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坡勢,王雙等人迅速將戰馬的速度提到了極致,展示了他們精熟的控馬技術。


    順坡而下,看起來簡單,其實比平地衝鋒要求還要高。俗話說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的時候速度越來越快,稍有閃失,就會馬失前蹄,人仰馬翻。在騎兵訓練中,下坡遠比上坡更危險,要求更高。


    王雙是隴右人,跟著魏霸這麽多年,雖然沒能像靳東流一樣成為鎮守一方的大將,卻以他的勇猛和忠誠獲得了魏霸的認可。他陸陸續續的有了自己的力量,跟在他身後的這六十名重甲騎士就是其中的一部分,由他的鄉黨宗族組成的,清一色的涼州豪傑。


    這些人既是魏霸的親衛,又是他的親衛。他負責保護魏霸,他們負責保護他。


    朝夕相處多年,又是來自同一片土地,他們之間的默契已經到了非常人可以理解的地步。王雙甚至不需要大聲嘶吼,隻要舉起手中的長铩輕輕晃動一下,這些騎士就能明白他的心意,迅速做出反應。


    有了這六十名騎士的護衛,王雙豪氣幹雲,義無反顧的殺向了充當毋丘儉左螯的烏桓騎。


    人如猛虎,馬如嬌龍,六十騎,卻生生衝出了千騎的威勢。


    他們以王雙為鋒,兩側向後延伸,如雄鷹俯衝時收在身後的雙翅,又似箭矢鋒利的棱線,更像一團跳躍的火苗。


    他們卷起一陣微風,唿嘯而去。撲向迎麵衝來的烏桓人。


    雙方迅速接近,相隔兩百步。


    王雙舉起了手弩,扣動弩機,一口氣射空了箭匣中的十隻弩箭,然後將手弩掛在鞍橋上,雙手握緊長铩,猛踢戰馬,迎著衝在最前麵的一個烏桓人殺去。


    六十餘重甲涼士一起舉起了手弩,射空了弩箭,雙手持铩。縱馬奔馳。


    弩箭破空。飛馳而去,戰馬緊隨其後,奮蹄狂奔。


    烏桓人也舉起了手中的弓,射出了密集的箭雨。這些都是從小就生長在馬背上的烏桓騎士。騎射是他們的看家本領。射擊速度和準備性都非一般烏桓人可比。他們手不停揮。喘息之間,射出了近千隻箭。


    箭雨在空中交匯,倏地又分開。撲向各自的目標。


    在箭陣的數量上,烏桓人顯然占了優勢,差距很明顯,明顯得烏桓人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不過,沒等他們的笑容綻放,血花先行盛開。


    鋒利的箭頭迎麵飛到,射入烏桓人的劄甲,射入他們的身體,射入戰馬龐大的身軀,一朵朵血花迎風綻放,一個個騎士翻身落馬,衝在最前麵的數十名烏桓騎士至少倒下了一半,甚至有幾匹戰馬被射中要害,長嘶著撲倒在地。


    後麵的烏桓騎士看著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一股冰涼的氣息籠罩了他們全身。


    不是因為前麵袍澤的陣亡——打仗會死人,衝在前麵的死亡率更高,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事,不足以讓驍勇善戰的烏桓人緊張,甚至不足讓他們轉移注意力。


    讓他們緊張的是對陣衝來的敵人,像一團火的敵人。


    近千枝箭準確的射入了這夥敵人之中,可是卻沒有出現應有的場麵,對方不僅沒有一匹戰馬倒地,沒有一個騎士落馬,甚至……沒有一點反應。


    密集的箭雨射入奔馳的人群,然後……不見。


    敵人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舊在急速衝鋒。


    眨眼睛,雙方相距數十步,他們才發現對方的戰馬身上披著火紅的馬鎧,這些馬鎧將戰馬的身軀全部保護起來,隻落出四條馬腿,箭射不中馬腿,隻能射中馬身,以及馬背上的騎士,可是馬和騎士身上的鎧甲讓這些箭失去了應有的作用,在空中跳著無力的舞蹈,隨風飄落。


    殺傷力幾乎為零。


    這才是讓烏桓人驚駭莫名的。有人想起了傳說中的重甲士,眼前這些人馬都披甲的人,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重甲士,他們手中揮舞的就是傳說中殺人斬馬,無所不破的長刀?


    沒等烏桓人迴過神來,雙方已經接觸。王雙怒喝一聲,長铩電然而至,將一名目瞪口呆的烏桓人挑於馬下。他策馬狂奔,勢不可擋的殺入了烏桓人的隊列。


    鮮血衝天而起,血腥的戰鬥拉開序幕。烏桓人顧不上緊張,雙腿死死的夾住馬腹,雙手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將迎麵衝來的敵人刺去、砍去,以純熟的騎術控製著戰馬,盡量避免和對方正麵相撞,力求在雙馬交錯而過的瞬間,用長矛刺破對方的鎧甲或者身體,用戰刀劈開對方的咽喉或者手臂。


    戰刀和長铩相斫,丁丁當當,清脆的撞擊聲響成一片。


    戰刀砍在戰甲上,火星四濺,此起彼伏的火花旋起旋滅,照亮了雙方的麵容。


    十數息之間,雙方脫離接觸,在他們的身後留下了五十多具屍體,全是身穿劄甲的烏桓人,沒有一個紅色的身影。


    烏桓人頭皮發麻,他們知道自己的戰刀有多少次砍中了敵人或者他們的戰馬,長矛有多少次刺中了對方的身體,可是他們卻沒有看到一個敵人落馬,甚至沒有看到一個敵人受傷。更讓他們恐懼的是,敵人根本無視他們的攻擊,他們甚至不做大幅度的避讓,隻是一心一意的揮舞手中的長刀,連續的擊刺,割殺。


    他們不是在戰鬥,他們是在屠殺。


    兩百多烏桓人,還有一大半坐在馬背上,可是他們之中有一大半人身上帶傷,幾乎人人受到了驚嚇。


    沒錯,他們久經沙場,不知道經曆過多次慘烈的廝殺,可是他們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戰鬥。


    兩百人對五六十人,本當是摧枯拉朽般的勝利,現在的局麵卻有些詭異,詭異得讓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留給烏桓人恐懼的時間非常有限,王雙等人衝過去之後不久,魏霸帶領著六十餘名由魏家武卒組成的騎士衝到了烏桓人的麵前。


    陽光下沒什麽新鮮事,先用手弩密集射擊,再用手中的長铩刺殺。利用坡度將速度提到極致的魏霸等人如同一陣風,卷進了烏桓人的隊伍。


    烏桓人長途奔襲而來,早已是強弩之末,又剛剛經過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戰鬥,驚魂未定,麵對從山坡上衝下來的敵人,他們連加速的時間都沒有,就被迫投入了戰鬥。


    以逸待勞,以有備待無備,這一場戰鬥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沒有懸念。


    魏霸縱馬奔馳,端平了手中的長铩,卻沒有親手斬殺一個敵人的機會。一是雙方一擦而過,接觸的時間非常短,二是敦武等幾個武卒護在他的前麵,將所有有可能傷及他的敵人一律斬於馬下,根本不讓他有和敵人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衝鋒過後,他手中的長铩依然燦爛如新,連一絲血跡都沒有。


    法邈緊跟在他的身後,手中卻沒有長铩,他是文士,平時可以舞兩下劍,上了馬卻不敢鬆開馬韁,隻能伏在馬背上,死死的抱住馬脖子,以免從顛簸的戰馬上摔下去。一低頭一抬首之間,他們已經從烏桓人的陣地上衝了過去。


    法邈伏在馬背上,迴頭看了一眼,烏桓人的隊伍稀稀拉拉,粗粗估計一下,最多還剩下五十騎。相比於王雙衝鋒時追求速度,以穿透為先,魏霸率領的第二波攻擊速度並不快,他們對受挫在先的烏桓人進行了毫不留情的屠戮。


    “加速,加速。”魏霸高舉長铩,大聲唿喝,猛踢戰馬,加速向前狂奔。


    武卒們齊聲應喝,加速奔馳,在奔跑中重組陣型。


    在他們的前麵,王雙率領六十名騎士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殺向了剛剛趕到的毋丘儉。


    毋丘儉率領兩百餘騎士作為主力,和前麵的兩個螯足原本相距五裏,在目力所及之處,就是為了防止魏霸向兩側逃竄,奔到山坡下的時候,發現魏霸還在山坡上,他已經收縮了陣型。相隔也就是三四裏的樣子,對於相向全速奔跑的戰馬來說,三四裏也就是二三十次唿吸的距離。


    可是毋丘儉沒有二三十次唿吸。當他看到一片火紅從那兩百烏桓騎士身後出現,又匯成一團火,向他衝來的時候,他就屏住了唿吸。


    從對方的陣型大小上,他能大致估計出對方的人數,肯定不會超過一百,以之前打探到的消息來看,這些人應該在五六十之間,和兩百烏桓騎士相比,他們處於絕對的劣勢,按道理說,雙方對衝,就算不全軍覆沒,他們也剩下不少幾個。這一團火應該黯淡了很多才對,就像將要熄滅的火苗。可是他看到的情景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這團火根本沒有減弱的跡象。也就是說,他們的損失非常小,根本就是皮毛。


    這不合常理,不符合他的預期。如果五六十人麵對兩百人還能保持如此明顯的優勢,那一百多人就有可能完全碾壓兩百人,就有可能和四百人相抗衡,就有可能從六百人麵前輕鬆脫圍。


    毋丘儉下意識的迴頭看了一眼,他驚訝的發現,那個前來告密的漢軍斥候已經不見了。刹那間,毋丘儉腦子裏嗡的一聲,他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白狼山就是一個陷阱,不過獵人不是他而是魏霸,他不過是魏霸要捕捉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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