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合逼近到上邽城北二十裏,駐紮在長離川畔。


    一直遊離在上邽城外,堅持不懈地騷擾諸葛亮的田複等人得到消息,一麵將消息送進上邽城,一麵集結殘兵趕了過去。經過三個月的遊擊,三千騎兵隻剩下一千三百多人,而且形容憔悴,人馬俱瘦。


    看到他們這副模樣,張合吃了一驚:“傷亡很大?”


    田複拱拱手,苦笑道:“右將軍有所不知,我們傷亡這麽大,是有原因的。”


    “趕緊說說。”張合招唿田複等人坐下,又讓人拿過熱水和幹糧來,就坐在水邊的亂石上交流起來。


    正如田複所說,他們傷亡這麽大是有原因的。騎兵騷擾步卒,本來完全是貓戲老鼠,易如反掌。蜀漢軍雖然也有成建製的騎兵,還是曾經威名顯赫的馬家軍,可是馬家軍人數不多,隻有千人,馬匹和戰士都嚴重老化,戰鬥力大不如從前,根本不是田複他們的對手。田複他們傷亡大,是因為蜀漢軍有強大的軍械,他們開始不知道厲害,在一次與馬家軍的追擊中,一時得意忘形,掉進了蜀漢軍的埋伏圈,一下子損失了五百多人上。如果不是田複反應快,傷亡還要更大。


    而剩下那一千多人的損失卻是饑餓和疾病造成的。他們在城外遊擊,沒有了城裏的後勤補給,附近的各縣又都投降了蜀漢軍,根本不敢光明正大的供應他們,他們隻能去搶,饑一頓,飽一頓的也就罷了,可是缺醫少藥,那些在戰鬥中受了傷的士卒得不到及時的醫治,大大的增加了傷亡率。三個月下來,死於饑餓和傷病的,遠遠超過直接戰死的。


    張合聽完之後,默默的點了點頭。他為將多年,太清楚這裏麵的利害了。一場惡戰下來,受傷的人遠比戰死的人多,如果不能得到及時的醫治,傷重不治的損失將非常驚人。如果再加上吃不飽,傷亡的急劇增加就更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孤軍深入,沒有後勤補給的千裏奔襲,就會麵臨這樣的危險。張合現在身臨其境,對他們的壓力感同身受。


    “小子,你們還能剩下這麽多人,牽製著諸葛亮不能全力攻城,已經是大功一件了。”


    田複和那幾個都尉聽了這話,不禁落下淚來。這幾個月實在是太難熬了。三個校尉全部戰死,現在田複被推舉為領頭的代理校尉,他肩上的擔子也非常重,張合再不來,他也要崩潰了。


    “你們與諸葛亮交戰了這麽久,對這個人有什麽評價?”


    幾個都尉互相看看,最後還是由田複迴答。田複一邊想一邊說道:“這個人用兵很謹慎,大營紮得周密嚴謹,很難找到破綻。”


    田複一邊說,一邊撿起一塊石子,在地上劃出草圖。他和諸葛亮糾纏了這麽久,交手不下數十次,潛伏到諸葛亮的大營附近也不下十次,對諸葛亮的大營基本情況了如指掌。


    張合端著水碗,看著田複解說,非常滿意。不僅是對田複了解的情況滿意,更是對田複感到滿意。作為北疆重將田豫的兒子,田複頗有其父之風,好好培養,將來又是一員良將。


    “和他的謹慎相比,更可怕的是他的進步之快,讓人歎為觀止。”田複將石子扔在地上,慚愧的歎了一口氣:“將軍看到他現在的行軍布陣,肯定猜不到他這隻是他三個月來的進步所致。”


    “三個月的進步?”張合愣了一下,狐疑的問道。


    “嗯,三個月前,他的陣勢也沒什麽大毛病,可是如果和現在的陣勢相比,那時候的他就像是剛剛學步的嬰孩。”田複感慨的說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麽聰明的人。任何破綻,你隻有一次機會,下一次,你就會發現他已經找到了應付的辦法。”他苦笑一聲:“不瞞將軍說,我們如果有點戰績,都是前一個月取得的,最近這一個多月,我連一次像樣的戰果都沒有。馬岱總是不遠不近的綴著,就像綁在我們身上的一個標誌,隨時向諸葛亮表示我們的位置。我們開始還能靠馬力甩開他,後來隨著糧食緊缺,就再也甩不掉他了。”


    張合微微點頭。他很清楚缺糧缺草對騎兵的傷害有多大,沒有了體力,再好的戰馬也無法發揮出優勢。被馬岱綴上,擺脫不掉,也就不足為奇了。


    “人夠聰明,進步神速,這麽說來,他倒的確是個勁敵啊。”張合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如果不趁早除掉他,隻怕此人會成為我大魏的心腹之患。”


    田複點點頭,沒有說話。他心裏在想,諸葛亮正在成為大魏的心腹之患,而魏霸卻已經成了大魏的心腹之患。他占據關中,把十幾萬大軍死死的擋在潼關以東,就算張合能夠擊敗諸葛亮,也未必能奪迴關中。他與魏霸相處了幾個月,對魏霸的了解要比普通魏人多得多。在他看來,如果諸葛亮的進步是在跑,那魏霸的進步就是在飛。


    不過田複沒有說,張合雖然來了,隴右的形勢卻並沒有得到真正的緩解,張合現在的壓力之大不亞於他。他不想給張合增加額外的精神負擔。


    張合看著地上的草圖,沉思良久:“你們對榆中的情況了解嗎?”


    田複搖了搖頭:“榆中那邊有郝將軍,金城郡的大族也沒有響應,馬謖頓兵堅城之下,暫時不會有什麽進展。”


    “馬謖的軍糧,從哪個方向運去?”


    “自然是從渭水上溯,然後用騾馬轉運。”田複笑了一聲:“我們幾次乏糧時,就曾長途奔襲到那裏,奪他們的軍糧而食。不過現在馬謖也學乖了,每次運糧都派五千人護送,根本不給我們機會。”


    張合笑了笑,又問道:“他們的軍糧從哪裏來?漢中,還是關中?”


    田複心領神會:“將軍想劫他們的糧道?”


    張合點了點頭。


    “關中。”田複一想起這事,就恨得咬牙切齒。關中的糧食是夏侯懋接受魏霸的建議“廣積糧”屯田所獲,現在卻被魏霸用來支援諸葛亮作戰,他們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顆糧食也吃不到。他遺憾的搖了搖頭:“從關中來的糧全是走水道,經過段穀,騎兵根本無法通行。”


    張合看著田複,輕聲笑了起來:“漢中不運糧?”


    “沒有。”田複惋惜的說道:“諸葛亮搶在秋收前出兵,來得突然,上邽周圍的麥子被他搶收了去。我們雖然燒了一些,卻終究被他得了大半,要不然,他就必須從漢中運糧了。僅靠關中的糧食,也是不足支撐的。”


    張合眨了眨眼睛:“錦江,我給你一個任務。”


    田複立刻站了起來,雙手抱拳:“謹聽將軍令。”


    “立刻趕往祁山、木門一帶,特別查看漾水沿線。如果我猜得不錯,諸葛亮一定會通過這條水路進退,也會通過這條水路運糧。”


    田複愣了一下:“將軍……確定?”


    張合將碗中水一口飲盡,一抹嘴,肯定的說道:“不會錯。我想諸葛亮一定沒想到郭淮能堅持這麽久,他從漢中帶來的軍糧,魏霸從關中運糧的軍糧,再加上上邽搶收的麥子,算來也就是支撐他四五個月。我援軍既然到了,他隻有兩條路,要麽退兵,要麽固守,以待我軍乏糧自潰。可是要固守,他自己必須有糧。你說是不是?”


    田複盤算了一下,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仰慕的看著張合:“將軍真非常人也,我怎麽沒想到這一點。”


    張合對田複不加掩飾的崇拜非常滿意,他哈哈大笑,拍著田複的肩膀,和藹的說道:“年輕人,多動腦子,多算者勝嘛。八萬大軍,每天要消耗多少糧食,關中能有多少糧,上邽能有多麥,這些大致都是可以算得出來的。”


    田複非常激動,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憨憨的笑了起來。


    “去吧,我保證你很快就有收獲。”


    “喏。”田複精神抖擻的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其他人聽了張合的話,也精神起來。張合看出了蜀漢軍的破綻,無形中增強了他們的信心。他們相信,在張合的率領下,他們一定能打敗諸葛亮,建立不世奇功。


    “將軍,我們能幹些什麽?”


    “你們?”張合看看這幾個模樣雖然依然狼狽,鬥誌卻明顯振奮起來的都尉,哈哈大笑,“你們就好好休息,等著立功受賞吧。不出十日,我必能大敗諸葛亮,收複隴右。”


    眾人大喜,紛紛去準備了。等他們走開,張合臉上的笑容迅速的消失,他命令親衛拿出地圖,攤在地上,仔細的查看起來。他看一會兒,又閉目沉思片刻,然後又看一會兒。不時的搖搖頭,似乎在歎息,有時又微微一笑,似乎發現了什麽。


    過了片刻,他叫來斥候營校尉,吩咐了幾句。斥候營校尉躬身領命,時間不長,幾十匹快馬衝出了大營,向西北方向衝去。


    張合凝視著地圖上的一個地名,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眯起了眼睛,看向遠處的漸漸昏暗的天空,眼神漸漸的變得淩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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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老莊承認,這一章,在十一點之前就寫出來了。本來是打算更了,然後再寫一章,不過今天在電腦前坐了一天,從來沒疼過的腰居然也頂不住了,所以果斷決定,把這章捂著淩晨發,然後去休息。欠的債,老莊說話算數,缺一補二,一定雙倍奉還。


    雖然欠了債,保底月票還是要的。經過一個月的激戰,老莊身體很累,心裏很爽,不知道這個月還能不能有爭月票的機會,不過態度還是要表現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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