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興接到諸葛亮的命令是在四天前,那時候隴關的戰鬥還沒開始。關興和張睎趕到馬鹿峽設伏的時候,這裏還是一片平靜,以至於關興和張睎私下裏認為這是丞相故意把他們的撇開,不讓他們參與擊殺曹植的大戰。


    不過,很快他們就遇到了趙廣派往汧縣的信使,知道了隴關的情況。得知隴關前聚集了數萬羌人,他們在大吃一驚之餘也對丞相敬佩不已。要知道羌人春夏之際到各地遊牧那是很正常的現象,能提前從中聞出危險的味道,不管是先知先覺還是出於謹慎,丞相的舉措都稱得上完美。


    當趙廣派出的信使越來越密集,傳遞的消息越來越急的時候,關興和張睎不敢再有任何懈怠,他們按照諸葛亮的安排,在隴關大戰開始後的第三天才派人通知趙廣可以撤退。打到這個時辰,趙廣已經支撐不住了,實際上如果不是他堅持,恐怕隴關早就失守了。到了這一步,士卒的傷亡,城牆的破損都是實實在在的,沒有一點偽裝,就是再精明的將領也找不出什麽破綻,一切都那麽真實自然。


    因為這本來就是真的。除了諸葛亮能提前估計到羌人會攻擊隴關,並且安排關興和張睎率領五千人在馬鹿峽設伏之外,任何人都沒有預料到這一幕。按照正常的思維,從夏侯儒兵臨隴關開始算,現在諸葛亮應該剛剛得到消息,根本沒有時間派出援兵。


    也正因為如此。夏侯儒才會下令追擊趙廣,不讓他有喘息、反撲的機會,不料因此一頭撞進了關興和張睎設下的埋伏圈。


    無數的石頭從山坡上滾了下來,淩空飛舞,砸得羌人們頭破血流,骨斷身離。他們再也顧不上什麽陣形,哭喊著到處尋找躲藏的地方,就是再剽悍的勇士也無法和這些砸下來的石頭對抗,任何人隻要被砸中,要麽立刻送命。要麽重傷不起。哪怕是輕輕的刮一下也能刮去一大塊皮肉。


    近萬羌人一觸即潰,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峽穀裏安靜了下來,羌人們從藏身處探出頭來。看著滿地狼藉的峽穀。驚魂未定。又過了片刻。哭泣聲、呻吟聲四起,像一曲悲傷的挽歌。


    趙廣在一塊巨石後麵找到了麵色慘白的夏侯儒。夏侯儒的左腿被砸斷了,露出白生生的骨頭。精致的頭盔被刮出一道口子,鮮血從額頭流了下來,在蒼白的臉頰上蜿蜒流淌。


    夏侯儒奉張合之命,用幾個月的時間召集了三萬多羌人,在隴關激戰三天,戰死的羌人有一萬多,夏侯儒留下了少量的人守隴關,然後帶著兩萬多人追擊趙廣,準備一口氣殺入關中,策應張合入關,根本沒想到會遭到伏擊。能夠跟上來而沒有掉隊的都是精銳,現在被趙廣等人一網打盡,而那些體力不支,還落在後麵的羌人就更指望不上了。沒有他居中調度指揮,那些羌人就是一盤散沙,隻會被趙廣等人各個擊破。


    隴關這一路已經失敗了,夏侯儒後悔莫及。他相信,既然趙廣撤退是有預謀的,那麽隴關大概還會被趙廣收迴去。


    夏侯儒猜得一點也沒錯,當趙廣、關興三人一路殺迴隴關時,隴關突然起了一場大火,將正準備據關而守的兩千多魏軍燒得焦頭爛額,狼狽不堪的棄關而去。


    趙廣幾乎是兵不血刃的收複了隴關,張睎留下和他一起守關,關興則押著一萬多俘虜返迴汧縣。


    ……


    馬鹿峽亂石穿空,箕穀驚濤拍岸。


    一艘艘滿載糧食的狹長小船整裝待發,隻要鬆開纜強,這些船就會順水而下,穿過奔濤洶湧的箕穀,進入關中。


    郝昭卻遲遲的沒有下命令,他看著遠處的上邽城,手指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將軍擔心這些船會傾覆嗎?”馬鈞揉著酸澀的眼睛,呐呐的問道。這些船都是他特製的,箕穀穀狹水急,礁石又多,大船根本無法行駛。他是扶風人,對這種情況非常清楚,奉命來到隴右之後,他就根據箕穀的特殊情況設計了這種體形修長的小船,能夠穿行於箕穀之中。


    誰都以為他在潼關或者宛城,卻不知道他去年冬天就冒著大雪來到了冀縣。


    現在,船造好了,郝昭收集的糧食也裝好了,隻等鬆開纜繩起運,這些士卒和糧食就可以進入關中,郝昭不知道怎麽的,卻遲遲沒有下命令,反而一直看著上邽城出神。


    “不是,馬君的船造得精巧,穿過箕穀不會有一點問題。”郝昭撚著須尖,沉吟道:“我隻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有什麽不對勁?”偏將軍魏平不解的問道。他跟著郝昭多年,對郝昭的戰場經驗非常欽佩。征戰多了,有時候判斷戰局並不是依靠情況,而是直覺。這種直覺的養成需要經驗,更是一種天賦,有人打了一輩子仗也未必能有這樣的直覺。


    “上邽太安靜了。”郝昭指著遠處的上邽城:“王平就算再膽怯,也不會不敢出戰,否則他守上邽城的意義何在?他閉城不出,任由我們進入關中,這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他希望我們進入關中。”魏平不太肯定的說道。


    郝昭點了點頭:“我們進入關中易,再出關中卻難了。到時候逆水而上,王平在穀口列陣,我們就會全軍覆沒。而進入關中,以我們的兵力也無法長驅直入,臨渭、陳倉都有兵,不會讓我們輕易過關的。”


    魏平眨了眨眼睛:“那怎麽辦?陳王還在關中等著我們呢。”


    “陳王恐怕等不及了。”郝昭歎了一口氣。他知道曹植進入了關中,他也知道曹植正在向陳倉進發,可是他不認為曹植會強攻陳倉。曹植急行而來,沒有大型攻城器械,攻城必然耗時太多,對於沒有後勤輜重的曹植來說,攻城是非常冒險的,不如尋機與諸葛亮野戰。而且他和曹植之間聯絡不便,一來一迴,順利的話要七八天,如果碰到蜀漢軍的斥候截殺,半個月收不到消息也是正常的。他們之間根本無法緊密配合,相信曹植也不會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正如他也不會把希望寄托在曹植的身上。


    他原本的用意是想誘上邽城裏的王平出擊。他以五千步卒運糧,故意就在上邽城東忙碌,然後埋伏了兩千騎在上邽城西,隻要王平一出城,兩千騎殺出,王平就沒機會再迴去了,到時候強攻上邽城,再決定是否進入關中。


    可是王平一直沒有出來,他死死的守著上邽城,根本不給他奪城的機會。王平不出城,哪怕他有萬人,哪怕他知道上邽城時的守軍不會超過三千人,他也無法攻克上邽。


    郝昭遲疑良久,決定還是跟隨自己的直覺,暫緩進入關中。


    ……


    王平站在城頭,看著緩緩西行的魏國船隊,暗自鬆了一口氣,鬆開了握得緊緊的手,悄悄的將手汗擦在戰袍上。


    都尉馮顯看出了王平的緊張,悄聲問道:“將軍,我們不追擊嗎?”


    王平瞟了他一眼,又好氣又好笑:“追擊郝昭?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這位郝伯道,我要是追出去,他肯定有一個大坑等著我,你信不信?”


    馮顯摸了摸鼻子,沒有吭聲。與王平部下的其他將領不同,他原本是魏將,對郝昭並不陌生。正如王平所說,郝昭絕不會沒有後續的手段。


    “我擔心的是他進入關中。”王平恢複了平靜,淡淡的說道:“按照時日算來,曹植應該正和丞相對峙,如果他帶著糧食進入關中,曹植就能堅持更長的時間,時間越長,對我軍也越不利。”


    馮顯沒有接王平的話頭。他不知道關中的情況,曹植進入關中的事,他也隻是聽到了一些風聲,從向朗率兵支援諸葛丞相猜出了幾分,具體情況並不清楚。很顯然,王平是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這件事,以免引起軍心動搖。


    上邽城裏隻有兩千人,而且有不少仍心向魏國的人,一旦讓他們知道關中形勢不穩,誰知道什麽時候會透露給冀縣的郝昭。


    郝昭退迴冀縣,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個利好消息。不過馮顯不知道的是王平之所以敢堅決不出戰,哪怕郝昭真的進入關中也由他去,是因為他得到了諸葛亮的命令。諸葛亮沒說為什麽,隻是囑咐他守好上邽這個隴右的要塞,為下一步反擊做好準備。


    王平不知道丞相的信心從哪兒來,但是他選擇相信丞相。他當然知道郝昭突入關中會帶來什麽樣的嚴重後果,可是他更清楚,自己如果出擊,不僅擋不住郝昭,反而可能會葬送上邽。既然丞相要他他守好上邽,他就守好上邽便是了。


    有時候聽話犯了錯比不聽話立了功還要好一些,這就是王平多年來輾轉於漢魏之間得到的生存經驗。


    “叫書吏來,我要給丞相寫軍報。”王平沉下了臉,悶悶的說道。寫軍報對他來說是一個比較痛苦的事,誰讓他識的字少,自己寫不了呢。為了這個事,他可沒少被人鄙視,也嚴重影響了他的晉升。也正因為如此,他對給他晉升機會,並調走了向朗,給他獨當一麵的機會的諸葛亮充滿了感激,言聽計從。丞相讓他不要出擊,他就堅決不出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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