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武卒,就像一個巨大的磨盤,而一百長刀重甲士就是鋒利的刃齒,打開時是一道有進無出的鬼門關,關閉時卻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大壩。一開一合之間,三四十名武衛營將士就被卷了起來,就被一個漩渦,在磨盤的擠壓下,慢慢的變成一個個小漩渦,再慢慢的消散。


    幾個來迴之間,跟著文欽衝出來的第一個百人隊已經消失,武衛營的第一次衝鋒遭到了迎頭痛擊,不僅損失了百餘勇士,連都尉文欽都被困在了陣中。


    他的戰旗還在,隱約還能聽到他的嘶吼聲,但是卻沒有人敢再輕易的衝上去救他了。


    每一個武衛營的將士都明白過來了,眼前的這些魏家武卒絕不是弱者,他們完全有實力和他們爭奪天下最強步卒的稱號,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甚至比武衛營還要有優勢。


    比如說那一百名如門神一般的高大甲士。


    這根本不是一場以強淩弱的戰鬥,而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廝殺。


    許定及時的敲響了金鑼,清脆的銅鑼聲在戰場上空響起,刺破了充斥耳膜的喊殺聲,將每一個正在廝殺的武衛營將士從血戰的狂熱中驚醒過來的時候,武衛營的將士已經損失超過百人。


    而文欽依然被裹挾在陣中,無法脫身。


    許定臉色鐵青,在他的記憶中,這是武衛營成立以來的第一次未勝而退,而且是在遭受了重大損失的情況下被迫撤退。這無疑是武衛營戰史上的一個恥辱。一個從未有過的恥辱。他不想做這個第一人,但是他不得不這麽做,否則這五百武衛營將士很可能被對方全部斬殺。


    這裏麵當然有文欽魯莽衝動的原因,但許定征戰多年,眼光老辣,他看出了更多的東西,也意識到了問題出在什麽地方。


    很顯然,魏霸對武衛營的戰法很熟悉,也做了充分的準備。可是他們對魏家武卒的戰法卻非常陌生,陌生到了無知的地步。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他們的傲慢和疏忽,造成了今天的被動局麵。


    許定後悔莫及。在這方麵,他有很大的責任。在他們三人中,他是直接和武卒對過陣的。在樊城。他曾經擊退了魏風的襲擊。當時魏風率領的就是魏家武卒。在他的印象中,魏家武卒雖然也算得上是精銳,可是要和武衛營相比。那還是有不少差距的。正是基於這個觀點,他才會支持甚至是慫恿曹宇和魏霸決戰。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魏家武卒中還有這麽強悍的重甲士。這些重甲士配合默契,戰法硬朗,當然不是臨時組建起來的,如果自己多花點心思,應該能知道這些信息,不至於遭受這麽嚴重的打擊。


    許定在後悔的時候,陳泰也在後悔。他雖然不像許定一樣有著和魏家武卒正麵廝殺的經曆,但是他在潼關那麽久,對魏家武卒的戰鬥力也是有所耳聞的,可是他卻沒見過站在陣前的這百名甲士。而這場戰鬥最大的勝負手就是這百名甲士,是這些甲士擋住了武衛營的攻擊,控製了戰鬥的節奏。如果他早一點知道魏家武卒中有這樣強悍的戰士,他也不會同意這場較量。


    可是,現在一切都遲了。雙方已經血戰一場,以武衛營的慘敗告終。是接著戰鬥,用武衛營將士的血肉去消耗那些甲士的體力,還是就此撤退,等找到合適的辦法再戰?


    一刹那間,曹宇、陳泰和許定的心頭盤旋著同樣一個問題。


    可是他們發現哪一個選擇都不夠好。


    退,無益於承認失敗,對武衛營的士氣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如果不能迅速找到克敵製勝的辦法,這個心理陰影將會不斷放大,最後甚至會影響到整個魏軍的士氣。


    攻,可以想見,肯定要付出巨大的傷亡,甚至有可能將兩千武衛營都填進去。如此慘重的代價,是不是承受得起?要知道魏家武卒隻是魏家兄弟的部曲,而武衛營卻是魏國皇帝的親軍,如果不能像預想的那樣大獲全勝,就算打平了,對魏軍的士氣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戰場上,魏軍陣地上一片死寂,曹宇三人都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之中。


    魏霸一聽到許定鳴金收兵,就猜到他們的心理,他哪裏會給他們冷靜思考的時間。


    “擊鼓,助威!”


    “喏。”看得心潮澎湃的傳令兵總算還記得自己的職責,揮動彩旗,發出了命令。


    聽到激昂的戰鼓聲,未出戰的魏家武卒群情激奮,齊聲大喝:“戰!戰!戰!”整齊的怒喝聲聲若驚雷,讓陣前的魏家武卒熱血沸騰,鬥誌昂揚,卻讓魏軍感受到無窮的恥辱。


    魏武聽到戰鼓聲,立刻從興奮中清醒過來,魏霸在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僅僅要奮力搏殺,更要注意自己指揮者的關鍵作用。此時此刻,他意識到自己不能沉浸在剛剛的勝利之中,還要進一步的挑起魏軍的憤怒,讓他們失去理智,不能讓他們冷靜思考。


    “來人,將所有魏軍的首級都砍下來。”魏武沉聲喝道,轉身一指:“將這個豎子拿下,要活的。”


    “喏!”王徽興奮不已,帶著三十名重甲士上前,不由分說,將文欽團團圍住。文欽拚殺了很久,眼看著一個又一個同伴被敵人殺死,而自己不管怎麽努力,都無法突破重圍,眼看著生機已斷,心急如焚,怒氣攻心,已經接近瘋狂。他隻知道揮刀砍殺,卻已經沒有了章法,隻剩下一口怒氣在支撐著身體。


    麵對三十名重甲士,文欽雖然使出了渾身解數,還是沒有任何取勝之道。王徽抓住機會,一刀擊落了文欽手中的戰刀,接著兩個重甲士衝了過去,將文欽死死的摁在地上。兩個壯漢的體重,再加上兩套沉重的戰甲,就算文欽再驍勇也支持不住,被摁倒塵埃,捆成了粽子。


    那一邊,武卒們手起刀落,將戰死在陣前一百多名武衛營戰士的首級割下,送迴陣地。魏霸立刻讓人將這些首級插上矛尖,豎了起來。


    一百多顆首級,一百多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與此同時,魏霸命人點燃了武衛營的戰旗,熊熊火焰舔著戰旗,戰旗迅速燃燒起來,化為灰燼。


    對麵的武衛營戰士被這一幕氣得咬牙切齒,眥睚俱裂,武衛營成立以來,還沒有受過這樣的汙辱。他們仿佛看到了一百多雙陣亡袍澤的眼睛在看著他們,他們仿佛被戰旗的火炙烤著心肺,根本冷靜不下來,隻欲廝殺。隻在砍下這些魏家武卒的首級,砍下魏家兄弟的首級,才能先涮這個莫大的恥辱。


    “將軍,戰吧!”一個武衛營將士紅著眼睛,厲聲吼道。


    “將軍,死戰!”又一個武衛營將士舉起了戰刀,咬牙切齒的大聲請令。


    許定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大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花白的胡須無風自動。他現在和那些武衛營士卒一樣,恨不得衝上前去,砍死魏霸,砍死所有的武卒,以解心頭之惡。不過,他畢竟是領軍多年的老將,深知此時不能動怒,否則損失會更大。


    可是,讓他就此撤退,他又不甘心。他隻好打出旗號,向曹睿請求命令。


    當許定發出請求的時候,魏武突然大聲的唱了起來:“武衛武衛,好不狼狽。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氣勢如虎,綿軟如兔。一戰狼狽,再戰狼顧。”


    這些都是魏霸事先教過的,每一個武卒都會唱,隻是當時所有的武卒都覺得這是用來鼓舞士氣的,沒曾想今天這些卻成了活生生的事實,一個個大聲的吟唱起來,充滿了對武衛營的譏笑。


    許定氣得氣喘如牛,低聲咆哮。


    過了一會兒,魏武又大聲的唱了起來:“燕王燕王,實在荒唐。一戰成擒,猶不思量。再戰無計,不如歸鄉。姑姑護佑,不失高堂。”


    魏家武卒聽了這幾句,頓時哄堂大笑。誰都知道,燕王曹宇曾經被魏霸生擒過,不過因為他的夫人是天師道的七姑姑,所以魏霸才放過他。現在曹宇又一次敗在魏霸手上,的確應該迴去陪老婆,臥高堂,不應該再出現在戰場上了。


    武卒們一邊哄笑著,一邊跟著唱了起來。曹宇一聽,頓時臊得滿麵通紅。他之所以要和魏霸一戰,就是想找迴尊嚴,沒想到又一次被魏霸羞辱了,而且是當著武衛營、虎豹騎所有將士的麵,當著陳泰、許定的麵,如果不找迴這個麵子,他以後還怎麽在朝堂上立足?


    “衝鋒,殺死他們!”曹宇嘶聲厲吼。


    陳泰大驚失色,連忙阻攔:“大王,不可!”


    曹宇怒極攻心,哪裏肯聽他的,甩開陳泰的手臂,大聲喝道:“傳我的命令,武衛營正麵攻擊,虎豹騎側麵包抄,務必全殲這些武卒,給魏霸一個教訓。”


    戰鼓聲一響,早就被氣得七竅生煙的許定就舉起了戰刀,厲聲長嘯:“殺——”


    武衛營將士狂奔而出,不僅文欽帶來的那些人衝了出去,在後麵的三個五百人方陣也全軍出動。遠處,虎豹騎策馬飛鞭,急馳出陣,卷起一陣狂飆,直奔魏家武卒的側翼而去。


    魏霸哈哈大笑。


    陳泰心急如焚,不顧一切的拉住了曹宇的馬韁,苦苦相勸。


    曹宇不為所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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