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很清楚,曹永興這隻手是因為我才失去的,望著他那失去右手後光禿禿的右手腕,我的心裏就像被一塊大石頭給壓著,難受極了,也不敢去打擾他,隻是默默地站在他的麵前,心中滿是酸楚。


    也不知過了多久,曹永興才像是從那深深的思緒中掙脫了出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那氣息裏仿佛都帶著無盡的疲憊與無奈。


    接著,他緩緩地抬起頭,問道:還有什麽嗎?!


    我定了定神,接著說道:武正道說他已經見過傅青雲了。


    傅青雲。曹永興的眼神變得有些迷茫,嘴裏喃喃地說道:也就是說,他們之間已經談妥了。唉 ——。


    那一聲歎息,悠長而又沉重,在這安靜的病房裏迴蕩著,讓人聽了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不知道怎麽迴事,看到曹永興一臉古怪,長長歎息的樣子,我感覺武正道的出現似乎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甚至他的話裏語間還帶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


    我怔怔地望著曹永興,剛想要問問他是不是在擔心什麽?!


    就看到他猛地抬眼望向了我,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左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緊緊地攥著,聲音帶著一絲急切,說道:“財神爺”,我想要退出長樂門!


    退出長樂門?!我正怔怔地望著曹永興,心裏頭還在想著:他這是第幾個跟我說退出長樂門的人了?!


    忽然,一陣突兀的輕笑打破了病房裏那略顯壓抑的寂靜。那笑聲很小,卻像是從九幽地獄傳來的一般,透著一股陰森森的寒意,讓我和曹永興都不禁渾身一顫,震驚地扭頭看向了病房窗戶的方向。


    隻見那原本靜止不動的窗簾,此刻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操控著,開始無風自動了起來,鼓鼓囊囊的,仿佛有什麽東西正躲在後麵,隨時準備現身一般。


    這個事情,恐怕“財神爺”幫我做不了主!一個低沉的聲音慢悠悠地從窗簾後傳了出來, 那聲音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又似乎夾雜著幾分戲謔,讓人聽了心裏直發毛。


    武正道?!聽到這個聲音,我的心頓時一沉,這個家夥什麽時候來的?!


    隨著話音落下,那窗簾猛地一動,一根棍子從窗簾後麵伸了出來,利落地將窗簾撩了起來。


    隻見武正道手裏舉著“三尺隱棍”,背著一個舊的帆布書包,正盤著腿穩穩地坐在窗台上,臉上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眼神裏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深意,就那樣笑眯眯地看著我們,場景極其詭異。


    武正道在笑,可是我和曹永興都感受不到那種喜悅,反而感覺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讓整個病房裏的溫度仿佛都瞬間降低了好幾度,後背也在不知不覺間冒出了一層冷汗。


    曹永興看到武正道的突然出現,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了,身體不受控製地往病床的一側縮了縮,眼神裏滿是恐懼。


    但是他絲毫沒有遲疑,從一眼看到武正道開始,就掙紮著站了起來,轉過身子,光禿禿的右手和左手一起舉了起來,對著武正道躬身行禮,喊道:武爺——。


    那躬身行禮的模樣看著十分怪異。


    唔——。武正道鼻子裏應了一聲,盤著的腿一伸,輕盈地從窗台上跳進了病房內,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他走到病床前,麵色古怪地打量了一下曹永興,說道:你這恢複的挺好的嘛,怎麽就想著退會呢?!


    曹永興行禮的姿勢未變,似乎因為緊張,全身微微有些顫抖,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密密的汗水,眼看著慢慢地匯聚在了一起,形成了更大的汗珠,搖搖欲墜。


    他聲音嘶啞地說道:武爺,永興現在已然成了一個廢人,對公司也好,對金乞會也罷,都是一個累贅,不如放永興退出,以免拖累公司的發展。


    曹永興的身子未動,微微抬起眼睛,目光中透著一絲絕望,又帶著些許期待,眼巴巴地望著武正道,仿佛把最後的一絲希望都寄托在了對方的迴應上。


    誒——。武正道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那動作隨意得就像是在驅趕一隻無關緊要的蚊蟲一般,滿不在乎地說道:不就是缺了一隻手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話音剛落,武正道忽然把手伸進了隨身背著的那個略顯陳舊的書包裏,直接抽出了一個黑色塑料紙包。手臂一揚,就隨意地把那包東西扔到了病床上。


    那個黑色塑料紙包“啪” 的一聲落在了潔白的病床上,發出一聲悶響,跟著在床鋪上彈了一下,一個滾掉在了曹永興的麵前。


    黑色塑料紙包?!看到眼前的東西,我不由瞪大了眼睛,心裏忽然有些發毛,瞬間就迴想起了扔在我家門口的那個黑色塑料紙包,雖然包紮的方式不太一樣,可是大小差不多。


    那個塑料紙包裏裝著的可是曹永興的右手!這個包裏裝著的又是什麽?!我驚愕地看著那包東西,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一時間,整個病房裏的氣氛仿佛都凝固了起來,曹永興的臉色更是難看,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包東西,躬身行禮的姿勢雖然沒有變,但是卻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


    怎麽?!武正道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笑嘻嘻的模樣,歪頭看著曹永興的表情,咧著嘴問道:不喜歡啊?!


    說著,他伸出手去,動作嫻熟地開始打開那個黑色塑料包。


    隨著緊緊包裹著的黑色塑料紙被一點點揭開,一股刺鼻的臭味瞬間在病房裏彌漫開來,還沒等我捂住鼻子,一隻人手赫然露了出來。


    那隻手呈現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腐爛狀態,原本的膚色早已被烏青和暗黃的腐肉之色所取代,表麵坑坑窪窪的,滲著黏糊糊的液體,散發著更濃烈的惡臭。手指也扭曲變形著,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然的白骨,在病房那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恐怖。


    呃——。我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胃裏也開始一陣陣翻江倒海地幹嘔了兩下。


    曹永興仍然沒有動,兩隻眼睛隻是死死地盯著那隻腐爛的手,躬著身子沒有說話。


    嗬嗬嗬。武正道捂著嘴輕聲笑道:他砍了你一隻右手,我也把他的右手砍下來賠給你怎麽樣?!


    武正道一臉戲謔地瞟了我一眼,像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麵,臉上依舊帶著那讓人不寒而栗的笑容,饒有興致地看著我的反應。


    我連忙把頭扭到了一旁,有些厭惡地問道:這手你不是扔進k縣武館了嗎?!


    不錯。武正道的眉毛一揚,一臉得意地說道:我本來把傅文正全都還給了他們,可是傅青雲卻不肯答應退出c城,我一氣之下,把傅文正的棺材打開,又把他的右手給拿了出來。


    嗬嗬嗬。武正道看著我,輕聲笑道:傅青雲既然不讓我如意,那我就讓傅文正死無全屍!


    武正道說話的聲音很小,臉上雖然帶著笑,眼睛裏卻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


    我和曹永興都很沉默,盯著眼前這個長得像小孩子一樣,卻無比瘋狂的老人,不知道該怎麽迴應。


    武正道蹙了兩下鼻子,似乎也覺著這腐肉的味道有些難聞,他伸手又把那隻爛手給包了起來,想也沒想,直接順手就塞到了曹永興病床上的枕頭下,嘴裏說道:這個東西就送給你了!


    行了,看你恢複的挺好,我也就放心了。武正道望著曹永興說道:誌成就快迴來了,到時候他來接你出院,至於接下來怎麽做,聽誌成安排。


    說著話,武正道輕輕一躍,穩穩地跳上了窗台。


    他扭頭看向我,臉上依舊掛著那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慢悠悠地說道:“財神爺”,下次再見了!


    他就這麽走了嗎?!曹永興退出長樂門的事情難道就這麽算了?!我的眉頭一皺,扭頭看向了曹永興。


    武爺——。就在武正道打算轉身從窗戶離開的時候,姿勢一直未變的曹永興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身子微微顫抖著,帶著顫音地說道:請放永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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