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子苦笑著望向我,那笑容裏滿是無奈。他緩緩掀起了衣服,袒露在我麵前的是身上那一道道長短不一的傷痕。那些傷痕,猶如紫紅色的溝壑般縱橫交錯,從他的前胸一直蔓延到後背,觸目驚心。


    仔細看去,有的傷痕呈現出暗紅色,好似小丘陵一般微微腫起,似乎是不久前才落下的新傷,還未來得及消腫化瘀。有的傷痕已然結了痂,痂的邊緣帶著烏青的色澤,顯得那般暗沉、晦澀,層層疊疊,讓人不難想象下手的力度有多麽重。


    啊?!看到東子身上的傷,我吃了一驚,驚訝地問道:幹爹打的?!


    東子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一處已經結痂的傷痕,似乎是看傷口長好了沒有,然後十分隨意的放下了衣服,嘴裏說道:除了他還有誰?!


    這董叔也真是夠狠的!我眼睛望著東子,心中默默地想道:還好,老天保佑,老爸老媽還沒這麽打過我!


    聽說傅文正死了?!東子似乎根本沒有在意身上的傷,轉眼又好奇地問道。


    嗯。我沒敢跟東子說傅文正是被誰殺的,隻是跟他說道:說是也被砍成了一塊一塊的,然後被人扔進了k縣武館。


    我操!東子臉上露出了興奮之色,熱切地說道:聽著就他媽的爽!


    爽嗎?!我微微怔了一下,心裏默默地想道:我可沒有感覺有多爽。


    唉。東子歎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似乎非常遺憾一般地說道:我原來還想著當兵走以前,再跟他交交手呢。隻可惜,現在再也沒有機會了。


    最近還有什麽事情沒有?!東子又問道。


    有。我連忙說道:王思遠的腿斷了。


    我聽說了,我爸懷疑是衝著你去的。東子點了點頭,笑著說道:聽說你還在清水鎮派出所待了幾天?!


    我皺了皺眉頭,腦海裏忽然浮現起老石和“猴子”的身影,特別是那個“猴子”神叨叨的圍著撲克轉來轉去自己跟自己炸金花的情景。


    東子居然都知道了,老爸大概率是知道的,可千萬別傳到老媽耳朵裏去了。


    你們都知道了?!我咬牙切齒地說道:黃崇德他媽的想弄我。


    東子忽然會心地看著我笑了一下,說道:沒事,他敢弄你,我們就弄他兒子!


    哈哈哈!一想起剛才黃尚誌那個狼狽的樣子,我和東子不由地笑出了聲。


    笑了一會兒後,東子收住了笑,臉色變得有些陰冷了下來,嘴裏恨恨地說道:別著急,這才剛剛開始,一年的時間,還有的玩!


    我又想起了k縣公安局的羅勇軍,跟著說道:還有那個羅勇軍,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羅勇軍?!東子似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朝著林子外望了望,說道:肆兒,我跟你說個事兒,你悄悄提醒下你姐夫。


    提醒何哥?!我愣了一下,驚訝地問道:什麽事啊?!


    東子輕聲說道:魏建不是出事了嗎?!


    魏建?!我的心一動,似乎感覺有好久都沒有想起過他了。


    隻聽見東子繼續說道:前幾天我爸在家裏接了一個電話,好像是市局的哪個領導,征求我爸的意見,大概是準備推薦羅勇軍過來接替魏建的位置。


    什麽?!羅勇軍到l縣公安局當副局長?!我的眼睛一瞪,身子一扭,差點吼了出來,嘴裏叫道:那怎麽行?!


    你小聲點。東子提醒道:知道就行了,跟你姐夫悄悄說一聲,免得到時候沒心理準備。


    我爸在電話上直接就表示不同意,但是接完電話以後臉色一直不太好。東子似乎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屁股,一臉無奈地說道:他這局長還能當多久,都說不清楚,我估計他的反對又無效了。


    羅勇軍過來當副局長?!我心裏突然感覺有些不舒服。


    唉。東子輕歎一聲,又問道:還有什麽事沒有?!我要到我媽那兒去一趟,去晚了又要挨罵了!


    還有什麽事?!我想著賬本和小亮的事情,有些遲疑。


    東子看我臉色不太對,狐疑地問道:是不是還有什麽不好的事?!


    譚老幺那兩本賬被人偷了。我輕聲說道。


    賬本被人偷了?!東子猛地直起了身子,問道:知不知道誰幹的?!


    小偉。我喏喏地說道。


    小偉?!跟著王思遠那個小偉?!東子明顯愣了一下,問道:他人呢?!


    跑了。我迴答道。


    莫名其妙。東子疑惑地看著我問道:他偷你賬本幹什麽?!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東子又歪頭想了想,說道:沒事,那是譚老幺的賬,他偷了也沒用,除非他給了譚老幺。


    我靜靜地看著東子,仍然沒有說話。


    東子原本稍微放鬆的神情一僵,怔怔地看著我問道:你的意思是——,他把賬本交給譚老幺了?!


    嗯。我不得已,終於輕輕地應了一聲。


    我操!東子猛地站了起來,腦袋差點撞在了頭頂上的樹丫上。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譚老幺找到你了?!你說了什麽沒有?!東子有些緊張,一口氣連問了我好幾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情。我對著東子說道:東西丟了以後,一直不知道是誰偷的。後來,王思遠無意間在小偉那裏發現了我同時被偷的東西,我才知道是小偉幹的,但是,被王思遠發現的當天,小偉就跑了。


    前幾天,我才聽賴姐說,譚老幺拿到了賬本,這段時間正在到處收賬。


    但是——。我有些疑惑地說道:譚老幺一直沒有找過我,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知道這賬本是小偉從我這偷的?!


    譚老幺沒有找過你?!聽到我的話,這下輪到東子吃驚了,他撓了撓腦袋,思考了一陣,似乎也沒有搞清楚事情是怎麽迴事。


    片刻過後,他皺著眉頭,手指在頭發裏胡亂地抓了幾把,非常幹脆直接地跟我說道:管不了那麽多了。總之,他就算找到了你,你也別怕,咬死了不鬆口,什麽都不要承認就行!


    真要有什麽麻煩事情,你就直接往我身上推!就算送給他兩個膽子,諒他也不敢來找我的麻煩!


    好了,沒其他的事情,就這樣吧!我先走了,不然一會兒又要挨罵了!


    說完,東子伸手拍了拍我的胸口,低頭彎腰就朝著林子外鑽去。


    小亮的事情怎麽辦?!要不要告訴東子他偷了錄像廳裏的東西?!我盯著東子匆匆忙忙的背影,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壓了迴去。


    東子的身形東竄西竄,很快沒了影。


    我走出林子,朝著人民醫院的門診大廳走去。剛走了兩步,我心裏忽然想起了黃尚誌,也不知道他到醫院裏包紮額頭上的傷口了沒有。


    我漫不經心地朝著醫院大門的方向瞥了一眼,結果一眼就掃到了黃尚誌那熟悉的背影。


    倒不是我跟黃尚誌有多熟悉,一眼就能從人群中分辨出哪個背影是他的,而是他腦袋上裹得嚴嚴實實的紗布出賣了他。


    因為那紗布在陽光下實在是白得有些刺眼,仿佛是給他戴上了一個頗為顯眼的 “標記”。再加上他走路的姿勢也有些怪異,腳步虛浮,一步一步朝前挪動著,活像個剛學走路的孩童,蹣跚地朝著醫院外走著。看上去狼狽又滑稽,每一個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多看上他兩眼。


    “撲哧——” ,我一想到他腦袋上頭次的傷都還沒有好利索,今天就讓東子給他又添了一個,心裏那股子想笑的衝動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便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就像打開了閥門似的,怎麽也收不住了,笑得我前仰後合,最後直接蹲在了地上,雙手捂著肚子,直不起腰來。


    就在我笑得正歡的時候,忽然,身後傳來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那聲音中帶著幾分好奇與疑惑,問我道:肆哥,你笑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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