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豐緊張的思索著,和魏霸打交道,他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不知道在魏霸那人畜無害的笑容下究竟藏著什麽,是真的好計,還是一個坑。


    比如現在這個建議。


    諸葛亮和他們父子是死敵,這已經無須懷疑。朝堂雖然不像戰場那樣血肉橫飛,可是到了這一步,如果還想著和解,無異於是與虎謀皮。


    魏霸建議李嚴出征的時候,以諸葛亮為別部,這個建議可行嗎?


    魏霸的兩個理由都有些勉強。讓諸葛亮來牽製魏國,不讓魏吳聯盟?恐怕不太可能。蜀漢沒有同時與魏吳交戰的實力,如果讓諸葛亮同時攻擊魏國,那必然要調撥大量的錢糧物資給諸葛亮,對本來就不是很充裕的物資供應來說,無疑會增加負擔。


    至於後一個考慮,那就更是無稽之談了,既然要出兵,還考慮什麽破壞聯盟的指責嗎?隻要滅了吳國,立下大功,誰敢拿這個由頭來指責李嚴?


    那魏霸究竟又是什麽用意呢?李豐臉上掛著假笑,貌似欣賞風景,實際上卻在冥思苦想。


    魏霸也不催他,轉過身,和楊戲說起了文章的事。楊戲正要寫一篇《交州賦》,據說已經寫了一半了,文采斐然。


    李豐想了很久,還是不敢肯定,隻好轉彎抹角的說道:“鎮南將軍,丞相從征,能真心幫助大將軍嗎?”


    “幫忙就不要指望了。”魏霸輕歎一聲:“我隻是希望他不要與吳人聯手,裏應外合。”


    “至於麽?”李豐吃了一驚,嘴上卻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丞相大公無私,想必不會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吧?”


    “丞相是什麽人,我不敢置喙。不過,吳國霹靂車石彈的技術來得詭異,我想丞相大概脫不了幹係。這次如果出師征吳,水師必然是主力。論戰船的數量,我軍不如吳軍,但技術上卻有所特長。這一點,少將軍是一清二楚的。”


    李豐點了點頭。正如魏霸所說,他們父子對魏霸最大的希望不是他能出多少兵,而是能提供多少先進的戰船。


    “可是,我想提醒少將軍的是,我這裏戰船使用的技術,丞相手中也有。”魏霸放緩了語氣,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丞相不願意大將軍出征東吳,把戰船的技術泄露給孫權,那……”


    魏霸拖長了聲音,沒有再往下說。這些已經夠了,聽出了言外之意的李豐已經臉色大變。


    孫權曾經很急切的索取石彈製作技術,李嚴不肯擔負這個責任,推給了當初簽訂合約的諸葛亮,諸葛亮沒有明確答複,但是孫權卻不再索取這個技術了,然後不久的壽春之戰中,吳國已經擁有了充足供應的石彈。


    李嚴當時就懷疑這個技術是諸葛亮泄露給孫權的。不過當時他還沒有征吳的計劃,所以一直隱忍未發。現在,他想征吳了,如果諸葛亮再把戰船的技術泄露給孫權,不說蜀漢必敗,至少優勢要大打折扣,甚至有可能遭受重大挫折。


    李豐這才明白魏霸在擔心什麽。魏霸也許不是真要諸葛亮參戰,他隻是想提醒他們父子注意這個危險的可能。這種繞著彎子說話的方式正是官場上的特色,顧此而言彼,考驗的就是你的智力。很顯然,在這一次的較量中,李豐落了下風。


    “我明白了,我會提醒家父考慮你的建議的。”李豐心有餘悸的說道。他覺得陽光有些刺眼,有些曬人,額頭沁出了微汗。“多謝將軍提醒,險些誤了大事。”


    “哈哈哈……”魏霸爽朗的笑道:“少將軍謙虛了,我就是不說,你難道就不知道,大將軍會忽略這個問題?就算大將軍曰理萬機,不會如此揣度丞相,大司農馬幼常難道還能不查遺補闕?真要如此,他可就對不住大將軍的信任了,宜城馬家新建的莊園大概也該易主了。”


    李豐訕訕的笑了起來。


    海島到了,樓船緩緩的停下,岸邊的碼頭上,無數個身影像一道城牆守護著海島。那是聞訊趕來迎接的學堂生,這些半大的孩子不用下田勞作,也不用做工,聽說鎮南將軍陪大將軍的兒子來巡視海島,學堂裏放了半天假,他們都趕來迎接,充作儀仗。


    李豐知道,這些人不是來迎接自己的,他們的眼中甚至沒有大將軍,隻有鎮南將軍魏霸。不管他們父子願不願意,這個島以後都是魏霸的私產。既然如此,何不慷慨的給他?


    ……


    樓船一艘接一艘的靠了岸,魏霸陪著李豐到前麵去了。魏興笑眯眯的走到孫鬆的前身,躬身道:“君侯,將軍有事先走,著我來陪君侯遊覽。君侯不要客氣,有什麽要求就對我說,我盡可能的滿足君侯,以表歉意。”


    孫鬆瞪了魏興一眼,卻又笑了起來:“我要買一艘戰船,你也能辦到麽?”


    “哈哈哈……”魏興也開心的笑道:“當然能,隻要君侯願意要,資金到位,多少艘戰船都沒問題。”


    “算了吧,你就是賣給我,大概也隻是舊式戰船,充其量用貨船改裝的,最新式的戰船是不會賣給我的。”


    “君侯想得太多了。”魏興熱情的邀請孫鬆、張溫上岸。這兩人對船並不陌生,在合浦這些天,對海浪也已經習慣了——這可能也和合浦船廠的技術有關,他們造出來的海船的確比較平穩,不像吳國的那些船搖晃幅度很大。


    到合浦來這些天,孫鬆和張溫已經知道了李豐的存在,魏霸也不打算再瞞著他們,甚至對他們提出的買船的試探也一口答應,隻要資金到位,隨時可以投入生產。可是孫鬆、張溫已經沒那麽有把握了。他們才不相信魏霸會將戰船賣給他們呢。之所以沒有離開,而是留在這裏,一方麵是他們還不死心,希望能和魏霸達成協議,保證一段時間內不會爆發戰爭,給孫權爭取準備時間,另一方麵是他們想盡可能的多打聽一些信息,為吳國自己改進造船技術收集一些資料。


    在合浦的這些天,他們以買船的名義不時的提出參觀的要求,也看了一些船坊。雖然沒能看到最關鍵的信息,但是合浦船廠的規模和技術能力還是讓他們非常吃驚。作為一個新建不到一年的船廠,合浦船廠的生產能力遠遠超過與它毗鄰的番禺船廠,甚至比全國最大的豫章船廠也差不了多少。因為有充足的資金,合浦船廠正在擴建,超過豫章船廠應該是指曰可待的事情。


    對吳國來說,這個船廠是一個恐怖的存在,就像一頭巨獸,正在以讓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成長。


    孫鬆因此憂心衝衝。張溫的壓力略小一些,卻也有些不安,心情多少有些沉重,哪裏有什麽心思來欣賞魏霸開發朱崖的政績,吹捧他的能力,隻不過是心不在焉的跟著走罷了。


    在島上看了一天,孫鬆和張溫迴到住處,兩人相對而坐,都有些沉默。不知過了多久,艙門輕輕響了三聲,接著又響了兩聲。孫鬆和張溫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張溫迅速起身,拉開了艙門。一個人影閃了進來,貼在艙壁後。張溫卻走了出去,升了個懶腰,眼神卻機警的四處看了看,見無人注意,這才退迴了船艙。


    那個人已經坐在角落裏,背靠著船艙,讓自己隱沒在半明半暗之中,目光卻將艙中盡收眼底。他就像一隻警惕的狐狸,隨時保持著對周圍的戒備。


    他就是周魴,這些天一直以隨從的身份隱藏在孫鬆的身邊。


    “子魚,發現了什麽?”孫鬆充滿希望的說道。周魴很謹慎,如果不是有所發現,他不會貿然的來見他。


    “嗯。”周魴應了一聲,伸手在杯子裏蘸了一些酒水,在案上畫了一個草圖。“我派人潛到了水下,看到了一個形狀怪異的船底。”


    孫鬆和張溫看看那個像箭頭一樣的船底,互相看了一眼,都吃驚不小。


    “你是說,他們這些船的船底不是平的,而是尖的?”


    “嗯。”周魴點點頭,伸手將案上的草圖抹去。“這個消息我已經傳迴去了。來見君侯,是還有一個問題,我打探不到,希望君侯想辦法帶我的人到船艙下麵去看看。如果能到生產的地方去看,那就再好不過了。”


    “什麽機密?”


    “快速行駛的技術。”周魴眉頭微蹙,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有些不滿。“君侯,你沒有注意到這些船沒有槳嗎?”


    孫鬆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有比槳更好的驅動技術?而這個技術,你的細作又找不到在哪兒?”


    “知道在哪兒,可是看不到。”周魴輕歎一聲:“船前進的時候,兩側翻滾出水花的地方,自然就是他們的驅動部件。可是那時水花四濺,我的人潛不進去。而當船停止的時候,又有木門關閉,所以我們明知就在那裏,隻隔著一道木板,卻不知道木板後麵究竟是什麽。如果君侯能親眼看看那個東西,我想戰船的技術機密就解決了一半。”


    “還有一半是什麽?”張溫問道。


    “是攻守戰具。”周魴撓撓頭,難得的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這些機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點頭緒。我隻是聽到一點風聲,他們的戰船不僅行駛迅速,能抗更大的風浪,還有強大的攻守戰具。可惜這些攻守戰具究竟是什麽樣,我現在還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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