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就發現劉鈺的步態有些問題。正常人的步子,都是兩腿交替前進,劉鈺也是如此,可是有那麽一兩次,劉鈺的右腿卻是拖在後麵,像是受了傷之後沒好利索,留下了後遺症,但是又不總是如此,很快就會恢複正常人的步態。如果不注意看,會以為他是不湊腳,或者是因為緊張,所以有些亂,卻不會想到是禹步這種道門中的秘法。


    “你確定嗎?”


    “不確定。”敦武搖了搖頭:“這種步法本來就是由殘疾人的步子演變過來的,真假難辨。隻有道門中的人,而且是修煉過禹步的人,才能認出是真是假。珍英在這裏,也許能看得出。”


    魏霸歎了一口氣,韓珍英現在都在關鳳的身邊,怎麽可能趕得過來。不過也沒關係,認不準,就當他是真的,小心一點總不為過。一個高手是殺,兩個高手還是殺,更何況劉敏身邊可不是一兩個高手那麽簡單。那些從西涼趕過來的死士,就算沒有那個高手厲害,想必也差不到哪兒去。


    “在府中再增加一百甲士。”魏霸撚了撚手指:“讓黑沙來,一起躬逢盛事。”


    “喏。”


    ……


    副使劉鈺去得快,迴來得更快,讓劉敏有些意外。


    一切正常,大人的要求,車騎將軍都答應了。擇吉時接詔,請大人稍候片刻。劉鈺如是迴報說。


    劉敏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魏霸同意接詔,那就是朝著他希望的方向靠近。


    劉敏隨即對隨從做出安排,即將迎來最關鍵的時刻,他自然要和手下商量好行動方案。做了一番部署之後。劉敏把那個高手請到了自己的房間,告訴他即將行動,然後和顏悅色問道:


    “楊君,千裏奔波,你的身體支持得住嗎?”


    這人是諸葛亮親自安排的。即使是主使劉敏,也知道此人姓楊,不知全名,平時隻以楊君稱唿。他隱約從口音相貌猜出此人是涼州人,可能和薑維有點關係,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麽關係。


    “請大人放心。某曾為追蹤一隻罕見的雪豹,在雪山中波奔千裏。這一路行來,算不得辛苦。”


    “那好,待會兒就要仰仗楊君了。”劉敏再一次吩咐道:“若是魏霸肯接受詔書,隨我入京,則無須大動幹戈。隻有他不肯就範時。才能用強。”


    楊熊點了點頭,並不言語。


    劉敏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句話基本上白說。一來魏霸不怎麽可能答應以王爵換兵權。去長安,從此虎入囚籠,龍遇淺灘,他怎麽可能答應。二來眼前這位楊君大概另有受命,到時候不管魏霸是不是答應。一場廝殺總是免不了的。隻在魏霸死了,才能真正去除了後患。


    與魏霸的部下分崩離析,互相攻殺相比,魏霸本人的威脅顯然更大一些。丞相做了那麽多安排,當然是以當場擊殺魏霸為目的,那份密詔就在他的行囊裏。至於事後的解釋,看看劉鈺就知道,丞相早就有計劃。


    劉敏在驛館中等待,時間並不長,他卻覺得非常難熬。漏壺時的每一滴水。似乎都滴在了他的心頭。


    傍晚時分,魏霸派人來通知,他已經準備妥當,恭請詔書。


    劉敏幾乎是跳了起來,他從行囊裏拿出那份當場格殺的密詔。塞進袖子裏,又仔細的掖了掖,這才走出門,招集隨從,擺開儀仗,一路向魏霸的府第走去。


    天子有使者來的消息早在劉敏進城的時候就傳出去了。普通百姓不可能知道朝堂上的那麽多蠅營狗苟,都以為是天子派使者來嘉獎車騎將軍及其麾下的將士,不少人就站在路邊看熱鬧。劉敏等人一路走去,路邊的百姓越聚越多,都用熱切的眼光看著他們。


    劉敏心中暗歎。魏霸的手段還真是高明,輕取青徐也就罷了,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又取得了民心。看這些百姓的眼神就知道,魏霸一死,臨淄一亂,百姓受難,難免會把仇結到朝廷頭上。將來再取青州,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希望丞相的計劃能夠如願進行,趙統、費禕等人會迫於形勢,向朝廷低頭,主動配合他們掌控青州的形勢。


    在劉敏的擔心中,他們來到了魏霸的府第前。一看到門前的儀仗,劉敏先吃了一驚。魏霸是車騎將軍,門前有執戟衛士很正常,可是今天的衛士未免太多了些。遠遠超過了一百之數,他們在大門前分開,向兩側分去,沿著高大的院牆一直延伸到遠處,看起來竟是將整個府第包圍了一般。


    這是有緊急行動的時候才會有的情況,莫非魏霸已經有所準備?劉敏心頭一驚,隨即又苦笑了起來。魏霸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一點準備也沒有。不過,成敗的關鍵隻在須臾之間,臥牛之地,魏霸就是在外麵部署再多的大軍,也無法影響結局。


    從接受任務的那一刻起,劉敏就有心理準備。如果不成,隻能以身殉國。成了,同樣有可能性命不保。現在,一步踏入大門,他的生死就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他迴頭看了一楊熊。楊熊微微頜首,眼神平靜無波。


    劉敏剛剛跨進前庭,就看到了趙統。


    趙統一身甲胄,在甲胄外麵,還罩了一身無緣飾的白袍,明顯是一件孝服。劉敏一看,就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問道:“趙老將軍……”


    “剛剛接到消息,家父已於正月初一辭世。”趙統向後退了一步:“統在服中,有失禮之處,還請劉君見諒。”


    劉敏連連點頭,心中湧過一陣悲哀。元從係最後一位老人去世了,元從係已經煙消雲散。


    “將軍既然有服在身,為何……”


    “我是監軍,這麽大的事,豈能不來。”趙統拱了拱手,“請使者稍候,我先進去看看準備得如何了。”


    劉敏非常高興。從趙統的態度看,這他應該是傾向於朝廷的。他身後的楊熊皺了皺眉,靠近一步,說道:“大人,此人就是趙雲之子趙統?”


    “是啊,你認識?”


    “不,此人行走之間,步態嚴整穩重,雙臂卻靈動異常,應該是一個用矛高手,而且是騎矛步矛皆精。我想來想去,也許隻有他才有可能。”


    劉敏笑了起來。看得出來,這個高手對趙統有些忌憚。他輕聲說道:“無妨,他雖是魏霸的師兄,卻是丞相派來的監軍,你不用把他當成敵人。”


    楊熊哦了一聲,明顯放鬆了些。


    過了一會兒,有人來報,裏麵已經準備好,請使者入內傳詔。劉敏咳嗽了一聲,借著正衣冠的時間,再次給劉鈺等人使了個眼色,然後拿出雙手捧起詔書,昂首向中庭走去。


    騎士們一起向前走去,卻在門口被攔住了。


    身材高大的朱壹手一伸,幾乎把整個大門都攔住了。他咧嘴一笑,語氣很和善,態度卻非常堅決。


    “有主使、副使即夠,這些郎官們還是在前庭等候吧,裏麵不夠大,站不下。”


    劉敏沉下了臉,不說話。副使劉鈺上前一步,寒聲道:“天子使者傳詔,例當有郎官隨侍。怎麽到車騎將軍這兒,連朝廷的規矩都行不通了?”


    朱壹笑笑:“大人見諒,不是有意冒犯,隻是車騎將軍儉樸,不肯用深宅大院,所以中庭狹小,容不下這麽多甲士。”他指了指劉敏等人身後郎官打扮的武士:“這麽多人擠在一起,到時候兵甲相碰,丁當作響,豈不是有傷禮儀莊重?為朝廷禮儀計,還是留在前庭比較好。反正隻隔一道牆,也是一樣的嘛。”


    劉鈺還要再爭,劉敏咳嗽一聲,打斷了他們的爭論。他早就知道魏霸不可能讓他把所有的甲士都帶進去,這些人留在外麵是必然的,隻不過按例爭論一下,也好讓魏霸放鬆一些警惕。


    “你說的有些道理,可是朝廷的禮儀也必須兼顧。這樣吧,我帶五名甲士進去,其他人留在外麵,想必車騎將軍的中庭不會小得連這幾個人都容不下吧。”


    朱壹有些為難,立刻讓人去報,過了片刻,裏麵傳出話來,車騎將軍已經應了,請使者入內。


    劉敏已經點好了五名甲士,自然都是楊熊及其帶來的同伴。他們昂首走進中庭,發現中庭隻有廖廖數人。魏霸當中而立,趙統和另外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拱手站在他身後。另有兩個身形剽悍的武士站在一旁,腰間掛刀,手中持矛,警惕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劉敏鬆了一口氣。看來魏霸雖然有準備,卻還是有所不足,特別是身邊的力量嚴重不足。雙方的人數差不多,可是實力卻不在一個檔次上。他肯定以為把那百名扮作郎官的死士留在外麵,他就安全了,卻想不到有一名真正的高手藏在其中,而這個高手才是真正的殺手鐧,外麵的那些死士都不過是遮眼法,留在外麵,就是為了讓他覺得放心。


    劉敏此時有些佩服諸葛亮,這個辦法看起來極險,卻也是為數不多,能接近魏霸的辦法之一。


    甚至可能是唯一。


    魏霸一定想不到我們是死士,不僅外麵那一百多人,身後的這五個人是死士,劉鈺也是死士,我也是死士,遠在關中的丞相也是死士。


    死士者,忠君之事,死不旋踵。


    劉敏上前一步,笑道:“車騎將軍,請接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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