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市。


    蕭順和結束一天的工作,疲憊地迴到家裏。


    今天,劉昌興率隊來到西州市調研考察,蕭順和作為西州市的代理書記兼市長,自然是全程陪同,晚上,市裏在西州賓館舉行了晚宴招待劉昌興一行,飯後,蕭順和被劉昌興叫去單獨談話,兩人談了足足半個多小時。


    蕭順和這會就是剛從劉昌興下榻的西州賓館迴來。


    坐在沙發上,蕭順和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仰頭靠在沙發上,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不隻是疲勞,蕭順和更感到心累,剛剛劉昌興同他的談話,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蕭順和的妻子殷玉蘭從門外走了進來。


    殷玉蘭穿了一身休閑運動服,手上提著一袋桃子,笑道:“老蕭,來嚐嚐,換季新上的桃子,吃著可脆了,我剛迴來在路邊看到,嚐了一下感覺還不錯,順手買了一點。”


    殷玉蘭剛跳完廣場舞迴來,她和蕭順和隻有一個兒子,在外地讀大學,所以平常隻有他們夫妻兩人,而蕭順和工作加班是常態,大多數時候,隻有殷玉蘭一個人在家,所以殷玉蘭晚上下班迴來自個煮點東西吃後,到了七點多,就到附近的廣場去跳一會廣場舞,日子倒也過得悠閑。


    把桃子拿到廚房洗了一下,放在盤子裏,殷玉蘭端了出來,放在客廳的茶幾上,自個拿了一個咬了起來,一邊招唿著丈夫:“老蕭,吃啊,發什麽呆呢。”


    “你倒是胃口好,天天過得樂嗬嗬的。”蕭順和揉了揉眉心。


    “那可不,我在文化宮工作,可不就是每天悠哉悠哉的,哪像你,一天到晚要操心那麽多事。”殷玉蘭瞅了丈夫一眼,微微一笑,“不知道是誰之前說不把工作情緒帶迴到家裏的,瞧瞧,這張大苦臉給誰看呢?”


    “唉,說是那樣說,我要真能做到,那真的是心境超脫了。”蕭順和苦笑著搖頭,“身在體製,這功名利祿傍在身,又有幾人能做到寧靜如水淡泊名利呢?”


    “我看你這是著相了,之前你當市長的時候,也沒看你這麽惆悵,現在你代理書記一職,反倒見你天天愁眉苦臉的。”殷玉蘭撇撇嘴,她性子恬淡,對權力並不是那麽向往,丈夫能進步自然是好,不能進步,殷玉蘭也沒覺得有啥大不了的,所以殷玉蘭這會也是看得很開,道,“反正不管你遇到啥事,我覺得你堅持原則問心無愧就好,有時候也不能把頭上的烏紗帽看得太重嘛。”


    聽到媳婦的話,蕭順和無奈笑笑,自個這媳婦啊,真是和別人不一樣,別人家的媳婦都巴不得丈夫升官發財,自己這媳婦卻是渾不在意,還經常勸自己別把官職看得太重。


    不過經妻子這麽一說,蕭順和心裏卻是舒暢不少,妻子說的沒錯,凡事問心無愧,不能因為計較個人得失而喪失了原則。


    此時,蕭順和腦海裏仿佛又浮現出剛剛劉昌興和他的那一場談話,劉昌興要求蕭順和必須將派駐鐵礦的調查組撤迴來,並且還上升到了破壞民營經濟的高度,批評蕭順和此舉是極其不負責任,因為網上一點捕風捉影的新聞,就隨意派出調查組進駐企業,這是極其草率並且毫無大局觀的行為。


    一番談話,劉昌興的言辭不可謂不嚴厲,甚至因為這是當麵談話,意義又變得不一樣,給了蕭順和極大的壓力。


    三天!剛剛的談話,劉昌興直接撂下話,給蕭順和三天時間,如果三天內調查組沒能查出什麽,必須撤迴來,不能影響企業的正常經營。


    三天的時間,正好是劉昌興此次在西州市調研考察的時間,對方此行下來,會在西州市呆三天,這意思已經不言自明,在劉昌興臨走前,他要看到蕭順和做出“正確的決定。


    想著剛剛的那一場談話,蕭順和歎了口氣,對妻子殷玉蘭道:“玉蘭,你說這人有時候想幹一點事咋就那麽難呢,以前在基層的時候,覺得是自己的權力不夠大,沒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但後來官慢慢做大了,才發現不管在哪個層級都一樣,總要受到這樣那樣的約束。”


    “你才發現啊?”殷玉蘭嗬嗬一笑,“我早說過了,你當那個市長,還不見得有我在清閑單位幹著舒服呢。”


    “你那是心無大誌,毫無追求。”蕭順和笑著指了指媳婦。


    兩人說著話,蕭順和的手機響了起來,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座機號碼,蕭順和臉色一肅,立刻走到外麵陽台接電話。


    “蕭書記您好,廖書記要跟您通電話,請稍等。”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說道。


    很快,話筒轉移到了廖穀鋒手上,廖穀鋒低沉的聲音響起:“順和同誌,這麽晚沒打擾你休息吧?”


    “不會不會,還早,我也沒那麽快休息。”蕭順和連忙道,心裏隱隱有些激動,這還是他第一次單獨同廖穀鋒通電話。


    “嗯。”廖穀鋒點點頭,直奔主題,“昌興同誌今天到西州市調研工作去了?”


    “對。”蕭順和點點頭,心裏有些疑惑,不知道廖穀鋒怎麽會突然關心起劉昌興的行程來。


    ……


    三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劉昌興在西州市調研考察,最後一站放在了涼北,這裏頭也是暗含深意。


    因為劉昌興到了涼北後,選擇到鐵礦去考察,名義上是考察民營企業的黨建工作,但實際上呢,明白人都知道劉昌興是什麽意思。


    蕭順和今天依舊陪同劉昌興到涼北來,但比起前兩天劉昌興剛下來時,蕭順和臉上的神色卻是輕鬆不少,那晚和廖穀鋒的一通電話,讓蕭順和心裏一顆石頭落了地,雖然他不知道為何廖穀鋒會那麽安排,但他隻要按照廖穀鋒的指示去做就行了,他相信廖穀鋒那麽安排肯定是有深意的,而他,也不用再擔心會違背原則。


    一天視察的時間過得很快,從鐵礦迴到縣裏已經是晚上,劉昌興晚上會在縣裏住一晚,明天結束此次的西州考察之行。


    晚上,在涼平酒店吃完飯,劉昌興將蕭順和喊到了自己房間裏。


    雙方麵對麵坐著,劉昌興讓秘書給蕭順和倒了杯茶,淡淡道:“順和同誌,我前兩天和你談的話,你好好考慮過沒有?”


    “劉部長,我已經考慮過了。”蕭順和微微點頭。


    “那你現在是什麽想法?”劉昌興緊緊盯著蕭順和。


    “劉部長說的沒錯,我們貿然派駐調查組進駐鐵礦,確實是會對企業的形象造成影響,尤其是鴻展集團是一家上市公司,一舉一動都受到外界關注,鐵礦作為鴻展集團旗下的產業,有關鐵礦的新聞也會影響到上市公司的主體形象,考慮到這一點,調查組確實不宜長時間進駐。”蕭順和一臉認真道。


    聽到蕭順和的話,劉昌興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喜色:“順和同誌,你能這麽想,我很高興,說明你的覺悟不錯,能充分領悟到上級的文件精神,之前上麵的文件可是強調過,要尊重民營企業,為民營企業打造一個良好的營商環境,這一點,你們西州市之前做的有所欠缺,但你作為臨時主持工作的一把手,能及時領悟,我相信你們西州市往後會做地越來越好。”


    “也多虧劉部長的批評指正,才讓我幡然醒悟。”蕭順和頗為謙恭地點頭道。


    看著蕭順和的表現,劉昌興微微眯起眼睛,他覺得蕭順和前後反差似乎有些大,之前蕭順和可是一點都不給他麵子,陽奉陰違,但現在,蕭順和的態度怎麽快就轉變了?不過一想蕭順和如今正值進步的關鍵時刻,或許蕭順和是因為這個原因屈服了呢。想想也正常,在體製裏,誰不想升官?誰不想進步?他蕭順和難不成還是個聖人不成,能對此無動於衷?特別是蕭順和現在正值盛年,這一步對蕭順和來說尤為重要。


    想到這一層,劉昌興心裏也就釋然,覺得蕭順和的前後反差雖然有些大,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心裏想著,劉昌興不介意給蕭順和畫個大餅,道:“順和同誌,你的表現,其實我一直都在關注著,騰達落馬後,我就認為你是最合適的接般人選,之前我是那麽認為,現在我同樣也是那麽認為的,西州市的書記一職,我覺得你很合適,同樣也會力挺你。”


    “謝謝劉部長的肯定。”蕭順和一臉感激道。


    雙方的眼神碰觸著,劉昌興眼裏帶著莫名的神色,甚至有些許審視的味道,蕭順和則是低下頭,一副感激涕零的姿態,眼底深處則閃過一絲鄙夷,如果他剛剛給的是否定的答案,恐怕劉昌興現在就不是所謂的力挺,而是要翻臉了吧?


    表麵上逢迎著劉昌興,蕭順和心裏則是再次沉思起來,廖穀鋒那麽安排,到底有什麽深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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