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真是好奇,他究竟什麽時候,以何種方式來攻打嚴關,打通交州商道。”


    就在陸遜好奇的同時,士匡也發出了同樣的疑問。


    士匡年近六旬,皮膚黝黑,穿著一身粗布短衣,赤著腳,坐在草團上,一邊摳著指甲裏的泥,一邊輕聲細語的說道:“呂凱有大小嚴關,有三千精銳,據你所說,還有雄溪部落的五千人。就憑魏霸的五千人,他能攻克嚴關?我看根沒有希望。嚴關自立關以來,就沒有被攻克的曆史,更何況還有這麽強的守軍。”


    士匡抬起頭,看著朱武:“阿武啊,我感謝你的一片忠心,不過,士家已經成了過去了,我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庶民,日子雖然苦一點,卻也安穩。我不想再冒險,士家流的血太多,我再不成器,總要為士家留一點血脈。”


    “主人,你難道就不想為士家報仇嗎?”


    “報仇?”士匡笑了一聲,撓了撓一頭黃發。“想啊,可是報仇不是想想就行的,總要有點實力才行。你看我這樣,能殺得了誰?”


    “有了魏將軍的幫助,你就能報仇。魏將軍是天生神將,他把吳軍打得落花流水……”


    “等他把嚴關的吳軍也殺得落花流水,我才相信他能幫我報仇。”士匡打斷了朱武。“阿武,你不要再說了,你既然已經到了魏霸麾下,想必呂凱不會不提防你,說不定現在就有人在監視我們。你還是快點離開吧,好好的跟著魏霸,為自己的將來而戰鬥。你為士家做得夠多了,我非常感激你,可是我什麽也沒有。隻能為你祈福,願神明保佑你。”


    朱武拜服在地,懇求不已,士匡卻隻是搖頭,後來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再理睬朱武。朱武無奈,隻得起身離開。


    “士先生還是不肯?”蹲在路邊的皮二丁見朱武出來,站了起來,笑嘻嘻的問道。皮二丁原是長安人。曾經跟蹤過魏霸,因此與魏霸相識。魏霸在長安的時候,他升了官,做了細作的小頭目。不過魏霸離開長安之後,他一直混得不好。聽說魏霸在武陵打仗,他就跟著一些走南闖北的商人來到了武陵。


    皮二丁雖然識字不多,卻有一個普通人難以企求的能耐,他學習各種語言極有天份。跟著那些商人走到武陵時,他已經把交州話學得七七八八,蠻像那麽迴事,連魏霸都覺得不可思議。正好朱武要迴交州勸說士匡。魏霸就把他派來了。一路上走來,他的交州話說得更是地道無比,連士匡都沒留心他是個外鄉人,隻當是朱武的部下。


    朱武搖了搖頭。失落的歎了口氣。


    皮二丁拍拍屁股,轉身向士匡的草屋走去。朱武連忙拉住他:“你要幹什麽?”


    “沒什麽,和你主人說兩句罷了。”皮二丁笑嘻嘻的說道:“你勸不動,也許我勸得動呢。”


    朱武猶豫了一下。鬆開了手。皮二丁彎腰進了草屋,打量了一下臥在草上的士匡。撲哧笑了一聲:“士家稱雄交州三十年,原來不是憑真事,不過是一時湊巧罷了。生了這些膿包,怎麽能不被呂岱殺得幹幹淨淨。嘖嘖嘖,要說呂岱還真有點眼力,一眼就相中了你這麽一個膿包中的膿包。”


    士匡勃然大怒,翻身坐起:“魏府君就是派這樣的人來請我的?”


    “魏府君要請的是有擔當的好漢子,像你這樣有仇不敢報,隻會苟且偷生的膿包,魏府君才不會請呢。”皮二丁唾了一口唾沫,眼睛一翻:“你狠什麽狠?你以為你現在還是當年的中郎將?你現在就是一個等死的老狗,我輕輕一捏,就能把你像個臭蟲一樣捏死。我知道為什麽呂岱殺了那麽多士家的人,卻不殺你了,你就是沒骨頭的軟貨,空長了一副卵子,卻沒一點血性。”


    “豈有此理!”士匡氣得脹紅了臉,跳了起來,就要和皮二丁撕打。皮二丁毫不客氣的伸手一推,將士匡推倒在地。朱武見了,連忙上前扶起士匡,衝著皮二丁吼道:“豎子,你怎麽能對我家主人無禮?”


    “我便無禮了,他又能把我怎麽樣?”皮二丁晃著腳:“你把刀給他,他敢砍我麽?”


    朱武愣了一下。


    “他連家人的血海深仇都不敢報,又怎麽可能因為我罵了他兩句,就和我拚命?”皮二丁蹲了下來,打量著士匡:“你這條老命就這麽值錢?”


    “我……”士匡語塞,不知道怎麽迴答皮二丁的責問。


    “就你這樣,再過幾年,也是一個死,跟著魏府君,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個死。什麽連累家族,你士家還有幾個人?差不多都被孫權殺光了吧,就算沒死,大概也和你一樣,像條狗混吃等死。我就不懂你有什麽好怕。有仇你不敢報,有恩你也不想報,你這樣的人活著有什麽意思?”


    “你對我有什麽恩?”


    “我對你沒恩,可是魏府君對你有恩。”皮二丁用鼻子哼了一聲,充滿不屑。“呂岱背信棄義,殺了你士家上下幾十口,你自己不敢報仇,魏府君在陣前斬殺呂岱,算不算是給你報了仇?他對你有沒有恩?我說你也是個讀過書,做過官的人,看你現在這副德性,大概以前也是有幾分威風的,怎麽連這點帳都算不清楚?我看你不是算不清楚,是不想算,不敢算吧?”


    士匡被罵得啞口無言,靠著土牆,想了良久,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好,你罵得對,我就算忍辱偷生,也不過是多活幾天。這種日子我也過夠了,就相信你們,相信魏府君一次。你們說吧,我能做什麽?”


    朱武大出意外,感激的看了一眼皮二丁。皮二丁挑了挑眉毛,嘿嘿一笑:“看不出你人雖老,還有幾分血性。算我看走眼了,剛才有些對不住,你別往心裏去。”


    士匡哼了一聲,沒有迴答。


    “主人,要論用兵,魏府君可謂是自古少有,呂凱是他的手下敗將,遠不能及。現在的問題隻在於呂凱占據嚴關,強攻不易。魏府君決定避實就虛,繞道擊賊。主人在鬱林多年,想必對鬱林的地形了如指掌,如果主人願意領路,魏府君一定能出奇不意,攻克嚴關,把吳人趕盡殺絕。”


    士匡沉吟良久:“要說從其他的方向攻擊嚴關,倒也不是沒有,隻是這樣一來,耗費的時日可多,而且路途艱險,行軍不易。”


    “那倒無妨。”朱武大喜過望:“主人,你是不知道,魏府君麾下雖然隻有五千人,卻無一不是精銳中的精銳。這些人從去年挑選出來之後,就在辰陽一帶訓練,每個月都要進行一次對抗訓練。經過這半年多的訓練,現在都是以一當十的勇士,翻山越嶺,如履平地。他們如果突然出現在交州,就憑呂凱那些人,根不是他的對手。”


    “比你如何?”


    朱武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以前在他們之中還算是中上,現在做了官,訓練不夠,隻能勉強排在中間了。”


    士匡點了點頭。朱武曾經是他的部曲將,他的身手他是一清二楚,如果魏霸手下的將士都能和朱武一樣,那戰鬥力的確不俗。這麽說來,朱武之前說魏霸率領百餘人入武溪,七戰七捷,連敗吳軍幾員重將,最後擊殺呂岱,倒也不是不可能。


    “你們跟我來。”士匡走出草屋,警惕的四處看了看,然後躬著腰,快步向前走去。朱武、皮二丁連忙跟上。他們繞過一個小山坡,鑽進了一個山洞,士匡在裏麵摸索了一陣,拿出一個大竹筒,從裏麵取出一卷帛圖來。


    “這些是整個交州的地圖。”士匡將地圖交到朱武手中,“你好好的帶著,交給魏府君,他一定用得上。上麵有幾條小道,可以繞過嚴關進入鬱林。路雖然難走一些,可是隻要小心,還是能過的。過鳳凰山那條路,你也是走過的,有了這圖,你就能帶路。”


    朱武大喜:“那可太好了。主人,魏府君一定會重重的謝你的。”


    “我不用他謝我,隻要他能殺死呂凱,幫我士家報此血仇,我就心滿意足了。”士匡笑了一聲:“你們快走吧,不要被人發現。”


    “主人,你不跟我們走麽?”


    “我不能走。”士匡搖搖頭,冷笑一聲:“呂凱自以為聰明,以為我老糊塗了,不知道他在我身邊安排了人。隻要我走出這個山穀,馬上就會死於非命。你們走吧,我留在這裏,他們才會安心呢。”


    朱武大怒:“主人,你放心,我也帶了十幾個勇士來,如果有人敢攔你,我就是舍了性命,也能護著你殺出去。”


    “蠢貨!”士匡抬手一個耳光,打得朱武直翻白眼。“你怎麽還跟以前一樣,隻有匹夫之勇?你死在這裏有什麽用?你應該死在戰場上。就是死,你也不能死在呂凱之前。記住,我死不足惜,隻要能報仇,我願意死一萬次。”


    看著氣喘籲籲的士匡,朱武捂著臉,淚水湧出眼眶。皮二丁愣了片刻,走上前,躬身施禮:“士君,你是條漢子。”


    “嘿嘿,老子被聖人騙了,做了一輩子君子,今天也做次無賴,感覺還真是不錯。”士匡唿哧唿哧的喘著氣,兩眼放光,臉色潮紅。“你們快走,老子要靜一靜,看看這條老命怎麽用才更合算。呂岱啊呂岱,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絕不能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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