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關城下,激戰正酣。


    麵對司馬懿的大軍,鄧芝不敢掉以輕心,示弱什麽的把戲,他可不敢在這個時候玩。一旦讓司馬懿找到薄弱環節,就算他把司馬懿纏住了,也未必吞得下去。


    所以,他一出手就全力以赴,將魏霸花了十幾天功夫為他緊急打造的三十多架霹靂車全部用上了陣。根據魏霸的建議,他沒有將這些霹靂車安裝在城牆上,而是安置在城牆後,由城牆上的人根據實際打擊效果來指揮操作的人調整霹靂車。


    這樣一來,雖然損失了一部分射程,隻能覆蓋到護城河外側五十步的距離,卻很好的保護了自己。不僅是保護了那些操作霹靂車的人,更保護了霹靂車的技術秘密。


    魏霸現在打造的霹靂車與原有的霹靂車有所區別。一方麵是在細節上的精細化,魏霸通過各種計算,優化了霹靂車的結構,讓霹靂車的射程更遠,另一方麵卻是動力上的改變。如果說前者是量的變化,而後者則是質的變化。


    霹靂車是很早就有的武器,在戰國時就已經出現,那時候叫礮車,後來失傳,曹操在官渡之間時,根據古兵法的記載,重新將這種武器搬上戰場,並且起了一個嚇人的名字叫霹靂車,其實正式的稱唿還叫礮車或者拋石機。這個武器一直使用到宋元,在火炮出現以前,這就是當之無愧的戰場之王,攻城、守城的利器,和重弩一樣稱雄於沙場。


    但是這件武器有一個重大的缺陷,那就是動力係統。從發明之日起,一直到宋元以後退出戰場,中國人的拋石機都是用人力牽拉進行發射,而不是用配重。人力牽拉,就需要很多的人,人多了,難免會用力不均,牽拉的次數多了,人也會累,所以每一次發射時的力量都有變化的。力量的變化,就會引起射程的變化,同時不同方向的用力不同,還會引起整體的偏轉,射擊角度也會有不同的變化。


    總之一句話,用人力牽拉的拋石機的射程很難穩定,準頭也就欠奉。


    而用配重代替人力牽拉就可以解決這兩個問題。一是用力恆定,射程可以有保證,二是不會有側向力,射擊角度能控製在一個很少的範圍內。也就是說,拋石機的準確性可以大大的提高。


    這一點,在魏霸攻擊建章宮時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證明,隻要石彈的重量控製在一個範圍內,石彈最後的落點基本上都不會有太大的誤差。


    在狙擊槍沒有發明之前,這樣的準確性已經稱得上是極致,足以和巨弩相提並論。


    這個改進作用很大,但做起來卻不複雜,就和馬鐙一樣,隻要看一眼,基本上就能學了去。魏霸不可能保證永遠不會被人知道,但是多保密一天,就會多一分優勢。在這一點上,作為曾經受過現代工業熏陶的魏霸,有著其他人無法企求的敏感。即使是鄧芝,最後也沒能改變他的決定。


    鄧芝原本還有些不快,不過當他看到那些霹靂車超過魏軍同類武器不止一倍的精準度,將魏軍推到陣前的巢車無一例外的打得臂斷屋爛,巢車裏的箭手和了望手一個接一個像飛鳥投林般掉下來,他也大概猜到了魏霸這麽做的原因,心裏那裏兒不快也就不翼而飛了。


    縱使有這些霹靂車的幫忙,鄧芝的壓力依然不小,原因隻有一個,司馬懿的兵力優勢太明顯了。


    雖然鄧芝極力阻擊,可是司馬懿還是用近百架填壕車迅速的填平了護城河,在城前架起了一個寬約五十步的通道,魏軍將士踩著通道,將一輛輛巢車、攻城車,一架架雲梯推到了城牆下,對城門和城牆發動了不停息的進攻。司馬懿在陣前列了三個五千人的方陣,每次上陣,都是五千人,在不足三百步的城牆前,分成幾十個點同時進攻,平均每個攻點擊都有近百人。前麵有戰士攀附城牆,後麵有射手在巢車裏進行定點打擊,同時給城下的同伴提供城頭上的消息,在護城河的外側,還有一個五千人的弓箭手方陣不間斷的射擊進行掩護。攻勢有條不紊,穩紮穩打,一旦戰士們的體力有所下降,他就會換上五千人再戰,不給鄧芝一點喘息的機會。


    如果不是在霹靂車迅速的清除那些巢車,不是有連弩車來抵消兵力不足的劣勢,鄧芝相信,在司馬懿的攻勢麵前,自己撐不過三天。


    說到底,這還是實力的差距,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不管你有什麽奇計,隻要對手不犯錯,你就很難有什麽機會反敗為勝。


    不過是半天的戰鬥,武關的城牆就重新被鮮血塗抹了一次,城牆下橫七豎八的屍體、檑石滾木,被砸爛的雲梯,如雜草叢生般的箭矢,都比上次胡遵攻擊了一天還要多得多。


    鄧芝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他有些明白魏霸為什麽不建議他死守武關了,司馬懿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對手,僅憑他攻城前長達十天的準備,攻城開始後又不惜傷亡的狠厲,就可以猜想到他的能力。上次如果不是魏霸強烈建議諸葛亮增兵房陵,在司馬懿這種近乎瘋狂的近攻麵前,孟達大概守不住房陵。


    看到魏霸走上城牆,鄧芝疲倦的搖了搖頭,指著城外巋然不動的方陣,以及方陣後的指揮台。“子玉,此人是個勁敵。”


    魏霸咧了咧嘴,心道這還用你說,這位可是能把諸葛丞相的北伐大計憋死腹中的狠角色,可以說是三國中期最傑出的軍事家。隻不過他運氣不好,硬生生的被我推遲了發光的時間而已。


    “將軍有什麽想法?”


    “再守兩天,多消耗一下他們的士氣再看,我就不相信他能一直這麽猛攻。”鄧芝打量著魏霸,笑了起來:“剛才我看到魏軍的水師了,數量少了不少,樓船也不見了,是不是得手了?”


    魏霸微微一笑:“托皇帝陛下的洪福,幸不辱將軍使命。”


    鄧芝大笑,拍著魏霸的肩膀,在城牆上慢慢的走著。“子玉啊,我相信你能打退他們,可是沒想到你能這麽快就得手。說起來,還是後生可畏啊。丞相那麽器重你,當初我還有些不以為然,現在看來,還是丞相有識人之明,我望塵莫及啊。”


    魏霸不動聲色的點頭附和道:“那當然,丞相是百年來難得一遇的奇才,豈是我等所能企及的。”


    “你也不差,年輕人中,能像你這樣有能力的,不多見。”鄧芝仰起頭,輕歎一聲:“有丞相運籌帷幄,有你這樣的年輕俊傑奔走效命,隻要配合默契,光複漢室,又有何難?”


    魏霸連連點頭,不發一言。他清楚鄧芝想說什麽,隻是他很不以為然。現在不是我不想和丞相配合,是丞相在我背後捅刀子,難道我就應該俯首聽命,任予任求?你這些精誠團結的話應該去對丞相說,而不應該來教訓我。


    見魏霸這副表情,鄧芝歎了一口氣,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轉而指著城外的司馬懿道:“子玉,你可有什麽辦法,挫敗司馬懿?”


    魏霸搖搖頭:“實力差距太大,而且此人又非常精明,不會給我們留多少機會。”


    鄧芝眉頭一皺:“你又建議我棄城?”


    魏霸笑笑:“這倒不會。將軍既然要守,能守一天,便守一天。我正好也想把那艘樓船和幾艘戰船打撈上來,看看能不能修複。假如還可以用的話,也是件好事。”


    鄧芝對那些船不太關心,隻要魏霸不讓他現在就棄城,他就沒意見。兩人商量了一下,估量了一下城裏儲備的物資,算來算去,還是不太有把握。現在就看司馬懿能保持這樣的攻勢多久,隻要超過十天,城裏的物資耗盡,人員傷亡就會急劇增大,破城的危險也就跟著猛增。


    打仗,說到底還是拚的實力,像這樣雙方都很謹慎的情況下,要想以奇製勝,以少勝多,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這個想法,不僅魏霸、鄧芝有,司馬懿父子同樣有。


    看到臉色平靜,神情卻多少有些沮喪的司馬師,司馬懿有些詫異:“迴來了?”


    司馬師低下了頭:“父親,我被魏霸伏擊了。”


    “伏擊?”司馬懿眉頭一聳:“說來聽聽,他是怎麽伏擊你的?”


    司馬師把經過說了一遍,然後默默的坐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司馬懿沉默了片刻,笑了一聲:“看來這小子果然是個聰明人,居然能在急切之間想出這樣的辦法,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過,奇技yin巧,終究不登大雅之堂。兩國交兵,不光比較雙方將帥的智謀,更要比雙方的國力。這些小聰明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麽辦法來彌補我們雙方近十倍的兵力差距。”


    他凝視著沉默不語的司馬師,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子元,你讓我很失望。”


    司馬師窘迫的躬身道:“是,兒子讓父親失望了,慚愧之至。”


    “可是,你知道我失望什麽嗎?”


    司馬師眨眨眼睛,搖了搖頭。


    “讓我失望的不是你戰敗,而是你隻看到失敗,卻不知道把失敗變成一個教訓。子元啊,知人者智,知己者明。你以前一直很自信,並不是因為你傑出——當然了,你的確很傑出——而是因為你身邊沒有夠份量的對手,所以你對自己的認識並不完全準確。現在好了,你有一個好的對手,正是磨礪自己的大好機會,為什麽卻一蹶不振?我如果是你,我會高興得歌之舞之,大醉一場啊。”


    司馬師恍然大悟,眼神慢慢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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