短裙、蹬著高跟鞋,一身女人味的打扮。雪白的襯衫襯著沫宇的膚色更為白皙,在高跟鞋的輔助之下,雙腿的形狀更為筆直細長。她轉頭看向陸煒,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朋友。


    「啪!」


    陸煒的眼前突然有好幾百顆流星劃過,而後他的腦袋劇烈地疼痛起來。


    「妳幹嘛打我?」他捂著頭蹲下來,雙眼泛著淚光地抬頭看向始作俑者,他的女朋友像是女王般地瞅著他。


    「盯著我朋友做什麼?我才不會讓她落入你的手掌心。」


    「隻是看,我又沒怎樣……」


    陸煒嘟囔著站起身,右手不停地搓揉自己的後腦勺,他穩住身子之後,原本泛著水霧的眼睛此時卻清澈銳利,瞇起眼睛觀察沫宇的動作。


    「藍紫,妳確定要讓她跟我朋友聯誼嗎?」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收起剛剛吊兒啷噹裝可憐博取同情的態度,這時的陸煒穩重許多。


    「對。」藍紫挺直身子,她明白陸煒此時是認真的。


    「妳明知道她對異性有恐懼症。」


    「你從哪看得出來?」雖然早就知道陸煒在直覺和觀察方麵不是省油的燈,但她還是感到驚訝。


    「有意識的閃躲。」陸煒鬆開他的眉頭,眼神變得和緩,雙手環抱在胸前,轉頭麵對身旁的藍紫,「雖然我不是很了解她,所以無法多作評論,但我還是想問,妳確定這樣做對她是好的嗎?」


    「除非男人滅絕,不然我無法替她阻擋所有的男人。」藍紫眼角垂下,抿了抿嘴,「我是她朋友,必須幫助她。」


    「就因為妳是她的朋友,所以有一句話妳必須記住。」


    藍紫的目光向上,看著陸煒的眼睛裡閃爍的嚴肅光芒,她發現他的臉頰線條並沒有以往她想像的圓滑,反而藏著些許剛毅。


    「朋友終究還是外人。」陸煒微笑著,但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有些事如果妳插手了,反而會帶給她更大的傷害。」


    「你會阻止我吧?」藍紫的唇邊勾起一抹有意的淡笑。


    「嗯,如果妳再不去幫她的話,我怕她會跌死在馬路上。」陸煒指了指沫宇所在的方向,「她好像不太會穿高跟鞋。」


    藍紫看過去,不禁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


    她看到沫宇的腿形成不自然的形狀,雙腳走在街上猶如打結的兩條繩子,左拐右拐的彷彿雙腳與雙腿完全分離,卻又規律地像是一陣陣互相侵襲的波浪。總而言之,是幅詭異又危險的畫麵。


    正當她想走過去扶著沫宇時,她聽到好幾聲急促又尖銳的喇叭聲此起彼落的響起,旁邊的陸煒突然倒抽一口氣,其他不相幹的人開始尖叫,陸煒像是發瘋似地連罵好幾句髒話,開始向前拔腿狂奔。


    藍紫覺得她的腿被定在雙腳踩著的地麵上,彷彿當時鋪柏油時就連同她的腳一起鋪了下去,動也不能動。她整個人像是被定格在某一時刻之中,所有的聲音、畫麵在她的感受中如好幾年一樣的漫長,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發生的一切,唯一能動的隻有眼睛,但她離不開此時眼前的景象。


    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沫宇的左腳硬生生地拐成直角的角度,身子突然失去平衡的側身跌在馬路中間,無神地看著迎麵而來的車輛,怎麼也爬不起來。陸煒拚了命往沫宇的方向衝去,但似乎來不及。


    來不及了,藍紫的眼睛無力地閉上。


    沫宇心裡罵了無數句的髒話,開始後悔出門前對藍紫男友的詛咒,她覺得這是報應。


    當她聽見左右兩邊似乎可以劃破天空的刺耳尖叫聲,和震耳欲聾的喇叭聲,她才發現原來自己跌在地上,卻怎麼也爬不起來。她努力地想站起來,但兩隻腳彷彿與身體分離一般,無法隨她的想法而行動。


    此時的沫宇隻有一個念頭,自己簡直衰神上身。


    為什麼花墨硯穿了一百次都沒事,自己隻穿一次就出事?


    她不斷地喘著氣,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對她疾駛而來的貨車,透過擋風玻璃似乎可以看見司機驚慌的模樣,那司機雖然踩了煞車但仍無法馬上停止。


    沫宇有些同情那位司機,他的運氣也真不好,在不對的時間、不對的地點,遇上不對的她穿上高跟鞋跌倒在馬路中央。


    她隻能閉上眼睛,承受所有的叫聲割破她的耳膜。


    突然,沫宇感受到一陣溫暖的心跳,將她緊緊擁著,抱著她滾離剛剛她跌坐的地方。沫宇聽到一道長長的煞車聲在她耳邊響起,膝蓋莫名的刺痛,她緩緩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包裹著襯衫的厚實胸膛。


    當沫宇意識到她被一個男人緊緊擁在懷中時,眼前突然一片暈眩。她感覺到男人的心跳從他的胸膛到他胸前一片薄薄的襯衫布料,傳到她緊貼的臉頰,再傳遍她的全身。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根導熱管,全身上下莫名的煩躁,臉龐沒來由地開始發燙,如果此時給她一麵鏡子她應該會被鏡中的番茄嚇到。


    有點難受。


    她的眼神向上攀爬,爬上男人的領子、橢圓的下巴,她看見男人的唇邊有著小小的梨渦。她不敢再往上看,雖然她知道男人的眼神正瞅著她。


    一片暈眩之後,緊接而來的是一陣噁心感從胃部湧升而上,四肢無力地垂下。她突然覺得自己無法自主唿吸,像是離開水麵的魚,彈跳著卻沒辦法得到生存的氧氣。她開始喘氣,一次又一次劇烈的喘氣,她吸進更多的空氣,卻無法使得自己的唿吸頻率順暢一些。除此之外,沫宇感覺到胃部的翻攪越來越激烈,全身的肌肉沒有力氣,所有的器官卻劇烈糾結著,她的眼角逼出了幾滴淚來。


    她的餘光看到藍紫向她飛奔而來,旁邊站了另一位男生,年紀大約與自己相同,平常應該是好欺負的憨傻模樣,此時卻嚇得臉色慘白。


    沫宇覺得從胃部湧升的不隻是噁心感,還夾雜著一些不明物體,爬上她的食道。


    「放開我。」


    「妳沒事吧?」


    沫宇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齒縫間吐出這句話,但男人的迴應讓她有些崩潰。


    「……放開。」


    ──再不放開我就要吐在你身上了。


    當沫宇想將這句話說出口時,在食道中緩緩爬升的不明物體已經到達她的嘴裡,她無法抑製從胃部一股向上擠壓的衝擊力,嘴裡的東西倏地如一道噴泉般往上洩出。她還來不及說聲對不起,一陣無力的眩暈和倦意侵襲她的腦門,她的眼睛再度閉上。


    這次她完全聽不見周圍的喧囂,沫宇的意識跌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沫宇再度恢復意識時,她感覺到自己躺在硬梆梆的床上,但頭下的枕頭卻柔軟到使她的肩頸有些痠痛。


    她緩緩睜開眼,強烈的日光使她無法立即適應眼前的一切,眨了幾次眼之後,她的眼睛才能完全睜開。


    第一眼看見的,是白得令人迷失方向的天花板。沫宇死瞪著鑲在天花板上的刺眼燈光,這裡是她再熟悉不過的n大學健康中心。也對,在校門口附近昏倒的她,與其大費周章送她到醫院,還不如將她抬到距離不到五十公尺的健康中心。而且她昏倒是因為異性恐懼症發作,不是被車撞到的緣故。


    她吞了一口口水,試著將頭左右轉動,肩頸還有些麻麻的,一動頭就劇烈疼痛。她也嚐試著舉起手,但發現能舉起來的是一根手指頭,全身上下動彈不得,猶如包裹著石膏無法任意擺動。


    「沫沫?」


    藍紫微弱的聲音在她耳際響起,她想轉頭迴應,卻讓她的頭和肩膀痛得快分離。不過這情形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下一秒她的視線都被藍紫擔心的神情佔據。


    「妳終於醒來了!我快擔心死了……」


    伴隨著哭腔的聲音令沫宇感到有些愧疚,她現在腦中隻想著另一件事情。


    「聯誼?」


    「取消了。」


    感覺到沫宇滿懷愧疚的目光,藍紫馬上接下去解釋:「可是不是因為妳的關係,而是……」沫宇的愧疚轉成懷疑,藍紫又立刻改口,「呃,其中之一的原因是妳的恐懼症發作,另一個原因是有個人遲遲都不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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