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丘儉端坐在馬背上,看著跪伏在地的高麗王宮,輕輕搖著馬鞭。


    “抬起頭來。”


    宮連忙抬起頭,露出諂媚的笑。


    “聽說你和你曾祖一樣,生而能開目視人?”毋丘儉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


    “將軍明鑒,的確有此事。”宮柔聲應道:“將軍對我國中事甚明,不是一般漢人可比。”


    “你知道我為什麽對你們高句麗的事情這麽清楚麽?”


    “想必是將軍博覽群書,學識淵博,所以才知道我等蠻夷。”


    “不是,是因為你那位曾祖降而複叛,為禍遼東。”毋丘儉一抬腿,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走到宮的麵前,陰森一笑:“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宮臉色一變,剛要起身,立刻被毋丘儉的衛士按住了。他臉色變幻,隨即又笑道:“將軍不會這麽做。將軍英明神武,不會妄斬已降之人。”


    毋丘儉看了他片刻,忽然哈哈大笑,揮了揮手道:“鬆綁!”


    衛士們給宮鬆了綁,宮揉著手腕,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將軍果然胸襟廣闊,敢問我能為將軍做些什麽?”


    “你能為我做的很多。”毋丘儉笑道:“當然了,這也是為你自己做。我相信,你一定對公孫氏沒什麽好感,想為父祖報仇吧?”


    “那當然。”宮不假思索的說道:“其實,我這次領兵前來。就是想助將軍攻東遝的。”


    “是麽?”毋丘儉一愣:“那我們豈不是……”


    宮一本正經的說道:“是啊是啊,也怪我,沒有提前給將軍打個招唿,連累將軍跑這一趟。”


    毋丘儉連唿可惜,隨即邀請宮登上戰艦,設宴為宮壓驚。看到那如山一般的巨艦,宮心驚肉跳。他這時候才知道毋丘儉為什麽能悄無聲息的繞到他的背後。見識了蜀漢軍的兵威,宮越發的乖巧,著意奉承。毋丘儉和他說得火熱,隨即提了一個建議。


    “大王。既然你是有心來助我拔城。不幸為我所亂。不如這樣吧,你率領大軍繼續前進,然後給東遝的柳毅送一個消息,就說你來援。要與他內外夾擊。大破我軍。如何?”


    宮一聽,有些猶豫,不過他也沒什麽選擇餘地。當即應了。毋丘儉立刻安排筆墨,讓宮寫了信,又派了一個通曉胡語的斥候,跟著宮的使者去東遝,然後做了一些安排,對宮帶來的高句麗大軍進行了精簡,讓那些老弱或已經受傷的人暫時留在塔子城,留下糧食,又發了一筆撫恤,讓他們戰事一完就迴家。


    毋丘儉其實並沒有特別優待這些高句麗人,他給的隻是蜀漢軍標準的遣散費,可是在那些高句麗人的眼裏,這筆錢卻是一筆相當豐厚的遣散費。拿到這筆錢,原本對投降還有些抗拒心理的人立刻死心塌地,恨不得早點投降才好。那些沒被遣散的人見了,也心動不已,原本隻有三分的降意,現在至少有了七八分。


    在毋丘儉的安撫下,剩餘的萬餘高句麗大軍戰意全無,老老實實的聽從毋丘儉的安排,按照原計劃趕往東遝。


    鄧艾收到毋丘儉旗開得勝的消息,非常高興。他讓人把消息送進了城。


    柳毅接到宮的書信後,卻沒有相信。


    柳毅是遼東的老將,早在公孫度、公孫康時代,他就領兵作戰,白登一戰,他被張遼所破,險些喪命,這也促成了後來公孫康斬殺袁尚兄弟,向曹操投降。雖然沒什麽顯赫的戰績,可是多年的經驗,還是讓他有著普通人不具備的警惕。


    他不相信宮。事實上,他不相信所有的蠻夷,不僅僅是宮。在東遝被蜀漢軍包圍的情況下,他覺得宮能這麽輕鬆的把消息傳進城裏來,非常可疑。他也知道高句麗人一直談不上忠誠,他們依附於公孫淵,隻是因為實力不濟罷了,並不是真的忠心。


    對於宮率軍來援,他擔心宮用心不純,天知道他是來救援還是來渾水摸魚。


    所以,柳毅沒有答應宮內外夾擊的請求,他迴複宮說,你雖然有大軍兩萬,可是實力不足以擊破蜀漢軍,還是小心些,等襄平的援軍到達再說。


    接到柳毅的迴複,鄧艾和毋丘儉都有些哭笑不得。他們不相信宮,沒想到柳毅同樣不相信宮,而這份不信任無意中救了柳毅一命,讓他們的計策落了空。


    鄧艾和毋丘儉隻得另想他法。


    機會很快就來了。卑衍奉公孫淵之命,率領一萬三千大軍趕來救援東遝。他多次派人與柳毅聯絡,均被蜀漢軍的巡邏隊斬殺,正在他彷徨無計的時候,他接到了宮的消息。


    宮對柳毅說,我和將軍一樣,趕來救援東遝。不過蜀漢軍圍城甚緊,我和柳將軍聯係不上,又獨力難支,已經等了好久了。現在將軍來了,我們合兵一處,就可以打破他們的包圍,和柳將軍取得聯係,從而解東遝之圍。


    卑衍不虞有他,立刻答應了。他們商量好了戰術,由宮先行發動攻擊,楔入鄧艾和毋丘儉之間,切斷他們的聯係,再由卑衍正麵攻擊毋丘儉的陣地,先破毋丘儉,然後再合力攻擊鄧艾。


    一切都像模像樣,看不出什麽破綻。卑衍根本沒有產生任何懷疑,就同意了宮的建議。


    他哪裏知道,這些建議都是鄧艾和毋丘儉幫他們製定的。宮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


    按照約定的時間,宮率先發動了“攻擊”,一萬高句麗兵殺入毋丘儉的背後,經過一天的“苦戰”,成功的切斷了毋丘儉和鄧艾的聯係。攻勢之猛烈,不僅卑衍感受到了,就連東遝城裏的柳毅都感覺到了。柳毅覺得自己有些誤會高句麗人了,也許這次他們是真心來援的。他隨即下令做好出城作戰的準備,隻等鄧艾的陣勢一動,他就出城夾擊,一舉打破蜀漢軍的包圍。


    卑衍沒有柳毅這麽穩重,看到高句麗軍已經得手,他立刻殺了上來,猛攻毋丘儉的正麵。


    一直在和宮演戲的毋丘儉終於露出了獠牙。他下令將一百多輛連弩車推到陣前,對卑衍率領的燕軍猛烈射擊。弦聲如雷,箭落如雨,密集的箭矢射得燕軍死傷慘重,士氣大落。


    卑衍大惑不解。他率領的燕軍戰鬥力遠在宮率領的高句麗軍之上,既然宮能夠取得勝利,他怎麽會無法攻破毋丘儉的陣地?難道毋丘儉一直沒用這些威力強大的連弩車來對付宮,隻用來對付他和他率領的燕軍?


    各種疑惑湧上卑衍的心頭,可是毋丘儉卻沒有給他更多的思考機會,在用連弩車重創了燕軍之後,他隨即派上了重甲騎,猛衝燕軍的側翼騎兵。


    重甲騎再一次展示了強大的攻擊力,措手不及的燕軍騎兵損失慘重,潰不成軍。三千多騎被一千重甲騎殺得落花流水,狼狽不堪。苦戰半個時辰後,終於因為損失過大,失去了戰鬥力,被迫脫離了戰場。毋丘儉故技重施,派出了輕騎和高句麗軍的騎兵殘部追擊,經過兩個時辰的廝殺,幾乎將燕軍三千騎斬殺殆盡。


    失去了騎兵的掩護,又被蜀漢軍壓倒性的箭陣重創,燕軍終於支撐不住,崩潰了。


    在毋丘儉對卑衍痛下殺手的時候,鄧艾和宮依然在非常敬業的演出。這次宮作為旁觀者,親眼目睹了毋丘儉如何屠殺卑衍,知道自己輸得不冤,暫時收起了看風向的想法,賣力的配合鄧艾演戲。他接連給柳毅發出求援信,把尺度拿捏得恰到好處,仿佛戰局已經到了關鍵之處,柳毅如果出擊,燕軍就能大獲全勝,柳毅如果坐失良機,就會一敗塗地。


    柳毅在東遝城上,隻看到宮已經被鄧艾和毋丘儉包圍,卑衍那邊雖然殺得熱火朝天,卻一直無法擊破毋丘儉的大陣,而鄧艾的陣地也越來越薄,除了麵對東遝城的後軍和中軍之外,左右兩軍也已經投入了戰鬥,覺得機會真的來了,勝負手就在眼前。


    柳毅下令出擊,五千多燕軍衝出了東遝,咆哮著殺向鄧艾的後陣。


    鄧艾被前後夾擊,支持不住,節節敗退。


    燕軍看到了高句麗人,剛想發出勝利的歡唿,卻被高句麗人臉上的殺氣嚇得一激零。


    廝殺了兩天,本應該疲憊不堪的高句麗人龍精虎猛,一個個像是喝足了老參湯似的,精神抖擻,士氣如虹,向柳毅率領的燕軍殺了過來。


    剛剛“敗走”的鄧艾又從兩側殺了過來,將柳毅包圍在其中,切斷了他的退路。宮率領著精銳的雜胡親衛騎,從陣中飛馳而出,輕易的殺透了燕軍混亂不堪的戰陣,一刀砍下了柳毅的人頭。


    提著柳毅的首級,看著柳毅死不瞑目的眼睛,宮沒有一點歉意。在見識了蜀漢軍的兇殘之後,他知道柳毅的首級能給他帶什麽。他需要一個能讓鄧艾、毋丘儉滿意的禮物,而柳毅的份量夠重。


    在鄧艾、毋丘儉的精心策劃下,宮協助鄧艾、毋丘儉大破卑衍,賺取東遝城,並親手斬殺了燕軍大將柳毅,完成了他華麗的轉身。


    在他的心裏,沒有一絲愧疚,隻有說不盡的得意。


    戰後,他把得來請到了自己的大帳,很誠懇的對得來說:“得來賢士,你說得對,和魏霸作戰是非常不明智的。我決定棄暗投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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