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懋在院子裏慢慢的盤著拳,一對雪白的大袖如同兩朵潔白的祥雲,在他的眼前慢慢舞動,神采飄逸,恍若神仙中人。


    清河公主扶著欄杆,看著沉浸其中的夏侯懋,一時有些出神。在最難熬的日子過去之後,習慣了俘虜生涯的夏侯懋現在已經平靜的接受了這種狀態,沒有了征西將軍、關中都督的職責,也沒了撈錢的機會,更沒了那些妖嬈美豔的侍女的yin*,夏侯懋反倒安下心來,每天練練拳,下下棋,看看書,賞賞上林苑的風景,恬靜安適,身在長安,心在山林。


    經過幾個月的休養,他的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走路帶風,話音響亮,脾氣也好了許多。偶爾清河公主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還能心平氣和的勸勸她。不知不覺中,有些生疏的夫妻關係也變得親密起來。


    夏侯懋在一心一意的練拳,清河公主看著夏侯懋出神,夏侯徽看著清河公主,掩嘴而笑。


    清河公主用手中的手絹甩了夏侯徽一下,佯怒道:“都要在俘虜營過年了,你還有心情笑?”


    夏侯徽笑道:“公主稍安勿躁,這日子,也許很快就能到頭了。”


    清河公主卻沒有笑,而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看向夏侯懋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擔憂。曹睿親自坐鎮宛城,大將軍曹真、驃騎將軍司馬懿同時猛攻潼關、武關,卻一直未能進入關中。這一仗,魏國已經騎虎難下,關中失守,幾乎已成定局,而罪魁禍首就是那位怡然自得的關中都督。


    將來迴到洛陽,夏侯懋將如何自處?這是清河公主一直比較擔心的問題。有了這麽大的一個恥辱背在身上,他將很難再有出仕的機會,他的仕途就到此為止了。


    這個時候,清河公主突然開始想念起魏霸來。魏霸曾經說過,隻要夏侯懋願意留下來,就有機會堂堂正正的迴到洛陽。現在,她唯一的希望,就落在魏霸身上了,風風光光的,她不也想,隻要能讓夏侯懋不要那麽慘,她就滿意了。


    剛想到魏霸,夏侯徽突然扯了扯清河公主的袖子,指向遠處。清河公主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隻見一個身穿錦袍的年輕人騎著一匹雄駿的白馬,在幾個剽悍的武士護衛下,像一陣風似的從遠處馳來。奔到門前,他們齊唰唰的勒住了戰馬,戰馬人立而起,兩隻前蹄在空中虛踢兩下,馬背上的年輕人已經飛身下馬,將馬韁扔給親衛,一攬大氅,龍形虎步的走了進來。


    來者,正是那個讓她又恨又念的魏霸。


    清河公主愣了一下,突然覺得有些不安:“隴右的戰事結束了?”


    夏侯徽也不笑了,默默的點了點頭,輕歎一聲:“恐怕結局對我大魏不利。”


    清河公主嗯了一聲,也緊張起來。


    魏霸大步進了門,一眼看到正在練拳的夏侯懋,不由得讚了一聲:“將軍真是神仙中人,望之令人塵氣頓消。”


    夏侯懋瞥了他一眼,緩緩的收了雲手,一邊搓著手,一邊不緊不慢的說道:“參軍軍務繁忙,要不然,也可以與我共同參詳了。”


    魏霸哈哈一笑,抬起頭,看著清河公主和夏侯徽,朗聲叫道:“公主,夏侯姑娘,別來無恙?”


    清河公主哼了一聲,轉身迴了房。夏侯徽頓了一下,也連忙跟了進去,順手掩上了門,卻站在門外,側耳傾聽。


    “你想見他,出去見便是了,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清河公主不滿的責道。


    “公主,你想哪兒去了。”夏侯徽紅了臉,跺腳道:“魏霸從隴右歸來,一來就找伯父,顯然是有大事。我不聽聽,豈能猜出其中端倪?”


    清河公主語塞,卻還是不服氣的嘟囔了兩句。夏侯徽也顧不上理她,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夏侯懋和魏霸說話。


    “將軍,我剛從隴右歸來。”魏霸用馬鞭拍打著手心,淡淡的說道。


    “那參軍一定是戰無不勝,全取隴右囉?”


    “將軍是真的這樣希望的嗎?”


    夏侯懋閉口不言,他當然不希望,他是諷刺魏霸的。不過,看魏霸這副神情,隴右的戰事一定對魏國不利。


    “其實隴右的戰況對我們並不太好,除了上邽還在我們手中,張合收複了整個隴右。”魏霸無聲的笑了笑:“當然了,這也隻是暫時的,隴右那一片土地落入我們的手中,不過是遲早的事。”


    夏侯懋搓著手,不吭聲。門後的夏侯徽聽了,卻是以手撫胸,暗自鬆了一口氣。清河公主見了,連忙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問道:“我們打贏了?”


    夏侯徽輕聲迴答道:“張將軍收複了隴右,隻有上邽還在逆蜀手中。不過……”她眼神一黯,“對關中戰局來說,卻不是什麽好事。”


    清河公主茫然不解,正待要問,魏霸的聲音又在外麵響起。


    “我家丞相已經率五萬大軍進入關中,除了留下兩萬人守西線之外,其他人將用來增強東部防線。”魏霸笑了一聲:“將軍,我想,你很快就可以迴家了。”


    清河公主愕然變色,她明白了夏侯徽的擔心來自何處。諸葛亮的五萬主力進入關中,加強潼關、武關的防守,那魏國更不可能進入關中了。魏霸說夏侯懋可以很快迴家,自然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清河公主和夏侯徽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了沮喪。


    門外的夏侯懋同樣如此,他抬起頭,看著寥遠的天空,半晌無語。


    魏霸知道夏侯懋此刻心情不好,也不打擾他,轉身上了樓,在門前站定,伸手敲了敲門。門後的夏侯懋聽到他的腳步聲上來,便嚇了一跳,等聽到敲門聲,臉都有些白了,緊張的看著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也有些緊張,不過她畢竟年紀長些,頤指氣使慣了,做了幾個月的俘虜,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蠻勁還在。她揮了揮手,喝了一聲:“開門,還怕他何來?”


    侍女上前,拉開了門,露出了魏霸那張笑嘻嘻的臉。


    “魏參軍,有何貴幹?”清河公主冷冷的說道,攔在夏侯徽的前麵,像一隻護雛的母雞。


    魏霸見她們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自我解嘲的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有這麽可怕嗎?”


    夏侯徽也鎮定下來,從清河公主身後走了出來,欠身施禮:“不知參軍有何吩咐?”


    “哦,吩咐談不上,隻是有一些問題,想向夏侯姑娘請教。”


    “問題?”夏侯徽不解的問道:“參軍精明過人,手下又能人輩出,有什麽樣的問題需要我的幫助?”


    魏霸尷尬的笑了笑。他是精明,可是他的精明是揣摩人心,是製造機械,在學問上,他很小白。他身邊也有一些讀書多的人,可是他偏偏要來問夏侯徽,其實是想趁機和夏侯徽說說話。打了幾個月仗,天天看一些大老爺們,實在讓人心煩。和漂亮姑娘說說閑話,有助於緩解心情。每日的反省讓他改掉了很多壞毛病,可是喜歡看漂亮姑娘這個毛病,還是一直沒改掉。


    見魏霸不說話,夏侯徽也有些明白了,臉上飛起兩朵緋紅,側過身子:“參軍請進吧。”


    魏霸應了一聲,抬步進了門。清河公主身份雖然尊貴,可現在她是俘虜,在這裏,魏霸才是當之無愧的主人,所以魏霸當仁不讓的坐了主席,清河公主不肯屈尊,退入了後室,隻有夏侯徽和隨後進來的夏侯懋陪著。


    “敢問夏侯姑娘,對晏子的事跡熟悉嗎?”


    魏霸一路上都在思考向朗的那個謎,怎麽也猜不透向朗想要對他說什麽,正好拿來向夏侯徽請教。夏侯徽能不能解答並不重要,他也就是個借口罷了。


    “晏子?”夏侯徽目光一閃:“他是齊國名相,雖然為人短小,卻聰明過人,最著名的典故莫過於二桃殺三士。”


    魏霸點點頭:“能不能請姑娘將他的事跡說來聽聽?”


    夏侯徽倒也不推辭,便將晏子的事跡大概的說了一遍。晏子的事跡較多,有《晏子春秋》傳世,裏麵記載了很多關於晏子的事跡,一說起來就說了大半天。魏霸不好將向朗的事對夏侯徽說,隻能聽夏侯徽說其中的故事,一個個的往深裏想。夏侯徽也不知道他究竟想知道什麽,隻能將自己知道的一件件的說來。這一來二去的,倒真像是無事閑聊,扯了半天,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究竟知道了些什麽。


    魏霸覺得這樣終究不是辦法,他想了想,對夏侯徽說:“夏侯姑娘,你覺得晏子作為一個名相,他能成功的秘訣是什麽?”


    “名相?”夏侯徽眼神一閃,似乎抓住了什麽。她沉思半晌,淺笑道:“要說秘訣,當然是他得到了齊景公的信任。他是個忠臣,卻不迂腐。他尚智不尚力,重實不重虛。說起來,倒是和魏參軍有幾分相似呢。”


    魏霸一愣,連忙推辭道:“姑娘過獎了,我怎麽敢和晏子相提並論。”


    “不然,晏子也是人,參軍也是人。”夏侯徽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的說道:“隻要是人,都有優點,有缺點。取其長,攻其短,焉知今人不能勝過古人?”


    魏霸眼皮一跳,瞥了一眼夏侯徽,正好迎上夏侯徽似笑非笑的目光,忽然覺得有一種沒穿衣服的感覺,連忙心虛的讓了開去。


    夏侯徽低下了頭,無聲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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