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歎了一口氣,緩聲道:“我知道你們恨他們。可是正因為恨他們,才不能衝動,才不能打草驚蛇。我們要的是將他們一萬人全部消滅,而不僅僅是殺死幾個斥候。我們是作戰,不是部落之間械鬥,更不是搶親。這一點,在訓練中我已經無數次的強調過,如果你們不能改變這種習慣,那你們現在就離開,我不需要你們這樣的部下。你們這樣會害死所有人。”


    “大人,我們錯了。”犯了錯的蠻子斥候們被罵得滿麵通紅,無地自容,卻不肯離開。成為神將的部下是一種榮耀,要是被神將趕走,就算迴到部落裏也無法見人。蠻子們雖然沒讀過書,不知道聖人是什麽玩意,可是對麵子的重視卻毋須多言。


    “既然知道錯了,那就不要站著了,趕緊去休息。過一會兒我們還要繼續行軍。”


    蠻子們乖乖的走了,誰也沒敢提功勞的事情。魏神將沒有處罰他們,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夏侯玄皺起了眉頭:“子玉,這個怎麽辦?”


    魏霸沉思半晌,下定決心。“既然到了這裏,就不能後退了,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迎上去,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夏侯玄擔心的說道:“將士們已經趕了兩天路,急需休息,如果繼續行軍,就算趕到那裏,還能戰鬥嗎?”


    “我們累,戴良也累。相比於在桂嶺伏擊他,我們可能失去了地利,卻有出其不意的功效。而且那裏離廣信更近,如果戰局不利,我們可以退入蒼梧,和士匡匯合。不至於進退失據。”


    夏侯玄點了點頭,他知道魏霸說的有道理。既然可能已經暴露,繼續堅持在桂嶺伏擊的計劃危險更大,不如迎上去,打戴良一個措手不及,也許還有一線機會。


    在休息了一個時辰之後,魏霸下令再次開始行軍。將士們雖然疲憊,卻沒人質疑魏霸的命令。黎明時分,他們趕到了戴良的大營附近。借著微弱的晨光。魏霸觀察了一下大營,下令相夫立刻率部攻擊。


    “消滅他們,再吃早飯。”魏霸對將士們說道。


    相夫轟然應諾,率領兩千士卒,舉起火把。拔出戰刀,向山下的大營衝去。刹那間,殺聲四起,吼聲震天,打破了黎明前的寧靜。


    吳軍的斥候非常疲憊,他們雖然奉命打探的消息,可是夜裏偷懶。找個地方睡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戴良下達的任務是打探桂嶺附近的情況,誰也沒有想到魏霸會放棄桂嶺的大好地形,趕到他們的大營邀擊。等他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衝鋒已經開始。


    衝殺在最前麵的戰士幾乎和吳軍的斥候一起衝到了大營前。


    白儉帶著強弩營衝在最前麵,在離大營還有五十步的時候,他厲聲下令:“射擊!”


    兩百弓弩手舉起了手中的連弩,扳動了弩機。數百隻弩箭衝破黑暗,飛向吳軍大營。大營望樓上的吳軍士兵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利箭射中,慘叫著摔倒在地。


    “殺!”五百烏滸蠻前鋒衝到了營門前,揮起砍刀,砍開營門,衝了進去。吳軍根沒有防備,看著漫山遍野的火把,聽得地動山搖的怒吼,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敵人,心慌意亂,肝膽俱裂。


    戴良突然坐了起來,冷汗涔涔。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魏霸殺到了他的麵前,兩人交鋒,自己卻不是魏霸的對手,被魏霸一刀砍下了首級。首級在地上打滾,人卻沒有死去,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魏霸的獰笑,看到魏霸猙獰的麵容。雖然醒了,卻依然恐懼萬分。


    還好隻是一個夢。戴良看著四周的帳篷,安慰自己。可是他隨即發現不對,這聲音是那麽真切,一點也不像夢裏,這是怎麽迴事?他能的站了起來。伸手去拿旁邊的戰刀。


    “大人,敵襲!”一個親衛衝了進來,麵色驚惶。


    戴良不敢大意。他來不及披上戰甲,抓起戰刀就衝出了大帳。一出帳門,他就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敵人,到處都是蠻子們的咆哮,大營裏已經成了一片火海。雪亮的刀光在火光中閃爍,像漫天的繁星,每一次閃動,都帶來一陣慘叫。


    戴良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可他卻寧願相信這隻是一場噩夢。


    魏霸站在山坡上,看著已經衝入吳軍大營的將士們,看著已經起火的吳軍大營,卻感覺不到一點輕鬆。吳軍沒有一點防備,被他輕易的攻入了大營,他的冒險又一次成功了,在所有人都認為桂嶺是最好的伏擊地點時,他證明了自己的決策正確。


    可是,他卻不敢因此有一點點放鬆。五千人攻擊一萬人的大營。如果不能在第一時間將對方打垮,讓對方有時間喘過氣來組織反擊,優勢會喪失殆盡。吳軍休息了一夜,而自己卻是急行軍一夜,在體力上他並不占有優勢,在人數上更是絕對的劣勢。危險並沒有減少,反而會隨著時間的增加而增加。一旦雙方僵持,對方的人數優勢就會顯現出來,己方會陷入苦戰,很有可能會被逆轉。


    魏霸麵色凝重,死死地盯的吳軍的大營,親衛營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等待著出擊的命令。


    夏侯玄麵色煞白。他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過戰鬥,卻也能體會到現在的危機。恨不得魏霸現在就將兩千最精銳的親衛營派下去,一舉決定戰鬥。等待的時間越長,危險就越大。


    可是魏霸不為所動。他靜靜的看著山下,就像一隻潛伏的獵豹,耐心的等待著出擊的時機。


    ……


    戴良登上了指揮台,極目遠眺。大營裏一片混亂,無數人攪殺在一起,要想分辨出敵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他征戰多年,經驗豐富,還是分辨出了敵人的位置和大致數量。他繃緊的心鬆了下來。敵人雖然來得突然。數量卻不多,粗粗看去,也就是兩三千人左右。這點人打個突襲是可能的,要想徹底擊垮他卻無異於癡人說夢。


    得知了對方的底細,戴良放鬆下來,有條不紊的指揮部下進行反擊。他下令前軍緩緩後撤,將敵人放進來,由實力最強大的中軍進行阻擊,然後由左右兩營包抄。切斷敵人的退路,將敵人全部斬殺在大營裏。從這些人的裝備來看,這些人並不是普通的蠻子,也不會是士匡組織的人馬,很可能就是魏霸的部下。也許魏霸人就在其中。如果能將他擊殺在這裏,不僅可以報仇,還能提前結束這場戰事。


    雄渾的戰鼓聲響起,吳軍漸漸穩住了陣腳。首先遇襲的前軍得到命令,緩緩向後退去。中軍嚴陣以待,左右兩營衝出大營,向前奔跑。準備把敵人包圍在前軍的大營中,予以全殲。


    魏霸看著大營裏麵的動靜,不由得感慨萬千。戴良果然是跟著呂岱征戰多年的悍將,即使遇到了突然襲擊。也沒有方寸大亂,而是迅速穩住了局麵,展開反擊。從他的戰術來看,他沒有滿足於守住大營。他不僅要打敗來襲的敵人,還想發揮自己人多的優勢。把敵人一口吞下。這種強悍的戰法並不多見,卻和呂岱的作風非常相似。


    呂岱在形式不利的情況下寧可戰死,也不肯退卻。陳時在雪峰山大營被毀的情況下敢於追擊,現在戴良在遇襲後還能展開反擊,正是一脈相承的作風。


    一個主將往往是一支軍隊的靈魂,他的性格就是這個軍隊的性格。呂岱雖然手段狠辣,又失信於人,品德有虧,但在指揮作戰上卻有他的獨到之處。由他來最後平定交州,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子玉,趕快出手吧,再不然就來不及了。”夏侯玄著急地叫道。


    “時機未到,出擊也沒有意義。”魏霸淡淡的說道。他舉起手,下令鳴金退兵。


    清脆的銅鑼穿過雄渾的戰鼓聲,傳到每一個士卒的耳中。正在大營中廝殺的蠻子看不到四周的情況,他們隻看到退去的吳軍,以為戰事順利,突然聽到鳴金聲,非常不解。可是他們也知道敵人的數量遠遠超過己方,不聽命令,貿然深入,很有可能會遇到危險。在生死麵前,他們沒有猶豫,立刻向後退去。


    見敵軍退卻,戴良冷笑一聲,下令中軍出擊,拖住敵人,給左右兩營爭取時間。戰鼓聲響起,嚴陣以待的中軍開始向前追擊。這樣一來,中軍就顯得薄弱了許多。戴良並沒有在意,在他看來,就算還有敵人藏在黑暗中——這幾乎是肯定的,戰鼓聲就在遠處的山坡上——準備突襲,數量也不會太多,他的中軍還有三千多人,足可以應付任何局麵,他有足夠的時間來進行調整。


    看到敵軍中軍的變化,魏霸的嘴角微微挑起。他對於夏侯玄笑了笑:“現在是出擊的時候了。”


    夏侯玄瞪大了眼睛,看著遠處紛亂的戰場上,他沒有看到任何變化,根不知道魏霸所說的機會在哪裏?但是他相信魏霸的眼力,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魏霸舉起了手:“命令相夫反擊!親衛營準備出擊,直擊中軍,斬殺戴良!”


    雄渾的戰鼓聲再起,相夫指揮正在退卻的蠻子們反身再戰,與追來的吳軍戰在一起。吳軍見狀,毫不猶豫的衝了上去,剛剛退去的吳軍又反身衝過來,將相夫等兩千多人圍在一起。


    相互大聲嘶吼,揮舞著手中戰刀,連劈三人。“反擊!反擊!保持陣型,不要亂!”


    蠻子們都有些緊張。他們平時雖然也經常戰鬥,可是很少遇到這種大規模的戰鬥。以往和吳軍的戰鬥中,如果是小規模的戰鬥,他們往往能夠取得勝利,可是與數千人的大軍作戰,他們基都是一敗塗地。並不是他們不勇猛,而是因為習慣於各自為戰的他們無法抵抗吳軍整齊的陣形。大戰之中,僅憑個人的武勇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所以發生大規模戰鬥時,一旦無法迅速擊潰敵人的陣地,他們就會慌張,就會亂,就會逃跑。現在敵人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他們有被全殲的可能,哪怕相夫在極力鼓舞士氣,提醒他們神將就在山上看著他們,他們也無法克製自己心中的恐懼,有些人已經開始逃跑。


    看著即將崩潰的敵軍,戴良撇了撇嘴,不屑一顧,下令中軍向前,務必將敵人全部斬殺。


    就在戴良下令的同時,以一百甲士為首的兩千親衛營衝下了山坡。王雙怒吼一聲,揮舞長刀,殺入了吳軍的左營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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