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興再一次站在了公孫淵父子麵前,平靜的奉上了楊祚的佩刀。


    “楊將軍盡忠而死,我等敬佩他的忠義,已經妥善收斂了他的屍體,送還給他的家人。”魏興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笑容,轉過臉,看著臉色煞白的公孫修:“現在,你還懷疑我們有沒有能力拿下襄平嗎?”


    公孫修怯懦的避開了魏興咄咄逼人的眼神,低下了頭。他知道,楊祚當時是想勸他降的,可是他沒有同意,所以楊祚戰死了。和楊祚一起戰死的還有成百上千的士卒,那些人的家屬都會怨恨他,因為一場沒有任何勝利可能的戰爭,白白的犧牲了那麽多人。


    “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後,我家將軍到達襄陽城下,如果襄平城門還是關著的,那你們就好自為之吧。”魏興微微一笑:“我可以告訴你們,其實很多將軍都不喜歡遼燧這樣的戰事,無功可立啊。”


    魏興走了,他那邪惡的笑容卻一直留在公孫淵父子的腦海裏。無功可立,是因為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根本不會發生像樣的戰事,所以無功可立。功勞都是魏霸本人的,那些將軍們隻是來觀戰而已,當然不喜歡這樣的戰事。


    然而,公孫淵又不願意投降。魏霸明確的告訴他,到了這一步,封王是不可能的,能不能封侯都很難說。戰而後降者,沒有資格談判,你能做的隻有放下武器,開城投降。然後聽天由命。


    公孫淵當然不肯俯首就戮,但是他也沒有信心守住襄平。父子倆商量很久。覺得魏霸雖然很強,但是他的騎兵數量少,打不過,逃還是逃得掉的。


    於是,公孫淵連夜打點行裝,帶著兒子公孫修和其他的妻妾兒孫,帶著收集多年的金銀細軟,匆匆的奔上了逃亡之路。他準備一路同北。先逃到玄莬郡,看看情況,如果魏霸繼續追擊,他就再次北逃,一直逃到扶餘人的地界上去。他相信魏霸不可能一直追下去。有了這些金銀細軟,他相信自己可以過得很滋潤,肯定比聽天由命強。


    天色大亮時。筋疲力盡的公孫淵父子渡過了小遼水,他們停下來喘口氣,準備燒點熱水,吃點幹糧再繼續逃命。


    釜裏的水剛剛燒開,肉香味剛剛飄出來,有斥候來報。發現兩千敵騎。


    公孫淵鬆了一口氣,他出逃的時候並不是沒有準備,身邊也有三千騎,這些騎兵都是他多年積攢下來的精銳,戰鬥力遠遠超過普通胡騎。就算是和號稱天下名騎的烏桓騎兵相比,也未必遜色多少。多年來。這一直是公孫家族最精銳的力量。


    魏霸太狂妄,隻派了兩千騎追擊,那當然要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雄霸遼東四十多年的公孫世家並不是一隻病貓。


    公孫淵下令公孫修親自領兵迎敵,務必給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蜀漢騎兵一個下馬威。公孫修也清楚,以後避免不了和那些胡人打交道,要想保命,就得顯示出自己的實力。打敗這些蜀漢騎兵,也許是他唯一可以誇耀的事。


    公孫修帶領三千騎迎了上去,縱馬奔騰,氣勢如虹。


    遠處,魏霸的親衛騎將唐千羽看到了遠處的煙塵,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對並肩而行的副將朱壹說道:“我們兄弟苦練騎戰多年,這次終於有一次稍微像樣點的騎兵對戰,可不能丟了武卒的威風,要不然,就算死了,也會被那些老兄弟恥笑的。”


    “那是自然。”朱壹放下了麵甲,綽起長刀,輕拍馬臀:“希望公孫淵的親衛騎不要太差勁。”


    “然也。”唐千羽微微一笑,放下了麵甲,手中的長矛一舉,歎息一聲:“扔掉副馬,加速衝鋒!”


    傳令兵敲響了戰鼓,將唐千羽的命令傳了下去。


    兩千騎士跳到披著馬鎧的戰馬背上,鬆開了副馬的韁繩,輕踢馬腹,開始奔馳。副馬放慢了腳步,從大陣中脫離出來,在幾十個騎士的引領下,到旁邊吃草去了。


    “加速,加速!”朱壹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雙手握緊了長刀。他人高馬大,有著不亞於重甲士的力量,所以也使用了和重甲士一樣的長刀,充當了突擊先鋒。


    一千重甲騎緊隨其後,掀起一陣狂飆,向越來越近的燕軍精騎迎了上去。


    公孫修在親衛們的保護下,看來越來越近的蜀漢騎士,不由得大吃一驚。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馬全部罩甲的騎兵。對於遼東的將士來說,能有一副中原士卒標配的鐵製劄甲就不錯了,即使是高級將領,也不可能人手一副細葉精甲,大多數人都是皮甲,至於戰馬,有披一層布擋風就算好的,怎麽可能連人帶馬都披鐵甲,而且是這種看起來製作非常精良的鐵甲。


    不少人想起了幾年前的那個傳說。


    狼神顯靈,神將魏霸在白狼山大顯神威,以百餘騎大破毋丘儉千騎,毋丘儉一看到魏霸就失魂落魄,倒地投降,自稱人不能與神鬥,從此成了魏霸的一員大將。而那些讓毋丘儉嚇破了膽的騎兵,就是連人帶馬身披鐵甲,威風凜凜,有如戰神降臨。


    莫非……眼前這些就是?


    恐慌剛剛在燕軍騎士的心頭湧現,還沒來得及擴散,朱壹就衝到他們麵前。重甲士的陣型略顯笨重,不是常見的雁行陣,而是兩翅在前,中軍略微拖後的鷹形陣,這種陣勢是標準的以強擊弱的陣勢,目的在於將對方一網打盡,而不僅僅是鑿穿陣地。


    這是當年田複、張雄對付魏風的騎兵陣型。


    雖然緊張,燕軍騎士還是本能的射出了手中的箭,用弓箭發起攻擊,然後再用手中的戰馬、長矛進行攻擊,這是草原上騎戰的標準模式。在很多時候,弓箭的威力就足以讓對方損失慘重,決定勝負。


    可是,燕軍騎士再一次驚愕了。對方不僅沒有舉弓射擊的跡象,甚至沒有舉盾擋箭的想法,他們也沒有再次加速,仿佛根本沒有看到漫天飛舞的箭矢,就那麽坦蕩蕩的衝了過來。


    雙方接觸,兩馬交錯的刹那間,朱壹長刀飛起,一刀斬落一顆首級。與此同時,兩柄戰刀砍在他的肩背上,擦出兩溜火星,和一串刺耳的摩擦聲。


    毫發無損。


    就在燕軍騎士驚訝的目光中,長刀一閃,再斬一人。


    騎兵對衝,不到萬不得已,很少會用戰馬直接撞擊,否則的話,就算將對方撞翻了,自己也難逃一死。所以雙方的陣型都會留出空隙,讓對方能夠衝過去。雙方的戰鬥發生在馬背上的騎士之間,在兩刀交錯的那一刹那間,誰能先刺出手中的長矛,或者砍出手中的戰刀,就多了一份勝算,多了一份生的希望。在衝鋒的時候,衝在最前麵的人戰死的可能性最大,因為任何一個人,不管他的手腳有多快,麵對疾馳而來,接二連來的砍殺和戳刺,很難堅持到衝出敵陣。


    敢於衝在最前麵的都是最勇敢的戰士,也是死亡率最高的戰士。除了那些天賦異稟,並且有上蒼保佑的猛人,很少有人能一直保持衝陣的狀態。一生中能有一兩次率先衝陣的經曆,就足以自豪了。


    一個唿息間,朱壹斬殺了三名燕軍騎士,也被砍了五刀,刺了兩矛。如果是以前,他早就死了,可是現在他還活得好好的,那些刀雖然砍中了他,卻無法砍破他的甲胄,幾乎可以無視,相反倒是那些刺中他的矛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險些將他從馬背上頂下去。


    朱壹雙腿夾緊馬背,奮力向前,很快看到了公孫修。


    公孫修一臉驚恐,兩隻眼睛瞪得溜圓,手裏舉著戰刀,卻不知道往哪兒揮。他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精銳的騎兵在對方的衝擊力,像是被鍘刀鍘倒的牧草,齊唰唰的短了一截,而衝到他麵前的敵軍騎兵數量又多得有些驚人。正常情況下,能夠衝到中軍的騎兵都非常有限,大部分都在衝鋒時落馬或者戰死了。


    可是今天的情況有些詭異,出現在他麵前的這個敵人好象就是那個一直衝在最前麵的敵人,他魁梧的身材很容易辨認。現在他的盔甲和手中的長刀雖然沾滿了鮮血,不複明亮,卻透露出更加濃重的殺氣。


    他怎麽可能還活著?


    沒等公孫修反應過來,朱壹也認出了公孫修,他猛踢戰馬,向公孫修衝了過去,手起刀落,連殺三人,在錯馬而過的瞬間,長刀從身後而起,一刀斬落了公孫修的半邊身子。


    一次衝鋒,三千燕騎損失近六百騎,公孫修戰死,而蜀漢的重甲騎的損失可以忽略不計。


    幸存的燕騎呆呆的坐在馬背上,他們甚至忘了逃跑。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們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個騎士從馬背上滑了下來,扔掉了手中的戰馬,解下了頭盔,跪在地上,以額抵地。


    接著,兩千多燕軍精騎跪倒在地,舉手投降。


    他們還有一戰之力,卻沒有了戰鬥的欲望和勇氣。公孫修戰死,他們不可能取得公孫淵的原諒,已經沒有了效忠的對象。


    半個時辰後,燕王公孫淵被俘,雄霸遼東四十年的公孫家族覆滅。


    燕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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