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這些年有內憂,無外患.


    自從公孫度割據遼東,迄今四十餘年,除了開始的時候公孫度出兵討代高句驪、烏丸之外,遼東沒有過大的戰事,是亂世之中難得的安樂之地。公孫度雖然好殺,卻主要是針對那些有實力,看不起他的本地豪強,對那些逃難來的中原百姓,他一般不會去主動搔擾,總體來說,名聲不好,劣跡不多,在他的治理下,遼東還算不錯。


    從公孫度到公孫康,再到公孫恭、公孫淵,公孫氏在遼東傳了三代四主,前後四十三年。在這四十多年裏,中原一直在混戰,戶口劇減,一部分死於戰亂,一部分外出逃難。逃難有兩個方向,向南去吳郡直至交州,向北主要就是來遼東。


    大量的外來人口充實了遼東的實力,讓公孫氏說話更有底氣。在中原沒有平定的情況下,從曹**開始就對遼東實行羈縻政策,對公孫氏割據遼東的事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是曹**那次遠征烏丸,也隻是打到了柳城而已,根本沒有攻擊遼東。


    四十多年的平靜生活,讓公孫氏早就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地盤,他們雖然沒有明著稱王,可他們早就是遼東之王,郊祀天地之類的事一件不落,有模有樣。


    應該說,除了兄弟叔侄爭位之外,遼東是名符其實的樂土。物資談不上豐富,卻也沒什麽大的戰亂,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公孫淵是公孫度的孫子,公孫康的次子,他的權利是從叔叔公孫恭手中奪來的。不過,他沒有一點內疚,別說公孫恭就是個廢物,根本不足以繼承這份家業,就連父親公孫康,他也不放在眼裏。他一直覺得,公孫氏這麽多子弟中,隻有他有資格繼承祖父公孫度的偉業,也隻有他能夠將祖父開創的基業發揚光大。


    所以公孫淵不像他的父親和叔叔那麽知足常樂,他對中原的形勢非常關注。原本他並不看好蜀漢。蜀漢困守益州,關羽、劉備等人先後戰死,元氣大傷,在他看來最多就是個割據一時的命,條件還不如遼東呢,至少遼東有戰馬。他也不喜歡曹魏,因為他明白,一旦曹魏收拾了蜀漢和孫吳,肯定不會讓他繼續逍遙下去。當然了,他也不看好孫吳,孫吳的水師雖然很強,可是同樣沒有戰馬,根本不足以和曹魏爭鋒。


    然而這不妨礙公孫淵想聯合孫權的心。隻有和孫權聯合,才能取長補短,讓曹魏疲於奔命,才能讓遼東有更多的發展機會。


    五年前,公孫淵剛剛殺掉叔叔公孫恭,就曾經想和孫權聯絡,可是隨後發生的事讓他改變了主意。


    就在那一年,諸葛亮北伐成功,奪取了關中,一舉改變了天下局勢。曾經在公孫淵看來根本沒什麽希望的蜀漢一舉成為三國之中最有希望的一個,對於公孫淵來說,也是最有威脅的一個。


    因為蜀漢有了關中,就有可能攻占涼州;有了涼州,就有了養馬之地;有了戰馬,就有了爭衡天下的這機會。


    其後的發展基本上沒出公孫淵的預料,蜀漢越戰越強,北拒曹魏,南擊孫吳,數年之間,蜀漢擁有了半壁江山,而且是占據了戰略優勢的半壁江山。相比之下,曹魏、孫吳則屢戰屢敗,曹魏失去了河西,孫吳失去了荊州。


    這其中最讓人吃驚的是就是魏霸。短短數年之間,魏霸以弱冠之年南征北戰,立下了赫赫戰功,官拜鎮南將軍,坐擁荊州、交州十郡,成為一個不容忽視的勢力。


    公孫淵很喜歡這種強悍的年輕人,甚至有些惺惺相惜之意。不過,對於魏霸的迅速崛起,在欣賞同時,他也有些不安。特別是魏霸派水師繞行東海,突入吳郡的戰術成功實施,讓他聞到了危險的味道。


    孫吳的水師稱雄天下,也沒能做出如此規模的遠征,而魏霸的水師組建伊始就成功實現了這種難度的戰術,隻能說明一點,交州水師的實力遠超孫吳水師,他們既然能橫跨東海,到達吳郡,就有可能到達遼東。技術上的難題解決之後,剩下的隻是時間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公孫淵壓力劇增,不得不對魏霸投注了更多的注意力。也正因為如此,一旦心有不安,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魏霸。


    不過,想來想去,他覺得就目前而言,魏霸尚不具備遠征遼東的實力。別看魏霸剛剛把孫權打服了,可真正起作用的還是步卒,僅憑萬餘水師是無法完成這個目標的。要遠征遼東,他的步卒就必須遠征萬裏,由海路而來的可能姓非常小。在沒有攻占冀州、青州之前,他無法完成這種規模的戰事。


    所以,公孫淵還是把目光轉向了遼東內部。


    公孫恭死了,不代表公孫氏內部就沒有蠢蠢欲動的人,比如公孫恭的兒子,比如他的兄長公孫晃。


    外敵很強大,可是同樣很遠,有足夠的預警時間。內憂比較弱小,但是更隱蔽,防不勝防。任何時候,內部的敵人總比外部的敵人更可怕。


    所以他要請管輅來給他卜一卦。


    管輅是青州平原人,渡海來到遼東還沒多長時間,卻因為神奇的卜筮、相術聲名鵲起。公孫淵原本不太信,親自試過一次之後,這才把管輅奉為神明。不過管輅這個人不好仕宦,拒絕了公孫淵的官職,所以有什麽事,公孫淵隻好派人去請。能不能請到,還要看管輅是不是在家。


    這人像一隻野鶴,行蹤不定,也不知道這兩天在不在襄平。


    在等待的時候,公孫淵心神不寧,手差點被火烤傷。管輅進門的時候,他正手忙腳亂的踩著燒著的綬帶。


    管輅站在門口,看著狼狽不堪的公孫淵,看著他那條被火燒黑的綬帶,忽然歎了一口氣。


    公孫淵心裏一驚,顧不得儀態,連忙上前施禮,忐忑不安的問道:“先生?”


    “你為什麽要踩掉火呢?”管輅又歎了一口氣,那張醜臉上全是憐憫,看得公孫淵心裏一陣陣的發毛。不踩,不踩難道被燒死?


    公孫淵一邊客氣的請管輅入座,一邊態度謙恭的說道:“請先生指教。”


    管輅再次歎了一口氣,身子卻沒有動,反而轉過了身,隨時準備離開。他看著外麵庭院中厚厚的積雪和屋頂的冰淩,淡淡的說道:“漢為火德,綬為官爵,新年將至,火燒綬帶,乃主去逆從漢,棄暗投明之意。遼東為冰雪之地,為陰,火為陽,火下水上,為即濟之卦。火為南,主南方有佳音至,奈何被君侯所拒,佳音轉為惡兆,非人力所難為。遼東不複太平矣,輅就此別過。”


    說著,管輅舉步就走,沒等公孫淵反應過來,他已經消失在門外。公孫淵大驚,提起被燒得漆黑的綬帶看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零,一下子驚醒過來,一邊高喊著,一邊向外追去。


    “先生留步,先生留步。”


    他走得太急,一不留神,腳被絆了一下,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滑出去足有五步遠,一頭紮進牆角的雪堆裏。


    衛士們大驚,連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公孫淵頂著一頭雪,顧不上多說,飛奔到門外,哪裏還有管輅的人影。


    “快去,把管先生給我請迴來!”公孫淵暴跳如雷,指著呆立在一旁的公孫修破口大罵。


    公孫修不敢怠慢,帶了幾個人,匆匆的追了出去。


    公孫淵站在門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頭上的雪被他的體溫融化,順著帽子淌了下來,滴在他的脖子上,一陣徹骨的寒意瞬間讓他顫抖起來。


    就像管輅說的那些話。


    公孫淵呆了半晌,直到公孫修一無所獲的迴來,告訴他管輅像鬼似的不知去向,他才這漸漸的迴過神來。


    “立刻派人去找,把遼東挖地三尺,也要將他找出來。”公孫淵寒著臉,咬牙切齒的說道:“今天他說的這些話,不準外傳一個字,否則格殺勿論。”


    公孫修也打了個寒顫,連聲答應。


    ……


    當陽,一座剛剛修緝一新的墳前,關鳳和關興姊弟哭倒在地。


    關羽敗走麥城之後,孫權斬下了他的首級,送往洛陽,然後把他的身體埋在當陽。曹**接到了關羽的首級,用黃金給關羽做了一個身體,以侯禮將其下葬於洛陽。劉備在成都為關羽建了一個衣冠塚。所以關羽有三個墓,但成都那個其實是個空墳,關家後人每年祭祀,念及此事都為之切齒。


    現在蜀漢重新奪迴了南郡,當陽這個墳也納入蜀漢的範圍,除了首級,關羽遺體的一部分終於找迴來了,關家姊弟第一次拜祭亡父的屍身,而不是對著幾件衣服,自然是且喜且悲,心情激動。


    李豐站在不遠處,看著號啕大哭的關鳳和關興,神情肅穆,心裏卻美滋滋的。


    關鳳從江南而來,關興從關中趕來,第一次拜祭關羽的遺體墳自然要鄭重其事。按理說,魏霸這個女婿也應該親臨,可是魏霸沒有來,原因很簡單,他不能擅離駐地,其實是想告訴李豐,他不會以任何借口進入李豐的駐地,插手李豐的權利。


    李豐對此非常滿意。他的實力不如魏霸,而魏霸如此克製,隻能說明一點,那就是魏霸不敢輕視他,不管是因為他李豐本人還是因為他身後的大將軍父親,不管是魏霸敬重他還是怕他,有這個效果,他就非常滿意。


    投桃報李,李豐也為關鳳姊弟大開方便之門,甚至帶著太守府的掾屬來獻祭。麵子是互相給的,魏霸給他麵子,他當然也要給魏霸麵子。不過魏霸敬重他是守禮知進退,而他給魏霸麵子卻是禮賢下士,這是有根本區別的。


    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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